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飞听完后,看看陆英,再看看他身后同样一脸菜色的几个同窗,颔首:“所以,长辈不能来对你们打击这么大吗?” 陆英:“……” 陆英总算理解沈勤益的感受了,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道:“我们五个都没怎么出过远门,有点丢三落四……那个,我和另外两个同窗把钱袋好像忘在第一晚休息的驿站了。” 何似飞:“……” 陆英身后一个比他年纪还小一岁的少年说:“何兄,你手头可还宽裕,能否借我们一些钱……我这就写下字据,考完府试回家便归还。” 何似飞皱了皱眉,他现在身上没太多钱了。 毕竟这悦来客栈一日一两银子又二百文,他租住了整整三十三日,共花费三十九两银子又六百文。 去年芒种时虽然赚了二百八十两,除去最近一年笔墨纸砚的开销外,他给了家里一部分,又为陈竹添了嫁妆,手头只剩下六十两不到。 这会儿客栈还要花接近四十两——好在这客栈包含一日三餐、沐浴、洗衣等各项费用。 何似飞在自己没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对住所的安全性要求很高,即便在这房间花大价钱也不足惜。 他问:“你们仨,缺多少银子?” 另一个少年羞赧的说:“我家里给我带了十七两银子,陆兄是十八两,白兄是二十两。不过,我们仨现在丢了钱袋,打算考完府试就回去,不在这里等成绩,只住十三日,找一家便宜的客栈,费用约莫为一人七两银子,算上吃饭等开销,一人八、九两银子便可。赵兄和李兄要留下来等府试成绩,他们最多能凑五两银子。” 何似飞把自己剩下的十九两银子全给陆英他们,算上两位没丢钱袋书生的银子,正好二十四两,三人每人八两银子。 凑活着过。 陆英等人感激地离开了。 但何似飞现在身上是一厘都没有了。 真的,即便当初在上河村,何似飞都没这么穷过。 乔影是下楼吃饭时看到何似飞与一群背着书箱,明显远道而来的书生交流,抿了抿唇,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在诗会那日曾说过要帮着何似飞温习书册,并且辩论策问内容。 但何似飞没再主动找过他。 两人自从大丧那日过后,关系好像再次回到了诗会前——何似飞又闭门不出。 乔影身为哥儿,不好意思主动敲开男子的门,说:“我同你温习功课。” 那日分饭,他原本只是想分给何似飞一部分,剩下的自己回屋吃,但何似飞侧身邀请他进屋,他……就……不好拒绝。 现下见何似飞的同窗都来了,乔影觉得自己就更派不上用场。 可还是有种自己的热血和心意被糟践了的感觉。 从小到大早已习惯得不到亲近之人关注的乔影本以为自个儿铁石心肠的,没想到这会儿眼睛微微有点发酸。 他有些恨恨的想,这人不在乎他,又凭什么要招惹他。 就在乔影吃饭都没胃口的时候,突然感觉面前光线暗淡了一瞬,紧接着,属于何似飞清隽又微哑的嗓音响起:“知何兄,这几日来,终于见到你了。” 乔影倏然抬头,那双明艳的桃花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何似飞。 ——什么叫终于见到他? 他不是一直在屋里等何似飞敲门么! 两人目光相对,何似飞坐在乔影旁侧的长凳上,解释:“小二前几日说你出门了,可能近些天不回来。” 乔影:“他骗人——我在房里等……” 不,乔影,一个哥儿,对男子说,我在房里等你…… 太不矜持了。
第76章 在乔影暗自懊恼这句话太不矜持的时候, 余光里何似飞露出了轻微的愕然之色。 乔影的心猛然一紧。 电光石火间,他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何似飞没道理骗他,那告诉何似飞这件事的小二便一定有问题。 可小二为什么要误导何似飞?定然是有人买通小二从中作梗! 乔影捏住筷子的手紧了紧, 这个人除了乔家侍从外,乔影不做他想。 不管这是乔初员还是其他侍卫的想法,都太逾矩了。 可现在并不是追究他们过错的时机,何似飞那边显然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乔影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说实话么? ——我家的仆从可能觉得我们不大适合接触,所以收买了小二? 这话说出口他跟何似飞就可以分道扬镳了吧。 乔影垂下了眼帘, 何似飞不仅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还是他第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 可小二这件事,他该如何解释…… 正发愁着, 就听何似飞说:“害知何兄久等,我的罪过。不过, 说来奇怪, 那日之后, 我再没见过告诉我这件事的小二。” “他们谋划让小二骗你, 肯定不敢把证据留下被我发现。”乔影咬着牙,“一群只敢躲在暗处的……蝙蝠!” 乔影实在骂不出‘臭虫’这样的词汇,但是又为了彰显自己特别生气,临到嘴巴说出‘蝙蝠’俩字。 何似飞其实在知何兄脱口而出‘我在等你’时, 就猜出了些端倪。 再联系到前几日先帝大丧,知何兄还能端来温粥与青团——当时知何兄没解释, 何似飞以为是他的‘江湖朋友’。 现在看来, 知何兄可能出身高门,明面上他只身一人在外行走, 但暗处应当是有仆从伺候的。 就连那日知府大人能及时赶到捉走方州判家二公子,应当也有这些仆从的手笔。 而这些仆从,可能觉得何似飞自个儿不过一介普通书生,身份配不上他们少爷,所以故意买通小二挑拨离间。 何似飞都能想通。 甚至还能理解知何兄家仆从的立场。 但这不代表他会知难而退。 毕竟,交友这件事,其实跟谈对象也差不离——双方都得付出。 何似飞从最开始的泛泛之交,到回应知何兄的好意,簪花赠诗,他是付出了感情,真心去交这个朋友的。 方才圆场的那一句,其实是何似飞在试探知何兄的态度,看他是默许还是生气——就能判断他们俩还能不能继续交往下去了。 现在看来,他们的友谊还在继续。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把所有弯弯绕绕挑明了,反倒会惹得大家徒增尴尬。 何似飞叫小二多添了一双筷子,又加了两道菜,同乔影一道吃了顿饭。 ——这是包含在他们住宿费用之内的,午膳每人两菜一汤一饭。毕竟一天一两银子又二百文的房钱。 期间,何似飞跟晏知何约了一道洽谈的时间,说自己下回再找他,就‘不当外人’,不去问小二,而是主动敲他屋门,望他不要介怀。 乔影心‘嗵’地一跳,舍不得拒绝,垂眸答应了何似飞。 当天傍晚,终于安顿好了的陆英等人过来寻何似飞,问他要不要一道去书肆抄书——府试,顾名思义,在府城举办,由知府大人任评卷官之一。那么,买一些知府大人的著作,回来仔细誊抄分析,说不定会对回答策问有用。 考县试时陆英他们也买了县令大人的著作,何似飞当时因为有老师日日同他辩论,没时间买来翻看。 夕阳西下,橘红的光晕笼罩着学道街,有种闲散又古朴的意境。 站在悦来客栈门口不远处的何似飞漠然与五人目光对接,开口:“我不去了罢。” 陆英有些急:“县市时你不买书可以,因为就在咱们县城考试,县里平日有个风吹草动咱们都知道,答题点就不会歪。但府城……说到底咱们不是府城人,还是得循着大人的想法写答卷啊。” 白姓少年说:“是啊,知府和学政大人可是要出题评卷的,现下未曾开考,咱们不晓得另一位参与评卷的学政大人是何人,但至少得把知府大人的著作都看一遍,说不定还能凑巧押对题呢。” 见何似飞依然有点不为所动,赵姓少年也开了口:“似飞兄,我们都知道你府试考中肯定没问题,但……你是咱们木沧县的案首,不止咱们县,其他四个县肯定也都等着你的府试名次呢。这回一定得好好考,给咱们县争光。买书是有点费钱,咱们六个一起去抄,每人最多付几十文钱,估摸着半日就能抄完一本,回来传阅着看便是。” 他们说的逻辑严谨,条理分明。 可…… 何似飞说:“我身上连几十文都没了。” ——抄书也是要给钱的,他没钱。 不等几人开口,何似飞又说:“我这客栈有吃有住的,你们不用给我匀钱。” 他们的钱还是找何似飞借的,那些钱只能满足最低生活标准,指不定抄书的钱还得从口粮钱里克扣。 钱是一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何似飞觉得府试内容同县试一般,只是略比县试难些,按理说不需要这些……考官著作。 所以他态度比较坚定。 几人只能离开。 结果,不消片刻,他们全回来了。何似飞当时正在吃晚饭,见状让小二把余下的送进他屋子,自个儿则出去见陆英他们。 这几人哭丧着脸。 “抄不了书,《太守全集》这本书太火了,我们连问了四家书肆,说原本准备数十册都卖光了,现在只有一家有,而且快断货了,他们现在不给抄,只卖——一本八两银子。” 何似飞:“……”那确实买不起,买了就得露宿街头。 见几人商量着要不一起露宿街头两晚,也要买这本书,何似飞心道这可真是个敛财好手段。日后他要是考中科举,当个知府,他也出书去。 想归想,现在燃眉之急还是考中科举。 府试与县试考题相当,只是难度略微上升,何似飞原本觉得有县试的经验在,他应当可以顺顺利利在府试也考个好成绩,因此,并不打算买那《太守全集》。 可见四家书肆都把这本书卖断货了—— 假设一家书肆有三十册,四家就是一百二十册。现在第五家也快卖完了,还不知道其他书肆有没有。 而府试考生人数为一百八十到两百人,也就是说……这书几乎人手一本了。 人手一本。 何似飞:“……” 这会儿,即便是他,也不敢对这书不闻不问了。 他沉默片刻,说:“我能想办法赚些钱来,稍后我去把书买了,明日你们来找我借书吧。” 其他人同何似飞私交不多,还欲多问。陆英则不敢让他们再耽搁时间,赶紧拉着同伴们走了。 一个问陆英:“哎,陆兄,你说何兄怎么赚钱呢?” 陆英摇头:“不晓得。” 另一个少年说:“我记得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上月末在熙园举办了海棠诗会,何兄拔得头筹——他应当在府城也有朋友吧,借些钱恐怕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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