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已经在尽可能多的容纳受灾病人了,一间病房,平日最多住三人,现下就已经挤到了十人以上, 个个躺床上哀嚎哭诉。 时宴在最里面靠窗的那个床上, 当他看见转移过来的路川辞时, 只是一个眼神, 时宴便忍不住了,这下用被子把自己蒙的更深了,恨不能憋死自己。 还是白叔叔说:“病房人太多了,医院不让陪护,我们待一会儿就要走了。白洛……” 说起白洛,白叔叔眼色一沉,似乎不愿在时宴和路川辞面前提起他,但不得已,白洛终究还是他亲手带大的,他遮掩道:“他也受伤了,我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时宴点头。 等白叔叔离开后,时宴和路川辞好一阵儿都没说话,也不知是因为不久前的吵架而尴尬,还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时宴是后者。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论说什么都像个傻逼。 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如果路川辞从始至终都没有在那个领养家庭生活,那他离开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做法是给了路川辞温暖,没想到刀子扎得最深的人竟然是他。 时宴难受极了。 很多事情全部理顺了。 比如为什么路川辞在学校基本是避而不谈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上学那么久了,他从未见过汉森一家!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如今再一想,自己之前每一次问路川辞关于领养家庭的话题,无一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也不知道当时的路川辞作何心境。 他要是路川辞,一定会一巴掌拍飞这个叫时宴的家伙。 正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时宴睁大眼,以为路川辞真要拍飞自己,忙道:“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 两张床如今是挨在一起的,时宴这边一震动,路川辞的床也晃荡了两下。 路川辞腿上的伤严重,吃痛一声,时宴回过神来了,又赶忙道:“对、对不起啊!” 路川辞失笑:“你怎么了,刚看你神色不太对。” 时宴扯了扯笑。 他能怎么了,他就是单纯地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 好在还没彻底愚蠢的是,他压住了想问的话。 他很想问路川辞为什么不愿意在领养家庭生活,可心底又隐隐有一个答案,只是他觉得这个答案太不可思议——他在路川辞心中有那么重要的位置吗? 时宴又想起了和路川辞争吵时的话,路川辞说,‘他找了他无数次,而他却让白洛传话让他滚蛋。’如果放在之前,他对这句话会存在质疑,因为在他眼里,白洛不是那种人,可一次次地教训,又让时宴沉默了。 两人嗓子都受伤了,说不了太多话,加上身体极度疲惫,尤其是时宴,一抬手,手腕上数条咒枷,皆乃他逆天而行后来自神的惩罚。 那淡青色的咒枷压得他胸口都闷闷的,勉强和路川辞问候了几句话,就只能躺下休息了。 时宴死皮赖脸地要来了一块帘布,七拼八凑地遮挡在他们床的四周,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留下一片静壤。 有人在看手机,手机内传来的新闻播报一遍遍陈述着地震受灾情况。 ——【最新消息,党中央下发关于受震灾区第三通告,以各地市局为主要执勤目标,充分调配各地方可用资源力量,确保受灾人群安全……】 ——【此次地震已有一万五千余人遇难,现场正在勘查中,请看前线最新报道……】 ——【姜教授表示,此次地震,万幸在于第二波震感较为缓慢,留下了极大的缓冲时间,这也是这次地震中,唯一的‘幸运时间’,我们期盼所有人都会在这三分钟的幸运时间内重获新生。】 时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他侧了个身,抱住路川辞,劫后重生一般,低吟:“还好还好……” 他们在病房待了一星期左右,期间,医院不允许家人探访,以防造成拥堵混乱,等一星期后,市内将大部分病人流转到其他省市区后,医院才宽松了些,他们病房从十五张病床降到了六张病床,如今也允许家人来探望了。 每次白叔叔来探望他的时候,时宴心都会揪起来,时刻注意路川辞,生怕路川辞觉得孤独难受。 可路川辞好像就没在乎过,时宴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 路川辞摇头:“比起我自己的孤独,我更怕你孤独。” 这话说的,让时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拍了拍路川辞,“不孤独,咱俩都不孤独,你有我,我有你,多好。” 路川辞笑了笑。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当所有人都觉得路川辞孤零零怪可怜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时宴见过。 路川辞的三叔,路成雄。 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头发梳得油亮,手腕上的银质手表被太阳光一反射,刺得人眼睛疼。 路成雄身后还跟了两个保镖,一样的黑衣服,一样的派头,乍一看,不像是来探亲的,更像是□□找事儿来的。 在时宴警惕起来,随时准备挥出一拳头砸死这个引起路川辞不快的人时,路成雄却突然快步走了过来,言辞温柔至极,眼神也充满了关切。 时宴:“……”他不按戏份走。 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温和地叫着路川辞的名字,时宴听得毛骨悚然,又肉麻又……变态。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时宴轻轻看了眼路川辞,见路川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安心了。 万幸,路川辞从不是娇弱小白兔。 比起别人骗路川辞让他担心,其实他会更担心路川辞把别人骗得骨头都不剩。 路川辞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白叔叔吗?” 时宴啊一声,明白路川辞是想支走他了,他点点头:“行。” 临走时,时宴对路成雄投去同情的目光,和路川辞比算计人的本领,但愿他能赢吧。 时宴屁股上有伤,但属于那种不能久躺病床型,医生建议他多下床活动,有助于恢复。 时宴:不公平了啊。那怎么路川辞就能躺床上呢。 时宴一直磨磨唧唧,找各种理由不肯下床活动,路川辞哭笑不得,直言:“但凡我能下床,一定会天天拽着你去活动恢复。” 这下好了,出了病房,不走动也得走动了。 时宴屁股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疼,走在特殊通道,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一路墨迹到了最顶头的病房,白洛就在那个病房。 是的,他有很多问题需要问问白洛。 白洛这个病房是医院之前用库房改装的,用于接纳轻症患者,房间里面没有空调也没有卫生间,一切设施都不完善,故而等一星期后,其他医院略显宽松了,轻症患者就要么转院,要么回家治疗,如今这间病房就只剩下了白洛一人。白叔叔只有一个人,真给白洛转院了,还得两个医院来回跑,所以也一直没转。 这会儿,还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外,就已经听见了里面的怒斥声。 他的记忆中,白叔叔少有如此怒火,向来是温和好脾气。 时宴准备等白叔叔离开了再过来问话。 可当他听见了白叔叔的一句话时,又缓缓停住了脚步,白叔叔厉声:“白洛!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等同于杀人?!你差点要了路川辞一条命!” 听不清里面白洛的声音,只有白叔叔发颤的声音。 时宴顿住了。 有关路川辞的、有关白洛所隐瞒的,他都想知道。 “你既然明明没有看见小宴在里面,为什么指路!?为什么给路川辞说小宴在里面?!你知不知道那是地震!你知不知道这次地震死了多少人?!路川辞如果进去有一点差池……” 后面的话白叔叔似是极力忍耐,硬是压下去了。 白洛锐声:“我没想他死!!我……”声音减弱,带着一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结论,“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冲进去……” 时宴静了好久。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他没有亲人,在天上时就很羡慕天帝的孩子们都有兄弟姐妹,可自己没有,故而当白洛出现后,他也是真的当做弟弟了。 白洛不是这样的人。 他记忆中的白洛,阳光真挚,永远笑容灿烂,走到哪里都会哥哥哥哥的叫唤,像个跟屁虫。也颇有善意,对年迈的人、弱小的人,都会出手相助,总之,站到那里就是一个让人一眼有好感的人。 此刻的时宴受到了莫大冲击,冲击到他会怀疑自己的辨别能力。 长长吐出一口气,克制冷静。 时宴打算先离开,刚挪动了一小步,门哗一下冲开了,后面是白叔叔的怒声:“白洛!” 白洛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见他的时候,表情错愕,一瞬,慌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9 20:00:05~2023-02-20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p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四目相对。 白洛张了张口, 忽然,扯出一抹讥笑。 白叔叔一见时宴在外面, 面色尴尬极了。 时宴不想让白叔叔为难, 说道:“我在做康复训练,正好路过。”然后装模作样地又往回走了。 没走几步呢,身后的白洛漠然出声:“你不问?我一直在等你问我。” 时宴停住了, 深吸一口气,没理会, 自顾自的继续朝前走。 白洛陡然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他,再没了少年模样的青涩纯真, 转而是一副充满仇恨的表情:“哥!我还能叫你哥吗?你是不是因为路川辞再也不打算理我了?” 时宴沉默。 白叔叔沉声:“白洛!你哥哥还病着呢, 你先……” 白洛一把甩开白叔叔的手, 眼神阴鸷, 盯着时宴, 忽的发笑, “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你永远向着他?你现在在为一个外人和我吵架, 因为一个外人让我们不得安宁。” 时宴抬头, 直视他的目光:“你认为路川辞是外人?” 白洛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握紧拳头。 时宴道:“论先后,路川辞在前,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得多。论远近,路川辞陪伴了我大半童年,见过我最狼狈无助的样子。论亲疏, 他是我最喜欢最不想伤害的人。白洛, 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 白洛身子颤了下。 时宴凝视:“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给我说, 路川辞当年来找过我很多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以不告诉我,那你为什么又要故作虚假地在中间传话?” 白洛骤然变色……俨然没想到时宴会知道这些。 他拿准了路川辞的性格,自尊心强,人又傲慢,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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