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两张符纸虽样貌相近,所出效果却截然不同。”宿鸿说着用力一戳那画上符纸,“属下带来的这符箓乃是八方聚财之用,画上这符则是散财聚煞之物。” “没记错的话,这画,仿佛是宝宴楼雅间里的那幅。”墨书远不动声色,“而你当日所设,也当是运财之局。” “没错,属下当日为宝宴楼所设,的确为八方运财之阵。”宿鸿应声,越是想起这茬他心头的火气便越是旺盛,这会已然有了挣离胸肺之势。 “殿下,有人调换了属下先前设好的符箓!”宿鸿拍案,面上愈渐狰狞,“且属下怀疑,调换符箓之人,就是那冯垣冯彬白!” “哦?”墨书远闻此单手撑额,勾唇一声冷笑,“何以见得?” “其一,看此符行箓运笔,分明是标准的正|一手法,”宿鸿深深吐息,说话时却仍旧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京中由此道|统出身之人不多。” “且据属下所知,京城之内,得受正|一宝箓、有能力绘出此符的,不出五指之数。” “其二,画轴背侧、符纸边不出三寸处又落有‘彬白’二字,这的确是冯彬白的作风,且属下仔细核对过笔迹,这两字必是出自冯垣之手无疑。” “其三,属下搜查过宝宴楼,八处符纸皆被调换,无一处幸免,且在宝宴楼掌柜禀报属下之前,属下并未察觉到那符纸已被人更换。” “殿下,八方之局,阵分八方,其眼点之位极其难寻,即便是属下,当初也花了足足十日,方才定下全部设符之处。” “而那人,竟将它们悄无声息的全盘换掉了。” “由此可见,改阵者,若非道行深厚、根基深渊,便是对宝宴楼内陈设及属下布阵手法极其熟识之人。”宿鸿攥拳,“前者多为不出世之高人异士,而后者……” “除了冯彬白,属下实在想不到第二人。” “就这些?”墨书远坐正,下颌高抬,“若光是这些,可算不得什么。” 毕竟笔迹可以模仿,符箓也可以从他处求得。 至于改易阵局,他虽不清楚具体要如何做,可他知道,这世上的奇人异士多着,人外有人,也属正常。 是以,光是凭宿鸿列出的那几点,可算不得什么。 “自然不止。”宿鸿恨声,将手向袖中伸去,片刻摸出一只被利刃捅穿的玉珠。 那符箓他早在数日之前便发现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费心竭力地对比着符上字迹,又暗地收集了不少零散证据。 直到他确认那改阵者有十之八||九就是冯垣,这才有胆子带着东西来找墨书远。 “殿下,您再看看这枚玉珠——这原是属下费心找来,用以调节楼中风水、蕴养灵气的,现在却被人拿辛金利器给捅了个对穿!” “天下能削金断玉的利刃应该不少。”墨书远不置可否。 “天下能削金断玉的利刃的确不少。”宿鸿这时间忽的冷静了下来,他平静地将那枚泛着阴寒之气的玉珠置于桌案之上,压低了声线,“但能做到这个程度的辛金却不多。” “不仅能削金断玉,还能彻底改换了玉性,原本聚灵暖玉彻底成了引煞阴玉……殿下,这样的含煞兵刃,可不是光有道行就能拿到的。” 墨书远陡然蹙眉:“有话直说。” “殿下,还记得当年您放在醉仙楼里的那柄青铜刃吗?”宿鸿抬手摸了摸玉上的裂痕,“若有足够的道行驱使,那东西就能做到。” “那醉仙楼不是成了‘道人妄生’的地盘了吗?”墨书远眉头愈紧,“按你这个说法,插手了宝宴楼的难道不是那道人?” “不可能的,殿下。”宿鸿晃头,“那道人以卜算见长,多半不精符箓,能拆去醉仙楼中的阵势便已不错,又怎会有本事不留痕迹地换了宝宴楼中的阵?” “殿下,玄门之学非常人可得,即便是属下,修习数十载也不过粗粗通了十之一二,想要百通易术,无异天方夜谭。” “古往今来,凡有天纵之资,遍通易术且出世者,无不为诸王将相座上之宾……绝不会屈居于茶楼酒肆之间。” “那么,”墨书远抬手按了按眉心,心中已然多有不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最烦这些术士有话不会好好说,整日打哑谜一般三绕四绕,绕得他脑仁生痛! “殿下。”宿鸿起身,冲着墨书远恭敬地拱了手,“属下记得那青铜刃乃侯爷所赠,观其样式,当为一对;其中一柄既给了您,另一柄……想来是在三殿下手中。” 墨书远闻此,神色陡然一厉。 “你怀疑……此事为三哥授意?”
第108章 说到底,技不如人 宿鸿听罢,当即衣摆一撩跪了地,眉压过手,目中却是一片愤恨恼然:“属下不敢,还请殿下明鉴!” “殿下,属下只是实话实说——那冯彬白毕竟是三殿下麾下谋士,想要借用那带煞辛金想来也不算难事,加之殿下手中那柄青铜刃已然离手……” “殿下,属下不敢平白污蔑三殿下,更不敢存半点挑拨之意。但宝宴楼一事,除了冯垣,属下当真寻不到京中第二个能做到此地步的术士!” 消瘦青年低垂着脑袋,字字句句皆带着那份切齿咬牙之意。 墨书远见此,一双长眸定定攫着那跪地青年的眼,他蹙着眉头思量了半晌,见宿鸿眸底无分毫动摇之色,先前所述亦不似作假,这才略略缓和了眉眼。 “那么,你去找冯彬白对峙了吗?”墨书远拖了语调,其实他也很是好奇,宝宴楼中的阵法,究竟是不是冯垣搞出来的。 虽说明面里因着安平侯府的缘故,三皇兄与他多年来可谓是互为表里,关系牢不可破,可实际上…… 墨书远敛眸,勾唇一声冷笑。 皇室之内,哪来那么多不可摧折的关系,有的不过是利益。 最简单直白的利益。 倘若到最后参与那储君之争的,当真只剩下他与三皇兄,他相信,皇兄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撕破脸皮。 毕竟与那天下至尊至贵的权势相比,所谓的那点骨肉亲情,根本不值一提。 便连他的“舅姥爷”,心中不也存着立出两个傀儡的心思吗? 一个在高位称皇称帝,一个做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则舒舒服服的在其后收着渔翁之利……呵,好大的一手算盘,可他又岂会如他的意? 放心,等他寻到机会收拾了那墨君漓,下一个就是墨书昀。 谁也别想断他的登天路,哪怕是皇兄,哪怕是安平侯和相府…… 甚至,哪怕是父皇。 不管是谁,拦了他的路的都该死。 墨书远沉了脸,黑瞳纵深之处凶光阵阵,跪在地上的宿鸿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只在听到他的话后陡然扭了面容。 找自然是找过的,早在证据收集得差不多时他便上过了门。 可那冯彬白不但连人都没出现一次,还只派了个小厮,留下一句不是他后便将他直接轰出了门!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宿鸿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死闭着嘴不肯多言半句。 端坐椅中的墨书远等了许久没等出下文,禁不住冷冷吊了眼角:“怎么,你没去?” “不,殿下,属下……属下已寻过冯彬白了。”宿鸿紧咬着后槽牙,那几字几乎是被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墨书远见状抬手轻点了桌面:“结果呢?” “结果……结果那冯彬白抵死不认,说属下是在构陷于他,”宿鸿越说越是愤愤,到最后竟猛地抬了头,“他不仅全程都不肯露面,还派了小厮,将属下赶出了他的居所!” “殿下,那冯彬白行事实在荒唐,属下认真对比过宝宴楼中所留字迹,确认那八处‘彬白’皆是出自他冯垣之手,方才带人寻上府去。” “他却连个像样的交待都不留便派人赶客,可见他心中有愧,腹中有鬼——宝宴楼的阵法,必为此人所破!” 宿鸿指着那桌上画卷符箓言辞凿凿,一面不忘卖力地往那冯垣身上大泼脏水。 “殿下,那冯垣明知宝宴楼乃殿下所有,却还敢潜入楼内,更换了属下所设八方运财之局,可见他根本未将殿下您放在眼中!” “殿下,冯垣此举,其心可诛——”宿鸿拱手,作势便要行上大礼,他甫一叩首,墨书远却翻袖一拍茶案,打断了他的陈词:“够了。” 宿鸿闻此,仰头不可置信:“殿下?!” “他既说了不是他,你还在此纠结这些,又有何用?”墨书远拧眉,他惯来不喜宿鸿这斤斤计较的样子,奈何除了宿鸿,他手中的确没什么像样的术士,只能对他一忍再忍。 可这一忍再忍忍到了今日,他的耐心也显然要到了头。 “可是殿下,那宝宴楼是——” “说到底,还是你技不如人。”墨书远冷喝,随手抄起那画卷,运足了内功,抬手便往那宿鸿身上扔去. 夹杂了丝缕内力的画轴,将那消瘦青年打得向后跌仰过去,险些当真委趴在地。 “若你的道行再高深一些,或是符箓设阵之术再精明一点,”墨书远说着起了身,走到宿鸿面前,居高临下,“及时止损或一早便让人寻无可寻,又怎会闹出今日这些事端?” “有时间在这与本殿争论这些没头没脑的有无之事,不如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你的易术——” “宿鸿,倘若你一直是这副不堪重用的样子,来日可莫要怪本殿不讲情面,另寻高明!” 话毕墨书远陡然一震衣袖,带着冷意的袖风刀一样刮过宿鸿门面,他心头突然生出了无尽的恐惧,在墨书远手下做事这么多年,他早已见识了他的手段。 被他放弃的谋士……其下场唯有一个“死”字。 他不会容许从他这出去的部下,有机会投奔他人的。 宿鸿两股战战,额顶虚汗尽出,惊惧中他颤着身子咣咣叩首,嗓音亦带了抖:“殿下……殿下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 “属下这就回去闭关,争取早日改良出更好的八方运财之阵,届时再将之好生呈送殿下!” “嗯。”墨书远颔首,紧绷的唇角跟着微微舒缓,“如此甚好,你带着东西滚下去罢。” “是,属下告退。”宿鸿哑着嗓子再度叩首,离去时几乎称得上是连滚带爬。 仗着自己那点本事,又借着墨书远的势在京中作威作福得久了,他险些忘了墨书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怎还敢与他争论这些! 跑出正厅的宿鸿按着胸口狼狈万分,进屋通传消息的近身侍卫迈过门槛时,不由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继而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殿下,陛下请您入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那侍卫躬身俯首,态度恭敬无比的行了礼。
577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