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威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道,“他们历经千难万险,远道而来,如果真的是一心求死,陕西不会缺埋葬他们的地方。” “他们想死在哪都行,何必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跑到陕西?”唐臻嗤笑,嘲讽岑威的天真。 岑威却觉得唐臻是在担心陕西,眼底的肃杀稍稍缓和,解释道,“想活着,陕西也能容得下他们。陕西有几座小矿,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好,开采时格外危险,叔父不忍令心中有所牵挂的人用命采矿,只能暂时空着。” 唐臻似懂非懂的点头,问道,“将他们充作矿奴?” 岑威垂下眼帘,格外锋利的侧颔忽然显得格外冷漠,反问道,“将他们关进矿区,用开采出的矿石换取食物。不愿意活着的人,会有看守在矿区外的老兵为他们收尸。愿意活着的人,可以日复一日的活下去,不好吗?” 唐臻端起茶盏,拒绝回答这种,有可能暴露性格的问题。 对于岑壮牛当然是好事,废物再利用,即使最后没能创造价值,也只是挖个坑的问题。 对于红莲贼子,恐怕是生不如死。 彻底疯狂过的人,怎么可能平静的忍受,日复一日的生活? 况且唐臻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能在岑壮牛的矿区活下来的红莲贼子,除了活着,什么都没办法奢望。 除非红莲贼子中,真的有只想活着的人。 如果岑壮牛没夜以继日的剥削他们,矿区的简单生活对比过去朝不保夕的混乱,也许能称得上是天堂般的生活。 唐臻以眼角余光打量面色如常,仿佛真的给正前往陕西的红莲贼子,找了个好去处的岑威,忽然觉得,过去对岑威的判断,也许有偏差。 真正的岑威,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善良?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唐臻就被自己逗笑。 他最近看兵书,学到个新词。 慈不掌兵。 岑威能在短短的三年之内,成为名满天下的少将军,怎么可能与善良有任何关系?
第38章 二合一 原本在突如其来的红莲危机中情况最复杂的湖广,经过短暂的调整......依旧被迷雾笼罩,令人难以判断接下来的走势。 湖广城池多,卫所也多,能轻而易举的驱逐红莲。 想要在保护乡镇百姓安全的同时,分出大量的人手,在丛山密林中寻找隐藏的红莲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湖广足够富裕,也会觉得消耗过大,得不偿失。 因此,湖广发现红莲不再试图攻击城池和乡镇,只想路过湖广,赶往其他地方之后,对待红莲的态度也逐渐改变。 从不惜一切代价的赶尽杀绝,变成以防备为主,不再主动搜寻围剿。 如今红莲甚至能在湖广的地界暂时修整,悄悄聚集。 唐臻的消息来源不仅依靠岑威和燕翎。 自从红莲子贼子进入湖广,布政史沈思水写请安折子的速度,忽然变得格外频繁。基本维持每日一封的频率,偶尔能达到每日三封。 请安折子的大半篇幅,皆是富饶的布政史对唐臻哭穷,细数红莲贼子的残忍和狡诈,叹息他们的行为给湖广百姓造成的损失。 末尾常常言语生硬,甚至不合逻辑的将话题转到四川,暗搓搓的控诉唐臻眼中只能看得到四川,完全忽略正受苦受难的湖广。 唐臻能理解湖广布政史,‘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情。除了佩服沈思水,宁可舍弃面子也要抓住里子的精神,只能无情挥笔,写下‘阅’字。 然后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批复过的折子,第一次原路送回来处。 沈思水的固执,远远出乎唐臻的预料。 接下来几日,他不仅没有减缓写请安折子的频率,还在折子中透露更多关于红莲贼子的信息。从浅浅的试探,变成明目张胆的向唐臻表达不满。 四川巡抚防备红莲,维持四川的秩序有功,所以得到太子的褒奖,不仅有盖传国玉玺印记的东宫诏书褒奖,还有从京都送到四川的赏赐。 他沈思水,也没眼睁睁的看着湖广因为红莲贼子生乱。 太子殿下如果不偏心。 难道不该给他,与四川巡抚相同的待遇? 无论沈思水如何暗示、明示,在请安折子中透露越来越多,有关于红莲贼子的最新消息加码,唐臻都不肯给沈思水准话。 他像是缩在壳中小心翼翼探索世界的乌龟般,以缓慢的令人发指的速度回应沈思水的不满。 批复请安折子下方,朱红色的‘阅’字,逐渐变长。 先是开始回应沈思水对太子殿下的关心,然后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红莲贼子的恶行。偶尔会提起四川巡抚的功劳,向沈思水透露,自身对红莲贼子悄悄聚集,朝京都靠拢的担忧。暗示沈思水,最好在湖广境内彻底解决红莲贼子作乱的隐患。 总之,闭口不提,沈思水也想要东宫诏书表彰的事。 沈思水向来是最喜欢往京都送请安折子的‘封疆大吏’,没有之一。 见到唐臻的态度逐渐软化,愿意在批复的请安折子中留下更多的信息。他不仅没有因为唐臻刻意忽略他的需求恼怒,反而更慷慨的安抚唐臻的不安。 有关于湖广境内红莲贼子的动向,尽数被记录在最新的请安折子中,源源不断的送到京都。 大有只要唐臻愿意付报酬,他就能克服千难万险,将红莲贼子彻底留在湖广的意思。 唐臻知道沈思水为了达成目的,送到京都的消息必定经过春秋笔法的润色。相较真实情况,比较夸张。 结合岑威的模糊消息和燕翎的精确消息,刚好能构成比较清晰的框架,方便唐臻通过画饼和出尔反尔,影响沈思水的心情,掌握红莲贼子的动向。 他与沈思水的奏折通信,早在刚开始相互套路、画饼的时候就变成‘绝密’交流,不再经过内阁。 即使暂时存放在书房中,也会有东宫的仆人轮班看守,方便他们监守自盗。免得细作背后的主人,发现太子开始有秘密,变得不受控制,做出发疯的举动。 哪怕是正在算计着,想从太子身上谋求好处的沈思水。 忽然发现,在请安折子中与他交流时胆小如鼠、只会耍赖、有些小聪明却尽显贪心的太子。远在京都却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游刃有余的守住秘密,也会觉得不对劲,开始防备太子。 以他的谨慎,甚至有可能直接终止与太子的交流,免得最后落下与虎谋皮的下场。 这绝非唐臻想要看到的画面。已经熟读圣朝法律的唐臻,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是太子,他说绝密,就是绝密。 私下打听他的消息,是私下的事。 谁敢当面质问他,立刻以窥视东宫的罪名处理。 要是有人不满沈思水算计着想从东宫得到好处,愿意取而代之,唐臻也没意见。 反正只是工具人,换来更贪婪、不顾后果的人,反而会比小心翼翼投饵的沈思水更容易掌控。 沉默已久的唐臻借着饮茶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打量与他仅隔着窄桌,正在默默吃糕点的人。 他以为要耐心等待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看到的机会,猝不及防的出现。原本已经通过试探,暂时不会有威胁的岑威,立场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仅凭现有的信息,唐臻无法判断,岑威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带入自身,推测数次,结果都不乐观。 岑威主动要求成为太子的伴读、费尽心思的为太子的未来谋划、数次身体力行的支持太子的决定、亲自去京郊拜访孟首辅,请求对方成为太子的老师,哪怕被孟首辅拒绝,也不打算放弃...... 这些忠臣行为皆有个前提。 岑威希望太子能够担当起帝王的责任,维持圣朝现有的平静,以此避免战争。 如果勤劳的岑·园丁·威忽然发现,已经投入良多的小树苗不仅没有如同他预期的那般茁壮成长,还暗自谋划,带着半死不活的大树彻底跑路,任由背后天塌地陷,绝不回头...... 唐臻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龙虎少将军发起疯,是什么模样。 岑威察觉到唐臻诡异的目光,询问的看过去,“殿下?” 唐臻垂下眼皮,掩盖眼底的波涛汹涌,不慌不忙的换了个姿势,随口问道,“正在湖广逗留的红莲贼子,有朝京都而来的迹象。京都却没有空闲的矿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 岑威扬起嘴角,语气谆谆善诱,像是哄刚启蒙的幼童,“京都的事有骠骑大将军操心,我不方便探究太多。” 唐臻在岑威充满‘慈爱’的目光中默默打了个冷颤,不动声色的朝远离岑威的方向移动,脑海中却闪过灵光。 未免无法掌控的意外发生,跑路的时候,必须提前支开岑威。 李晓朝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 唐臻早就发现,李晓朝在面对岑威的时候态度非常微妙。 虽然表面看上去无可挑剔,很像爱才的长辈看待给予厚望的晚辈,但......无论多么擅长伪装的人,都会有松懈的时候。 唐臻记得很清楚,他在李晓朝的脸上看到过对岑威的忌惮和嫉妒。 他暂时没分出心神去探究,李晓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利用李晓朝的情绪却很简单。 身为京都实际的掌权者,李晓朝肯定不会乐于见得,深受他忌惮的岑威,因为流窜到京都的红莲贼子大展身手。 只要李晓朝能看住岑威,唐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甩开两个麻烦。 岑威完全没察觉到,在唐臻眼中,他已经变成麻烦的代名词。 因为正逃往陕西的红莲贼子,他本就不多的空闲时间再次减少。 来到京都之前,岑威的重点完全放在北方,几乎没有刻意的了解过混乱又复杂的西南。 如今正好赶上红莲做乱,他要做的事,不仅是推测红莲贼子的去向,及时提醒岑壮牛和岑壮虎早做打算。 能抽出时间进宫小坐片刻,主要是为了告诉太子,他去京郊拜访孟首辅,惨遭闭门羹的经历。 “听闻孟首辅出身山东望族,乃孔孟之后,格外在意礼节。”岑威建议道,“下次不如殿下亲自前去拜访,以示诚心?” 唐臻敷衍的笑了笑,忧心忡忡的道,“湖广的红莲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抵达京都,如果孤去拜访孟首辅,但没能成功的将孟首辅请回城内,会不会给孟首辅带去危险?” 在他眼中,熟读文史的孟长明,还没有异族奴隶实用。 岑威觉得唐臻的担忧是杞人忧天。 红莲贼子毫无预兆的在湖广作乱,也没能成事。京都早有准备,除非有意外的发生,否则绝不会让红莲贼子得逞。 他打量太子充满担忧的侧脸,默默咽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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