离开福宁宫之前,李晓朝又专门去见太子。 相比全程冷淡,仿佛已经脱离人世,羽化登仙的昌泰帝,太子对于李晓朝即将退出福宁宫的决定,表现出很大的不安和依赖。 李晓朝耐心安抚太子的情绪,“守卫福宁宫本就是程守忠的职责,这次是因为突生变故,我才会带着京郊大营来打扰陛下和殿下,如今只是回归正常而已。” 太子心不在焉的点头,“回归正常......还与从前一样?” “不一样。”李晓朝丝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深沉,“我会另外调遣兵马,驻守在羽林卫鞭长莫及的地方。” 他朝太子笑了笑,“殿下若是有兴趣,让人取份宫中的地图来,我告诉殿下如何重新布防。” 太子闻言,眉宇间浮现犹豫,终究还是摇头,轻缓的声音透着莫名的乖巧,“我看不懂。”“没关系,我教殿下。”李晓朝语重心长的道,“殿下已经亲政半年,早晚都要了解这些。” 太子眉宇间浮现抗拒,再次摇头的时候格外坚定,“不需要,我相信大将军能安排好。” 李晓朝沉默半晌,眼角眉梢的疲惫稍稍散去了些,低声道,“殿下对图纸不感兴趣也没关系,等布置完换防,我亲自带殿下去重新设卡的地方逛逛。” 原本满脸不高兴的太子闻言,嘴角立刻扬起笑意,举起手掌,“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李晓朝朗笑,伸手与太子相击,问起另一件他比较关心的事。 东宫在大火中烧毁接近三分之二,短时间内,太子都搬不回去,只能借住在福宁宫。 然而昌泰帝的冷清孤僻有目众睹,已经将主动来护驾的骠骑大将军、陈国公世子、龙虎少将军等人撵走,能收留太子多久依旧未知。 如果昌泰帝父爱浓重,也不至于多年不肯与儿子见面,年初甚至对大病未愈、从东宫一步一叩到福宁宫求见的太子无动于衷。 “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搬到臣的府邸。”李晓朝道,“这样的话,程守忠能全心全意的保护陛下,无需再因为殿下分心,殿下的安全也更有保证。” 太子眨了眨眼睛,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建议,惊讶的回不了神。 然后李晓朝亲眼看到向来小心翼翼克制情绪的脸上,绽放浓烈的惊喜和雀跃,“真的可以吗?” 他也跟着扬起嘴角,紧绷许久的神经在不知不觉中松缓,连沉闷的胸口也变得轻松起来。 “当然可以。” 唐臻笑眯眯的点头 可以才怪,当然不可以! 然后他当场给李晓朝表演变脸,迟疑的看向昌泰帝的寝殿所在的方向,眉宇间逐渐浮现挣扎,小声道,“等父皇......” 后面显而易见的话,对于渴望父亲已久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少年来说过于残忍,唐臻干脆不再开口,只是祈求的看向李晓朝。 李晓朝轻轻拍了拍唐臻的肩膀,眼底满是怜惜,低声回应道,“我知道,殿下不必再说,我都能明白。过几日,我亲自来接殿下。” 唐臻略显伤心的垂下头,轻轻应声。虽然明知道他不会被昌泰帝赶走,也不会去将军府暂住,但是唐臻就是想要膈应李晓朝,故意道,“终究没发生大事,孤、孤得坚强些,不能总是停课。如果搬去将军府,人来人往,恐怕会打扰将军的清净。” 李晓朝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僵,立刻想到给唐臻上课的老师......孟长明似乎还被他关在福宁宫的闲置宫殿中。 唐臻瞥见李晓朝的神色变化,语气越发天真,“如今孟长明教孤读孔孟前史、梁安和岑威引导孤强身健体,通读兵书、陈玉为孤讲解数数、还有胡柳生。” “他上次来求见孤,为曾经的疏忽悔恨莫及,向孤保证今后痛改前非,真正承担起伴读的责任。”唐臻怯怯的看向李晓朝,“为表决心,胡柳生决定日夜随侍在孤身边。” “......” “这么多人在将军府进进出出,会不会让大将军为难?” 李晓朝说过很多谎话,自己都难以数清,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令他生出如今这种,打落牙齿也要吞进肚子里的憋闷。 “不为难,将军府欢迎他们。” 与此同时,李晓朝又不得不承认,太子的话令他彻底放下心。 以昌泰帝的孤僻,即使能容忍儿子继续窝在福宁宫,也无法忍受数不尽的陌生人整日在福宁宫出入。 除非昌泰帝不知道这件事。 李晓朝眸光渐深,没关系,他会绕过程守忠,提醒昌泰帝。 太子被撵出福宁宫,指日可待。 李晓朝离开皇宫,立刻大张旗鼓的搬到将军府的西院,重新布置正院和东院,为太子准备起居和日常读书、批复奏折的地方。 不出半日,太子即将搬到大将军府的消息就如同雪花似的撒遍京都的每一寸土地。 距离东宫失火已经过去五日,只要是消息不算闭塞的人家,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施承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 原本众人看京都频频出错,李晓朝地位不稳,又要面临三省总督的责问,生出趁乱搅局,瓜分大鱼的心思,此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昌泰帝身体欠佳的传言,一年比一年邪门,春耕时真正露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如果山陵忽然崩塌,太子无论将来如何,终究是祖上阔过,有余荫可乘。 还是再等等。 先看三省总督对施承善的死,有何反应。 唐臻住进福宁宫,消息灵通的程度远胜从前,听闻外面的传闻也没放在心上,嘱咐程诚为他找新书。 他和昌泰帝毕竟还要在京都混些日子,只要李晓朝在,起码三省总督和陈国公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京都。 浑水摸鱼没错,掀起惊涛骇浪,恐怕会作茧自缚。 京都已经足够混乱,至少在下一个浪头打过之前,应该安稳些。 岑戎听到消息,立刻去找在后院练刀的岑威,意有所指的道,“你的太子殿下恐怕又要改主意,转头就决定住进大将军府。” 岑威费解的看向岑戎,太子殿下住进大将军府有什么不妥?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不懂?”岑戎的鼻子险些气歪,随手抄起把与岑威手中制式相同的长刀,单手翻过比腰线高半寸的木栏,径直冲向面目可憎的弟弟。 利刃掀起的风浪陡然变得密切起来,时而有金鸣之声。原本在各处站岗的护卫不知不觉的聚集,目光贪婪的望着演武场中央的搏命。 良久之后,岑戎手中的长刀突然脱手而出,他不顾一切的上前半步,平平无奇的窄袖猛地迸射出细细的布条。 岑威的刀尖在后,握住刀柄的手掌尚且与岑戎的脖颈有半臂的距离。 布条触碰到岑威的胸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能给岑威造成任何伤害。 勉强算是两败俱伤的平局,岑戎笑意盎然,岑威满脸铁青。 “你应该在发现打不过我的时候立刻后退逃命。”岑威捡起红色的布条系在刀柄上,呵斥道,“在战场,我有重甲,也不会给你射出弩箭的机会!” 况且岑威最趁手的武器是长短组合的枪,其他武器只是以备不时之需,随手练练而已。 无论如何,岑戎都没有与他搏命的资格,同归于尽,更是可笑至极。 岑戎越挨骂,笑得越欢,干脆倒在地上捧腹大笑,吓得陆续赶来围观的龙虎军掉头就跑,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岑威面无表情的回到兵器架,放下长刀,拿起长棍,重新走向岑戎。 有的时候他真的不明白,岑戎凭什么不忿,从小到大,挨揍的次数远超弟弟。 “诶?”岑戎见岑威真的生气,连忙收敛笑意,双手抓住破空而下的长棍,顺势起身,正色对岑威道,“自从知道你朝令夕改,又不打算回家,我每时每刻的心情都与你刚才相同。” “可惜。”岑戎耸了下肩膀,没好气的抽走长棍,“啧,打不过弟弟的兄长,真没威严。” 岑威的目光从岑戎的脸上,移动到岑戎平平无奇的手腕处。 岑戎立刻从怀中掏出个全新的木制手镯扔给岑威,眉宇间难掩得意,“虽然只能装一发毒弩,但是能保证,百步穿杨,必死无疑。” “你放心,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早就不再执着于证明我不比你差。”岑戎没正形的依着长棍,笑眯眯的道,“你再厉害,现在敢得罪我,将来回河南也得挨揍。” 岑威举着雕工甚至能算得上精湛的木镯仔细打量,若无其事的问道,“能不能用名贵些的木料,雕工也更精致些。” “嗯?”岑戎立刻想到岑威的用意,上扬的嘴角顿时垮下去,“可以,只是更耗费时间,我给你嫂子做的那个估计要用半个月,如果要雕刻龙纹,至少得二十天,你不能催。” 岑威点头,沉默的跟着岑戎离开演武场。 “太子让人告诉我,他年初的大病是中毒,有人想要他的命。”走至前院和后院的路口,岑威忽然开口,“他怀疑这个人是李晓朝。” 岑戎愣住,继而满头雾水,“那他怎么还答应李晓朝,愿意住进大将军府?” 岑威短促的笑了下,“只是答应而已,你刚才也说,太子又改了主意。” “嗯?”岑戎也笑,“他是太子,当然有任性的权利。” 岑戎回想年初的事,彼时他和岑威都在赶往京都的路上,只知道太子染上风寒,缠绵病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但是...... “李晓朝为什么毒害太子?” “因为他在骗我。”岑威冷静的对岑戎道,“太子也不知道是谁毒害他,故意这么说,只是想拖住我。如果我愿意主动帮他调查下毒的罪魁祸首,他也没意见。” 岑戎满脸茫然,缓缓抬起双手扶住脸,然后晃了下头,试图将里面的水晃出去。 他翻了个白眼。 “能不能说人话?你知道太子在耍你玩,为什么还愿意改变主意,留在京都?”
第60章 二合一 岑威停下脚步,认真的思索片刻,答道,“因为他需要我。” 岑戎再次举起手,这次是想要晃出岑威的脑袋中积攒的水。 难道太子殿下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否则他怎么不知道,岑威是个纯种的冤大头。 如果龙虎少将军有求必应,谁会不愿意承认需要岑威? 暂时不论别人,正在河南、陕西翘首以盼的岑壮虎和岑壮牛,绝对能凭实力排在第一位,哪里能轮得到太子! “我有点头晕。”岑戎挣脱岑威的手腕,有气无力的道,“你再气我,我就立刻回河南,给伯父做苦力。” 岑壮虎可不是能闲得住的人,获得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亲自到京都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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