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满星点着头,但是一面想起了自己初一十五到这庙里烧香的缘故,忽然又觉得有些讽刺好笑,“我这些年一直来这庙里烧香,所求的,正是诸佛能保佑着夏家里外平安顺畅。先前是老祖母在的时候,她说我要晓得知恩图报,到了菩萨跟前,要诚心诚意,不然是对不起夏家的。” 这话说着说着,有些恍惚地想起夏家祖母那严厉的面孔来,“想来也是这样的话听得太多,叫我忘记了,我到底是为什么来夏家的。”口吻里,满是后悔自责,有些怨自己的懦弱,把这些年活得那样窝囊。 阿苗见她情绪为此低落起来,少不得是将夏家的狼心狗肺给骂了一回,心里则有些疑惑周梨明知道穆满星一个姑娘家在外不安全,且又有那样的大本事,她怎么都不想着劝一劝,给带到灵州去呢? 但是她这心中的疑惑还没问出来,便见前面那蜿蜒的盘山小石径上走来一个扛着扫帚的小和尚,见了穆满星,露出欣喜的目光来,“穆施主,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穆满星见了他,只上前去回礼,又与周梨二人介绍,这小僧叫作慧荣,一直负责打扫山门口和这一段小径。 各自拜了礼,周梨二人便与这穆满星一起往前面寺庙里去。 这寺庙不算大,比起那李木远给挂了黄匾额的皇觉寺来说,显得小而寒酸,但俗话说的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观音殿罗汉堂是一样不落下的,不过三人先去了那大雄宝殿里上了香,这才连着一个个菩萨拜。 周梨的这个信仰略有些杂,紫萝山鬼她信,度母雪山神女她也信,传统的佛教道家也没有落下,所以现在多拜几个菩萨也不要紧。 但阿苗不信这些,一面跟着烧香作揖磕头,还要和周梨悄悄吐槽前面一脸虔诚磕头拜佛的穆满星:“她果然是诚心得很,你看每一个菩萨跟前,她都要磕头呢!”又问周梨,“阿梨姐,你拜了这么多,有用么?” 周梨也是与她胡说八道起来:“自然有用的,一个没空总有一个得闲,关键时候能听到我的祈祷。” 阿苗仔细想了想,没准真有用,于是这接下来拜菩萨是相当认真,连观音娘娘身后那已 经坏了半个身子的善财童子她都没错过。 只是这庙里的菩萨才拜了大半,就听得外头传来那慧荣高呼急喊的声音:“穆施主,你快逃!快逃!” 阿苗率先从这金刚殿里伸出头去,只见着那慧荣扔了扫帚,跑得僧衣袖袍里都灌满了风,鼓胀胀的,一面还继续朝着她们这里大喊:“穆施主,快逃,夏家来人抓你了!” 穆满星有些懵,她这会儿只想着自己当初是怎么到夏家的,如今她离开了夏家,也是怎么空着手离开的,又没多拿夏家一根一线,他们抓自己作甚? 阿苗也疑惑,却听得周梨说道:“今日你在山下那番作为,当时那两蠢货没仔细想,只怕回了家去,才想起来,你是要代替那夏月离去往二国舅府上的,如今大概也是真担心你有这骨气不愿意再回夏家,一走了之,到时候他们少不得是要遭那二国舅的追责了。” 穆满星已经将此事暂时给忘记了,一听得这话,也是心慌不已。 那慧荣已经跑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地给她指着路,“快,快从后山走,别叫他们抓到,我看来了好多人,说要将你直接绑了去二国舅府上,花轿就在山下等着。” 夏家还真是担心夜长梦多啊!这轿子都给抬到了山下来。 穆满星闻言,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到底是个在内宅院里关了许久的,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心里没个谱。 当下就要按照慧荣的提醒,顺着后山小道逃去。 只不过跑了两步,发现周梨和阿苗跟着来了,甚是不解,“你们跟着我作甚?那后山小路我知道,艰险得很,一不留神只怕是……”要跌入了险峻崖下的,如何能叫她们俩跟着冒险? 周梨哭笑不得,“我也不想,可慧荣说,那夏姑娘也来了,喊着要将我们俩这多管闲事的也给绑了。” 穆满星当下心生愧疚,是要朝她俩赔罪,说是连累了她俩。 不过发现两人都没理会自己,直径从自己身边就跑了,而且她好像还被人抓住了后领子一般,扭头一看,只见着阿梨姑娘在前面跑得飞快,而自己竟然是被这阿苗给拖拽着跑的,又见阿苗脚底生风一般,几次那脚跟都没着地,一时也是看愣了。 不过好在也反应得快,这逃命的时候,自己竟然还在这半道上磨磨蹭蹭的,于是连忙喊着阿苗:“阿苗姑娘,你放了我,我自己能走。” 阿苗倒也听她的,立即就松了手,“快给跟上,不然你真出了个什么事情,俊公子以后瞧不着不要紧,关键是那齐禀言怕是要一夜白头了。” 这本是逃难中阿苗随口侃调一句,但却也叫这穆满星震惊不已,齐禀言喜欢自己? 这会儿只一面跑一面回想起两人当初是如何认得,他又是怎样帮自己解那些为难之事。但这些都比不得阿苗说的那句,自己出事后他会一夜白头的话。 此刻的穆满星正处于那种孤独的状态中,没有一个亲人朋友,正是最需要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作为归属感。 可是夏家和那甄子安给她带来的伤害实在是不小,以至于叫她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再对这一方面抱什么希望了。 因此这话于她来说,是十分震撼的,也有些感动。心想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的生死悲喜。 只是她也不是很理解,如果齐大哥真的喜欢自己,为何认识了这几年,他从来不提,也从来没有表露出半点端倪? 她却不知,那齐禀言纵然是心生喜欢他,但他的为人不允许他去抢夺他人所爱,更何况那时候的穆满星,眼里只有甄子安。 后来虽夏家找回了亲女儿,甄子安与之退婚,齐禀言也不敢贸然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只怕叫这穆满星认为他趁人之危。 还有就是,他自己的确是比穆满星大了不少,以及他从前就根本不在乎的名声,毕竟他在这二国舅景世安门下,替他那些莺莺燕燕们写诗作词,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因此心里也害怕,这穆满星的眼里,自己也是个攀炎附势的小人。 即便是现在他想阻止穆满星往二国舅那火坑里跳去,也没有想过告知那穆满星一声,就是一种悄悄付出默默喜欢。 逃难这个事情,周梨小时候就十分有经验了,面对身后追来的那些夏家人,她即便是没有武功,但在这林间小径里,也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山路小道比自己所预想的要陡峭很多,若是稍微不留意,怕是真要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这让阿苗也十分担心,“阿梨姐,这里太凶险了,咱们不如转回庙里,另寻他路。” 然而却没有这机会了,只见百米开外,能瞧见那些晃动的树枝里偶尔从林荫间冒出来的人头,正是夏家的人。 几十个人呢!阿苗想要是自己带了武器,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但是眼见着这逃难的路途陡峭不已,也怕后面追得急了周梨出个意外。于是一咬牙,一脚将那手腕粗的小桦树给从根部踩断,三下五除二剥去了那枝条树叶,便做哨棍给拿在手里,横档在胸前,“阿梨姐,我来拦住他们,你们先跑。” 周梨是信阿苗的,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的废话耽搁时间,十分果断地应了声:“好,拖住他们片刻,你自己也见机逃跑。”说罢,只拽起那心慌慌的穆满星,便朝着前面的小路去。 穆满星一边和周梨跑,一边心惊胆颤地回头朝阿苗看去,“咱们不能就这样扔下她。” “留下我们俩就是累赘,反而叫她缚手缚脚,快走!”周梨简单地回着,也怕她真停下转身跑回去,因此也不敢松开她的手。 这条下山的小路其实穆满星也没走过,只听人说危险得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和阿苗分开走了不过小半里路,就发现前面的路已经垮塌了,此处竟是成了绝境。 这叫穆满星一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竟然将阿梨和阿苗都给连累了。 然而还没等她绝望的眼泪掉下来,周梨那双看起来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手,竟然已经麻利地扯下了那攀附在崖上的藤条,扔过来给她,“拉好了。” 她不解,紧紧地捏在手里,却见周梨已经将另外一头扔到了上面从小崖头上延升出来的石锥上,一时穆满星也明白了周梨是怎么打算的。 果然,周梨只叫她紧紧地拽住藤条的那一头,她自己就沿着那藤条往这足有两米高的崖爬了上去。 动作很麻利,但是如果稍微一个不甚,便要滚落那深不见底的渊里,再无活命可言。穆满星心惊胆颤地看着她一点点往上移去,直至一手抓住了那套着藤条的石锥,才反应过来,周梨竟然真的上去了。 她心中十分震撼,不单是因为惊讶于周梨一个姑娘家的胆量,她更为震惊的是周梨给予她的信任。 藤条就这样挂在那石锥上,当时但凡自己一松手,周梨必然是直接滚落到那深渊里去。 可是当时周梨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交代,却就将整条性命都托付给了自己,她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给予自己这样的信任,以及让她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周梨还喘着气的急促声从头顶上传来:“你还愣着做什么?把藤条绑在你腰上,我拉你上来。” 穆满星回了神,急忙将藤条拴在腰上,但想到自己这样大的一个人,周梨怎么可能拉得动自己?一面想起刚才周梨攀岩的动作,四肢并用,是没有什么好看可言的,甚至还有些狼狈。 但是性命当前,还顾那些作甚?她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让周梨一个人出力,自己学着周梨的样子,一点点往崖上攀去。 这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哪怕这是在生命旦夕间,她也拿出了所有的力气来,可是发现自己要往上移一步,竟然是比登天还要难。 她最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只晓得那时候手 脚酸软得可怕,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只不过躺在那地面的她,看到周梨扯下了外裳的袖子将掌心的见了血的勒痕都绑起来,忽然一个激灵爬起来,那必然是为了拉自己才产生的伤势。 周梨对于手上这几条勒痕,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初于芦州老家那次下暴雨的时候,她跑去跟着运送被困的老百姓,手上的伤更重呢!看了一眼直盯着自己掌心看的穆满星,毫不在意道:“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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