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小北将样儿的话听进去,心里只着重公务两个字,一时也断定了出来,那位大哥显然也是衙门办差的。 现在她对于整个衙门办差的人都充满了好感,觉得根本就不像是早前在吴州所听说的那样,因此也就认定了萝卜崽是个好人,不然衙门肯定不会要他的。 也就没再多问,而是将目光顺着样儿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对于这个新家充满了向往。 坦白地说,她们还从未有过家。 三人高兴地穿过小巷子,到了那门前,就姐妹俩就迫不及待催促样儿开门。 一开门,满园都菜畦瓜果飘香,墙根地下还有几只鸡在泥土里啄虫子吃,一座小竹楼就被包围在这些菜畦里,左边靠墙是厨房,后头则是茅房。 厨房是半露天的,还能看到飘飘荡荡的竹帘后,有着碗碟。 但听样儿解释着:“我店里管两顿饭,湘莲姐都是在鸿胪院里 吃,这厨房其实就是个摆设,极少开火。” “那你们种这许多菜?”平小北不解。 “当然是拿去卖咯,或者送给邻舍。”样儿解释着,又说隔壁邻舍都是极好的人,有一个是奇兰镇的,每次从他老家回来,都要个带许多肉干和这里没有的雪莲果。 而她们种菜是因从前在那荒院里的时候已经成了习惯,那时候要是不想办法自力更生,就靠着厨房那点施舍,早就饿死在荒院里了。 穿过小径,三人一起进了房间里,里头同样是摆放着一架木风扇,这东西平小北姐妹俩初见的时候觉得惊为天人,不过一路上不管是船里还是沿途住宿的地方都有,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 样儿将她俩的包袱放下,便去将木风扇打开,吹着那迎面而来的凉风,一脸的满足:“陈慕先生真是了不起,这木风扇太好用了。” 姐妹俩连忙附和着,收拾包袱里的东西,样儿则去厨房将平湘莲昨儿给准备的饭菜简单热了一下,便端到了院子里的芒果树下。 这里有一张小桌子,正好能将碟碗都给摆下。 等准备好便将姐妹俩喊出来吃饭,又去给烧沐浴的水,拿了两套今儿去接她们俩时买的新衣裳。 她这里忙着安排姐妹俩,今日自然是请了一天的假期。 只不过姐妹俩满脸的兴奋,哪里有心思去睡觉?就这样追着样儿问东问西,等着平湘莲下午点卯回来。 而这时候的屛玉县里,科举已经彻底拉下了帷幕来,三考都上榜的考生们,如今三次的综合成绩也都得了个结果,更是依照着他们的名字,安排起了官职。 整整三百多号人,都是外任官员,即便是到他们原籍本地上任,但因官职品阶问题,以及综合考虑。 如今也才得了结果,然后将他们的即将就任的官职都一一写上,贴在了衙门大门口公示三日。 如果有人举报榜上的考生有任何违法行为,屛玉县自然会着手调查,如若真有官员涉法如实,便会取消其官职,此番考试也全然无效,且可能还要去挖矿。 这是早前没有听说的规矩,使得那些才放了心的考生们又开始紧张起来,生怕叫人陷害。 好在后来听说恶意举报者,也要去挖矿,于是才放了心。 而榜单公示这三日,太常属都十分平静,赏罚司的鸣冤鼓也无人动过。 然而任由谁也没想到,到了第四日,榜单撤了下去,竟然有人到赏罚司敲响了鸣冤鼓,只大声喊着冤枉。 此人满脸苍白无血色,跌跌撞撞地跑来,披头散发的,仿若疯子一般,且手脚四肢上,全都有明显的勒痕。 他进了堂中,便开始哭诉起来,他是那榜上综合成绩第二百九十三名的梅应和,一考二考他的排名都靠前,在前二十名。 但二考之后,他母亲骗了他喝下半碗汤后,待醒来发现自己的同胞弟弟已经用自己的身份进了考场,代他参加三考。 想是近来都被软禁,所以他情绪十分不稳定,所以话语也十分不连贯,只匆匆忙忙禀道:“青天在上,白大人明鉴,学生才是真正的梅应和,大人倘若不信,可让学生和梅应中再考一场,便能分辨出来我二人到底谁是谁。” 他说完,连磕了几个响头。 正当是这时候,有差吏来禀,“大人,外有两人,一人自称梅应和,一老妇人则自称为梅应中的母亲。”那差吏说着,一脸同情地看朝地上跪着,看起来脸色苍白无血色,的确有些疯疯癫癫样子的男子,“他们说,弟弟梅应中因为没有过一考,所以急火攻心下疯了,如今正是来领人归去。” 这要是换做别处的公堂,没准就是这样把眼下堂中自称梅应和的男子让他的亲人给领走了。 毕竟他现在这样子,也不怎么像是个正常人。 但现在坐在公堂上负责来审理此案的不是旁人,是这后虞铁面无情第一人,听说就算是帝王跟前的三大首辅也被他怼过。 而地上自称为梅应和的男子听得差吏这话,就更急了,声音都带了些哽咽,眼睛通红,不停地朝着公堂上的白镜磕头,“白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学生,学生真的是梅应和。”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梅应和?而且榜单贴了三日,如今已经撤榜,你为何才来?”其实白镜想,如果他真的是梅应和的话,今日才来状告自己的同胞亲弟弟,只怕是今日那冒充他的弟弟晓得撤了榜,以为万事大吉了,方才疏忽了些,叫他给逃出来。 白镜擅长各种刑罚,即便他自己不是最好的仵作,但也能根据对方四肢上的勒痕断定他被绑了多久。 又才几时得以松绑的。 但这是公堂上,是问题就要过明目,不是自己心里猜测了结果就作数的。 一面说完,也才同那来禀话的差吏吩咐道:“先将来人领来,在堂外等候。” 心急如焚的梅应和则忙着回白镜的话,“回禀大人,学生如今只能证明,一样的卷子,学生必然比弟弟要做得好,至于其他的证据,学生实在是没有。而今日才来,只因榜单撤下,我母亲与弟弟欢喜,准备去尚书阁就任,学生便趁机将此前打碎后藏起来的碎片隔断绳索,方才逃出来。” 尚书阁也是十二属之一,负责官员调任考核等事宜,主官乃陈正良等人。 梅应和说罢,又担忧地朝堂外看去,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样,母亲和弟弟来得很及时,如今人还没看到,就已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儿啊,你是糊涂了,为娘早说了要你按时吃药,你偏不信,怎跑到这样的地方来惹事?连累了你哥哥可好?” 这声音里,满是老母亲对儿子的担忧和无奈之情。 可那梅应和听罢,却是觉得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眼里升起丝丝绝望来。 但终究是不甘心,同样是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何母亲的心偏得那样厉害?他不甘心啊! 最终只转身面朝堂上的白镜,这个时候的他已是泪流满面,“大人,学生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连学生的母亲都偏向弟弟,如今学生只能以死证清白!”说罢,只起身就要朝着公堂上撞去。 当然,他没能成 功,早就被眼疾手快的差吏给按住了。 那白镜更是有些恼怒地拍响了惊堂木,怒容满面:“放肆,你既口口声声一考二考乃前二十名,那该明白此举在公堂上又算得上是什么罪责?你这是公然挑衅本官?” 其实白镜更愤怒的,是因为这个‘梅应和’,案子都还没开始审,他便不信任自己这个主审官。 如果他真的是梅应和,真的冤屈,自己自然是能替他辨别清白之身。 他这样不认可,对于白镜来说,相当的屈辱。 而这一声惊堂木拍响,不但是惊到了堂中要去寻死的梅应和,更是吓得堂外还在喊的梅母止住了声音,显然也是被吓着了。 白镜的声音则再度响起:“案子还未审,你若真是梅应和,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好生等着本官审理,而不是去寻死。” 梅应和哭得伤心不已,一面扯开自己的衣裳来。 差吏们以为他是魔怔了,正要去阻拦,竟然在公堂上行为如此不雅,哪里晓得他却将那满身的伤痕都给露出来,上头有鞭痕,也有火钳烫伤的痕迹。 他这样子,仿佛是经过了百般酷刑留下的痕迹一般。在大家的震惊中,只听他哭诉道:“大人你不懂学生的绝望,学生与弟弟虽是双生兄弟,却因学生出生之时,胎位不稳,险些害了我母亲和弟弟的性命,所以即便我与弟弟长着同样一张脸,母亲却待我如同牲畜……” 这二十多年的委屈,如今他哭哭啼啼絮絮地说来。 家中也不算是太艰难,但他却从小吃不饱,万幸乡里人家看不过梅母的偏心,时常接济一二。 他也是知恩图报之人,非那狼心狗肺,所以家中母亲所派的活干完后,都会去帮乡亲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七岁,以为可以进族学了,没想到母亲却只愿意让弟弟去,一哭二闹三上吊,觉得自己就是个索命鬼,生自己的时候险些难产,自己出生后又害全村人对她指指点点。 自己就是她的祸星。 所以梅应和晚了两年才得以入学,前提条件是母亲派给他的活更多了,他只能做完后才能去学里,所以时常旷课,使得他落下的功课,夜里都是跑到族里的祠堂,借着那供奉先人们的烛火来学习。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族里长辈也教育了几回,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最后换来的是母亲对他变本加厉的折磨。 加上他晚两年启蒙,学问还比弟弟好,更是受尽了母亲和弟弟的打骂羞辱。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始终他都听那个性格软弱的父亲劝,觉得果然是自己欠了母亲和弟弟的,当初还险些害了他们的性命。 于是也是心甘情愿任劳任怨。 但是他的忍让换来的只能是变本加厉的折磨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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