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到了屛玉县里,便是由不得平家的人做主了,若真是有幸见到了那李仪,自己必定求他,做宫女做什么都好,但绝对不是做他的女人。 她想,人人都道这贞元公之子李仪性格温良,非那暴戾之人,想来是能放了自己的。 当然,官员屛玉县以及灵州,女子们可以像是男子一样读书,将来参与朝堂之事,她也听说了不少。 但仍旧和大部份人都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个传言罢了,自那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可没有听说过女人能有这样的权力。 所以便想,多半是那一处的山民过多,他们还是那种在山林里艰难求生,过着火耕水种的野人生活,又没有什么成婚常伦可言,那么生来的孩子自然只知道母亲是谁,不晓得哪个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到了现在,还由着女人当家做主。 必然是这样,大家才给误会了,以为女人能拥有男人同样的权力。 反正她和大部份的人,几乎都是这样认定的,也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有说服力。 但是现在看到那个骑马走在前面,身后恭恭敬敬跟着些银甲将士的女子,不免是心生出一些怀疑来。 如果那骑在马背上的姑娘英姿飒爽也就罢了,平湘莲姑且当她为一个女将军,可偏她又生得娇小柔弱的样子。 因此这一日休息的时候,她便叫丫鬟样儿去打听。 样儿是有些技巧的,见着周梨他们所带的行囊简便,这干粮之上自然是比不得他们平家车队的精细,于是便提着食盒过去送水点心,说是自家小姐体恤他们,专程送来的。 几个小子见样儿一脸热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人家一问是从哪里来,又是要去哪里,便是没了个防备,倒豆子一般直接告知。 周梨见他们一个个都热衷在样儿面前表现,也就懒得发言了。 以至于那样儿听得一愣一愣的,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面的无比震惊,到最后她回去时的满脸懵。 平湘莲不能出马车,名门闺秀的守则第一条就是这样了,不能随意见外男。 所以她几乎那吃喝拉撒都在马车上解决的,眼见着样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早就等的心急如焚的她连忙拉住样儿上下检查,“怨我怨我,大意了,那些当兵的,能有几个好人,你一个生得水玉玲珑的小姑娘,我这不是拿你作火坑里推么?” 不怪平湘莲胡思乱想又吓得口不择言,而是样儿去的时间太久了,对方又在前面斜坡背面休息,他们车队这里根本就看不见那边是什么光景。 加上样儿回来后,这整个人的神情就不大对劲。 所以便叫平湘莲以为,样儿是被欺负了。 毕竟她是听说过那些当兵的,见着个老母猪也仿佛是绝色美人,没准是真对样儿做了什么。 样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已经快要急哭起来的平湘莲,疑惑地问:“二姑娘,你怎么了?” 平湘莲却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哭,“我娘走得早,就你在偏园里陪我吃苦受累这么多年,我现在还因一时好奇之心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样儿就越发不解了,一把将她给推开,“二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呀?你怎么就害了我?” 平湘莲这才留意到,样儿虽然神情不对劲,但衣衫整齐,脸上也没有什么伤,方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样儿摇着头,“没,那些大哥人可好了,有一个还给我编了蝈蝈呢!”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干草编织出来的蝈蝈,还真有些栩栩如生的样子。 样儿给捧在手心里,也十分喜爱,一面兴奋地说道:“姑娘,你不必担心了,那屛玉县那位才没有要选妃呢!人家是当时大儒元先生招女学生呢!没想到传到其他州府,下面的人不识字,给听茬了,说什么选妃选宫女的,乱七八糟一堆。” 她说着,又问平湘莲,“二姑娘,元先生很有名么?我怎么没听过呀?” 元先生当然有名,即便是他消失了二十年,但读书人对于他的尊崇,仍旧是从未改变过。 一如自己那迂腐的亲爹,哪怕他有万般不好之处,但是对于这位元先生,提及之时,言语中都满是尊敬。 但此刻平湘莲好奇的是,“招收女子入学?” 样儿点了点头,“我刚听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还有更可怕的,你知道那屛玉县有十二属吧?那个金商馆里的馆主,是个姑娘。”说到这里,一时有些激动起来,拉起帘子朝那斜坡处看过去。 事实上,现在除了满是枯黄野草,还没从冬日中苏醒过来的山坡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样儿依旧兴高采烈地指着,“那个跟他们在队伍里的姐姐,就是金商馆的馆主,而且她可厉害了,叫周梨呢!二姑娘,咱们是不是以前听说过有人提过这个名字?” 反正觉得怪熟悉的。 平湘莲也愣住了,周梨的名字她当然是听过的,说她和男子一样,出门经商等事迹,反正并不比男子差,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但也很惹争议,许多男子都觉得她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女子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她这样和那些勾栏院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整日里不知道要和多少陌生男人见面呢!完全就是不守妇道! 可现在样儿却说,她管着金商馆,现在还絮絮叨叨说,金商馆里有许多女子当值就任,不但如此那紫萝书院里的女先生也不在少数,更不要说其他十二属,就是那净城司里,听说女子也不少。 于是平湘莲在巨大的震惊中问:“女人都干活去了,谁来看孩子?”她不信这屛玉县所有的女人都家财万贯,每一户人家都能请得起丫鬟婆子奶娘。 哪里晓得听样儿说:“他们有幼儿馆,听说每日马车接送,做父母的压根就不用管,早上起来马车将孩子来接走,等他们一天的活干完了,孩子也刚好从幼儿馆里送回来,而且在里面有统领孩童一起玩耍,又能学些字和歌谣,我实在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呢!” 平湘莲十分不理解,“如此,那庶民和贵族的孩子,也都一起送到里面去?”难道就不怕贵族的公子小姐们跟那些庶民们学得粗鄙了? 样儿还在研究她的小蝈蝈,“好像不分,好像大官们家里的孩子,也送去里头了,夫人老太太们,有的也在这幼儿馆里帮忙看孩子呢!” 只有样儿这些简单的言语,平湘莲是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魔幻的地方了,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些人是怎么能做到平民和贵族间的和睦相处,贵族们那样高傲,她是最清楚的。 可样儿说,她们居然还怕去那幼儿馆里做起奶娘才做的事情来。 她即便姓平,如今别人喊一声二姑娘好生风光的样子。但事实上作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在平家人的眼里,她也是那最底层的庶民一般,任由他们欺辱踩踏的。 因此现在听到样儿的这些话,她实在想不出,别人给予自己尊敬,而并非是因为自己这平家嫡次女的身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过她在巨大的震撼过后,忽然想起了重点来,“你说,那屛玉县根本就没有选妃之事?”那平家将自己送过来,岂不就是一场笑话么? 样儿压根觉得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反而笑道:“二姑娘,你该高兴的,要是你这次没有被送去屛玉县,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呢!而且到了屛玉县,你识文断字,我打听过了,像是你这样有学问的女子,在灵州是香饽饽,那十二属里每次招公的时候,你应该都能考过,到时候你就做官了 ,奴婢也同你一起享福,咱可再不要回那吴州去!” 她想要是二小姐继续在吴州的话,没准夫人就把二小姐送给哪个老头子做小妾呢! 虽然那几个小哥说了,往后只要是这后虞的疆土上,都会成为屛玉县那样。 但样儿可晓得那些老顽固们的冥顽不灵,还不晓得以后会给掀起多少风波呢!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是人家灵州一样开明呢! “女子做官?那科举呢?”平湘莲又一次诧异了。 “科举说很快就会恢复的,但到时候一样不限男女呢!不过现在这不是还没恢复么,二姑娘可捡了大便宜,只要直接过了考试,就能做官,省去了那十年寒窗不说,且还没有那么多竞争者。”要说这样儿,虽是个小小的丫头,但那脑子也是通透灵活得很。 平湘莲整个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这会儿都是处于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中的,“你若此言属实,那我们这命运真的要经此行而扭转了。” “是啊,可见那算命的也没说错,只道二姑娘你以后要做贵人!这做什么贵人,能比得过自己给自己挣来的好呢?”反正样儿觉得,不靠男人得来的,更贵! 平湘莲坐回了马车毯子上,心情激动不已,一面朝样儿催促起来:“你快去翻,我记得带来不少书来,我得赶紧看书。”说罢,眼见着样儿收起小蝈蝈正要下马车,又将她喊住,“你可是打听了没,几时有考试?” 样儿摇头,“这倒是还没得及问。”当时她也是震惊得很,哪里顾得上去仔细问这些。不过见姑娘担心,也安慰道:“姑娘,咱不急,咱先看书,好过到时候临时抱佛脚的好。” “对对对,你快些去,把所有的书都给我搬过来。”平湘莲连连点头,觉得样儿实在是聪明,自己该教她认识些字的。 她不也说了么,只要认识字,在那屛玉县,女子所能做的活,就不局限于端茶倒水伺候人了。 想到了这里,心里也马上有了谱来,立即就要给样儿制定一趟学习计划。 可怜样儿鼓励自家小姐努力学习,心想做个咸鱼,到时候跟着一起飞黄腾达,哪里晓得兴奋地抱着书来,就被平湘莲一把拉着坐下来,“你也学,你这样聪明,学好了以后指不定我还要靠你呢!” 样儿是拒绝的,但是面对着二姑娘那双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睛,只能含泪学。 心想,自小跟二姑娘一起相依为命长大,自己靠她,她也只能依靠自己。 在此处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启程,只不过下起了细细的春雨,平湘莲见了,便有些担心起那周梨来,心想她到底是个女儿身体,哪里比得过男子硬朗健硕,想邀她来马车里避雨。 但又有些担心,怕那周梨以为自己想巴结她,一番犹豫之下,终于是做了决定,还是决定邀周梨来马车避雨,哪里晓得样儿出去,却得知他们的队伍早就已经走远了。
542 首页 上一页 366 367 368 369 370 3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