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客栈楼下也是做酒店营生,还专门请了一对从南方来的祖孙俩在这里唱曲招揽客人。 而今儿这贼人,就是楼下一个吃酒的。 周梨只觉得这人的声音略有几分熟悉,便也是从马车里彻底钻了出来,“他偷了个什么?” 殷十三娘因早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边也是打听了个清楚,“偷了一个员外的银子六十两呢!就在他包袱里直接翻到了,都人赃俱获了,他还敢狡辩。” 说着,也是一面踮着脚朝着人群里被套了的小贼看去,却是见着有几分眼熟的样子,便回头朝周梨说:“姑娘站得高,可是瞧见了那人,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的样子?” 周梨这会儿已经认出来了,那个身材肥胖,一脸络腮胡子,叫衙役拿绳索套着的,正是好些年没见着的柳小八了。 只是短短几年不见,却不想他已经这般沧桑了。 记得最后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输了不少银钱,家里的小妾什么的都给卖了不少去。 却不晓得这些年,他又还是过那般醉生梦死的日子,又或是做了旁的营生。 正想着,却不想那几个衙差竟然是压着柳小八从自己马车旁边过,那柳小八先前没看到周梨,还在挣扎着解释,那王员外的银钱如何到他包袱里的,他真不知,但他包袱里的那两百多两银子,是他从外做生意赚来的,干干净净。 这会儿只差没将祖宗八代都搬出来给自己证明清白。 但是衙门里办案子,那是要讲究证据,哪个去听他发誓?若发誓有用,还要衙门里做什么? 所以自是不理会他,反而因他过份挣扎,叫那几个衙差不好押送,便给了他一个哨棒,顿时打得他吃痛地唉哟叫一声,捂着头叫起来。 也是这叫的时候下意识伸直了脖子,便将头抬起来了,就正好瞧见了周梨。 那叫声顿时嘎然而止,只有些呆呆地看着周梨,显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至被拖着走出了一丈远,他像是才回过神来,脱口试探地喊了一声:“阿梨?”但似乎也不敢确认,仍旧是扭着头看周梨。 周梨这会儿只觉得这芦州是真的小,自己这一趟回来,把故人都给遇了个遍儿。 而随着柳小八被衙差带走,这里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去,道路也顺畅了。 殷十三娘跳上马车,也是有些惊讶,“没曾想,还真是他。 ”见周梨还在盯着他们的背影瞧,便道:“姑娘别是信了他的鬼话吧?那自古那沾了赌的,有几个老实能管住手?” “也是。”周梨收回目光,心里却是想起年少旧时光,那时候好好的一个小八,却因为一个巧儿忽然变了个人一般,心里又难过。 想着柳小八刚才那苍凉有落寞的目光,到底是心软,还是放不下,喊了殷十三娘,“你将车靠边停下,我去那客栈里打听一二。” 殷十三娘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心软,罢了。你且去,不然你这一宿是睡不着的。”当下也是将马车靠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来,叫了个闲人帮忙看着,给了人两个铜板吃茶,自己随着周梨一起去。 这会儿客栈里因闹了这贼一事,反而越发热闹起来,几乎是满座喧哗,都在讨论那柳小八偷钱之事。 所以小二的见了周梨和殷十三娘两个女客,也没意外,只是看一圈,也没有什么空闲桌子,唯独那唱曲儿的祖孙俩旁边还空着,便邀着周梨和殷十三娘过去坐下,“两位担待,实在是没空位了,您二位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挤一挤。” 周梨没得挑,只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和瓜子花生。 反正也没有白坐的道理,反正这点心吃不下,一会儿打包给街上乞丐就是,没有丢了的。 小二的麻利,很快便将她要的点心等上了齐全,然后将那汗巾搭在肩膀上,也靠在柜台边上听大家说那柳小八偷钱之事。 有人提起柳小八以前风光过,那时候满院子的美妾环绕,人人要喊一声柳八爷。 但是听得说他是靠着赌钱起家的,立即就有人道:“难怪了,我就说能做出这档子脏事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看他还穿得体面呢!原来都是歪门邪道来的。” 这话提起了头,也就有人说起柳小八的万分不堪。 然而柳小八事实上也没有那样不堪,他这个人当年靠赌钱发家,的确是有些运气成分在身上的。 周梨只静静听着,也不多言,倒是意外发现这唱曲的小姑娘憋着一张脸,似乎那些人越是践踏小八,她就越是愤怒,两个小拳头紧捏着,好几次听着人说那柳小八的不是,都欲站起身来,似乎打算是同人争辩什么。 但却叫她爷爷一个眼神给拦住了,最后她又只一脸不甘心地坐在原地,但那眼里的神色却是颇为复杂,似自责又似愤怒的。 周梨见此,心中甚是疑惑,只等着那些个侃大山的散了场,这祖孙俩也要回他们的落脚处,便将人给拦住了。 祖孙俩认出她是刚才坐在一个桌子上的客人,点心一点没吃,全都打包了,那些剩余的瓜子花生她没要,老头子觉得可惜了,便趁着客栈里的小二没留意,给悄悄装了口袋里,想着给孙女吃着解馋。 如今见她将自个儿拦住,难免是有些心虚:“这位姑娘不知拦住我小老儿祖孙两个作甚?”一头下意识地紧紧捂着那花生瓜子,心说她不会借机要敲竹杠,喊自己赔钱?不然也算自己是偷? 这心里正是七上八下地想着,却听周梨说:“你们一直在客栈里,那柳小八到底偷东西没?我听人说,他全程都在跟那王员外喝酒,既是偷了,为何不早早找机会跑了?反而要坐在那里留破绽,叫人抓自己呢?”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下,那个憋了好久的小姑娘就脱口说道:“他才没偷,那个姓王的才不是好东……” 然话还没说完,就叫她祖父一把给将嘴巴捂住了。 老头子只连忙朝周梨赔笑着:“姑娘莫要听丫头胡说。”一面又急忙责斥着那在他手里挣扎的孙女,“是不是还记恨那王员外灌你的酒呢?” 言下之意,是他孙女气那王员外,故意胡说。 只不过有时候,小孩子的话才最真实呢!周梨拿一双目光审视着老头,却不着急说什么。 老头被她这样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孙女又挣扎得厉害,索性就松了手,“姑娘是从外头来的吧?那王员外不是你惹得起的人,那个姓柳的是有几分血性,可是这年头,血性能值几个钱?你看他,这会儿反而自己下了大狱去。” 一面似有些良心不安的样子,看着身前的孙女叹着气道:“也不是我小老儿贪生怕死,不愿意为他作证,实在是我这孙女年纪还小,我若出了什么事,哪里有她的活路?”说起来,也是满腹的心酸。 小女孩却不管这些,只和周梨说道:“那个姓王的焉坏,要灌我吃酒,那个胖子拦了他,叫他丢了脸面,他就故意使坏,我瞧见他喊小二的帮忙,将银子塞进胖子的包袱里了,他们一伙的。”
第103章 小女孩尖利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说这话的时候也彻底从她祖父怀里挣扎出来,干瘦的小手紧紧抓着周梨的袖子不放:“姐姐,你是肯帮他的对不对?不然就不会同我们打听了。” 不得不说, 这小姑娘倒是聪明过人,只是可惜终究是个孩子,白有一颗正义之心, 却是无计可施,如今只将周梨当做那救命的稻草来看。 周梨蹲下身来,正好对上她那明亮又纯真的眸子,“你没有说假话,我便去帮他。”可若小八真做了那等鸡鸣狗盗之事,纵然是和陈大人有那一番交情,但也不敢胡来。 小女孩的祖父却是因为孙女的这一番话而急得面红耳赤的, 伸手又来抓她的后领子, “丫头,这不关咱们的事情,回头那王员外找来,你要如何活命?” 然而小女孩却不想那许多,反而回头一脸正义言辞地同她祖父说道:“是祖父和我说的,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们一路从南方到此,叫多少人欺负了多少回, 次次忍气吞声, 唯独这么一次那个胖子叔叔仗义救我,祖父还不许我报恩,这又是什么道理?往昔那曲子里不都唱着结草衔环也要报前世恩, 如今我恩公就在眼前,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大狱, 蒙受这不白之冤?” 她虽是年纪小,却是一番言之凿凿,一身的正气。 周梨这会儿看着她,自是满目的赞赏,也是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孩子,难道你有这样一颗好心肠,往后必然是有福气的。”又见老头子担心,也是有他的道理,毕竟就这么个孙女相依为命,过得本就艰难,处处叫人欺凌,如今还惹上了叫他们惧怕的什么王员外,他害怕不敢多管事也属常理。 自也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只是见他这满脸的诚惶诚恐,怕是果然叫他这仗义的孙女儿给吓着了,便出言安抚道:“这位老翁,你不必害怕,我虽是一介女子,但在这城中也是有三五个体面朋友,却不曾听说过什么王员外,你也不必担心,今日就去衙门对面那客栈里投宿,若是害怕,明日也不用出摊,这桩案子了结了,我只同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不叫你祖孙二人受这漂泊之苦。” 小姑娘这样仗义,如果不是周梨如今家远在那灵州屛玉县,真是有心将小姑娘收在身边教养的。所以自然是舍不得她继续在外受这罪,平白无故糟蹋了她一颗纯良之心。 当然,她这空口白牙说来,也是怕老头子不信,当下只叫殷十三娘拿了银子出来塞给他手里,“且拿好了。” 老头子握着手里那饱满圆润的银元宝,几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这整整五两银子,是他多年不曾见的,这会儿却是叫人因几句话就白给了自己。 又见周梨能这般大手脚,显然真是有些来路,当下也是安心了几分:“托姑娘的洪福,如此我带孩子先去住着。”他心里想,就住一个晚上,也不要这许多钱,明日自己偷偷出来打听,若姓柳的胖子果然没放了出来,可见这小姑娘是真没糊弄自己。 小女孩也没想到周梨穿得这样朴素,出手却又如此阔绰,生怕她是打肿脸充胖子,连忙要去将她祖父手里的银子夺回来还给周梨,“姐姐你是个好人,这银子你且留着,只怕到时候四处打听还要许多花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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