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宁一向与七殿下交好,慕惜辞是他的嫡亲妹妹,那七殿下爱屋及乌也属正常——你这时冲上去又算是什么事?” “就算你冲上去,真将大房那小丫头挤下了湖,七殿下就会正眼看你一眼了吗?” “他不会,他只会更厌恶你!” “慕诗嫣,拿你那不怎么聪明的猪脑子好好给为娘想想,若那慕惜辞真掉了水,就待在她身后两尺都不到的你,可能洗脱了嫌疑?!” “我就真是想不通了,你身为我的女儿,被我言传身教十三载,怎就能蠢成这个样子!”萧淑华边说边大力拍着桌案,那案子被她拍的嘭嘭作响,慕诗嫣却越听越是委屈。 “可是娘,女儿这不是一时糊涂嘛!”慕诗嫣捂着脸红了眼眶,不久嘤嘤啜泣起来,“都怪慕惜辞那下作的丫头,若非她突然回来抢了女儿应有的东西,女儿怎会……” 慕惜音的身子柔弱,像是上元宫宴这样重要的场合,十次里都要缺席个五次;慕惜辞又自幼被养在京外,自然与京中的贵女圈子无缘。 是以,在慕惜辞回京之前,她慕诗嫣一直是国公府的不二门面。 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贵的,娘亲宠着她,家世低的贵女们奉承着她。 她素来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比流霞苑里的那个病秧子都要高贵上几分,这样的认知直直持续到去年的冬月,持续到慕惜辞回京之前。 慕惜辞回了京,她便再不是国公府的门面了,大伯的亲女儿在众人眼中的地位,远比她这个亲侄女要高得多,曾经属于她的种种荣耀,也都一一归给了那个丫头。 她既怨且恨,妒火在腹中日夜烧灼着只增不减,那滋味,已快将她逼疯了。 不,她已经被逼疯了。 慕诗嫣垂下眼帘,长睫下的黑瞳深处泛起层层阴郁暗色,端坐主位里的萧淑华见此气恼更甚:“糊涂东西!” “你说的这些,当娘不知道吗?温妘的两个女儿就跟她一样的下|贱!她当年占了我的位置,而今她的女儿又来欺占我女儿的好处!” “可是嫣儿,眼下的慕国公是你大伯,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就是大房的那两个丫头,所以,你现在必须学会暂避其锋芒!” “娘——”慕诗嫣闻言瘪了嘴。 萧淑华瞥见她目中怨怼,语气不由缓和了几分:“傻姑娘,你是我的女儿,为娘自然想给你最好的。” “只是当前的时局未定,将来究竟是哪一位皇子能登临大统,现下犹未可知。” “娘留着她们,本是想让她们替你做一番探路石……哪想到,你竟先一步败坏了自己在七殿下心中的印象。” “罢了,左右以他的出身,想要继承大统,其难度无异于登天……你还是想办法,好生笼络住五殿下吧。” “五殿下……娘,您、您看出来啦。”提到墨书远,慕诗嫣瞬间红透了一张俏脸,萧淑华见状轻哼:“就你那点小心思。” “不过,女儿家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妇人细心叮嘱,声线骤然一沉,“另外,小打小闹可以,像此次试图推人落水的念头,你可不能再起。” “她们两个,交给为娘来收拾就是。” “娘,您放心,女儿记住了。”慕诗嫣颔首。
第96章 伤 萧淑华不语,只静默地盯着慕诗嫣看了半晌,见少女面上之色不似作假,这才略略舒缓了眉眼:“你记住了就好。” “其余的东西都不需要你插手,嫣儿,你只管想办法套住五殿下的心就是。”萧淑华放轻了声调,抬臂冲着慕诗嫣招了招手。 后者见此立时提着衣摆,亲亲热热地便扑上去了. 她脸侧被自家娘亲扇过的地方仍旧痛着,但这一巴掌也着实令她清醒了过来。 正如萧淑华所言,现在与大房那两个贱|人争一时之气并无作用。 眼下七殿下正与她堂哥慕修宁交好,慕氏的实权也全在大房一脉手中,她若是过分纠缠这些细末之事反惹人生厌,搞不好还会坏了她与娘亲的大计—— 不如先好生笼络住五殿下,待她能有十足的把握嫁进皇子府,坐上皇子妃的宝座再说。 左右来日方长,常言道“风水轮流转”,她不信大房一脉的气运一直这样强盛,慕国公府百年名门,这荣耀合该要有他们二房一份,她现在就耐心等着。 等到大房一脉风光不再的时候,她再狠狠地踩回去! 慕诗嫣垂眸,幻想中她唇角不自觉勾起道阴恻的弧度。 萧淑华轻轻抚摸这她已然红肿的面颊,颇为心疼的叹了口气:“好孩子,你脸上还疼吗?娘这一耳光也是被你气急了……娘没想过你能糊涂成那个样子。” “疼。”慕诗嫣低着脑袋抽了抽鼻子,随即仰了头,有意将那片红肿完整地暴露在萧淑华面前,“但是值得,娘这一巴掌,让女儿彻底明白了。” “好,好。”萧淑华颔首,余光瞥见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侍女,心头无端冒了火,“你们两个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收拾了这一地的脏东西,再去取两块冰帕子来?没看到你们家小姐的脸都肿了吗!” “夫人……”韵书下意识蹙眉,眼神不住地往韵诗的手上瞟。 萧淑华砸杯子时,她离着主位近些,故此反倒没受多少伤,只是手背被两块碎瓷片划出了点血口,这会都凝固结痂,无甚大碍了。 可韵诗就不同了,她所跪之处离萧淑华颇有段距离,却恰与那杯子摔碎的地方极近,那瓷杯几乎就是在她手边炸开的。 她被泼了半手的冷茶不说,有几道口子都深近刻骨了。 还扎了不少细碎尖锐的瓷片渣。 韵书抿了抿嘴,她自小同韵诗一起长大,两人虽是观念不同,却素来亲如姐妹,而今看到她这样…… “韵书。”韵诗压着嗓子微微摇头,而后冲着萧淑华深深叩首,“夫人息怒,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这就收拾。” 话毕一言不发地拾掇起满地狼藉,韵书看见她好容易结了痂的伤口重新崩裂流了血,连忙抢过她手中瓷片,示意她先去简单处理下伤口,再拿套扫帚簸箕回来。 两个侍女的手脚还算麻利,不多时便处理好了地上的残片,又递来了萧淑华所要伤药与冰帕子。 满身威严的妇人得了东西,甚为随意地朝两人一挥衣袖:“行了,这没你们的活儿了,下去吧。” “是,夫人。”两女应声退了,临走顺带关上了屋门。 韵书出了门,忙不迭拉过了韵诗的手,其上缠着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这会半干半湿的,纠成了绛色的一团。 “韵诗,你的手不要紧吧?碎瓷片都挑出来没?”韵书皱眉。 “大块取出来了,还有些太碎的没来得及处理。”韵诗叹气,“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咱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命本就来的低|贱。” “净说浑话。”韵书瘪嘴,拽着她走回耳房,点上灯,端来了清水伤药并上纱布镊子剪刀等物,替她处理起手上的伤。 外层的纱还好处理一些,贴着肉的那一段却极难取下,那纱布浸了血便牢牢粘在了的皮肉之上,若硬要拉扯,大半会将那块血肉生生撕扯下来。 若不想被扯下血肉,便得拿帕子一点点浸湿纱布,化开那半干半湿的血迹,只这正月里的井水何其冰冷,这要是糊在那本就皮开肉绽的伤处上…… 韵书咬唇,沾湿帕子时的手都在不住的抖,她托着韵诗的手心禁不住颤了声:“会痛,你忍一下。” “放心,你只管撕就是。”韵诗道,半垂的眼睫掩去了她漆黑的瞳底,那眼眸深处,尽是冰冷一片。 “我尽量小心些……”韵书打着哆嗦,颤巍巍地揭下那层几乎烂在少女血肉里的纱布,接着仔细将镊子放在烛火之上烤了烤,待它冷透,再小心挑起扎进她手中的瓷片。 许多瓷片原本只浮在伤口表面,这时间却因韵诗先前的劳作,已然钻进了她的皮肉深处,有几片甚至森森然触了骨。 韵书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挑净那些碎瓷,待最后一小块瓷片被人取出,那盆清水早已化成了通红的血水。 韵书木然倒空了那盆血色的污水,重换了盆新的回来。 就着屋里那盏烛灯,连续重复着找瓷片、挑瓷片的动作,她的双眼亦已酸涩不堪,这会也布满了血丝。 她打来了新的水,竭力轻柔地替韵诗洗净伤口边残留的污血,那几道口子早就被清水浸得泛白,她擦干其上的水迹,慢慢洒上伤药。 “嘶——”药粉上手,韵诗当即倒抽了口冷气,韵书处理她伤口时她全程不曾喊过半声“痛”,但这会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了,我看着难受。”韵书说着红了眼眶。 韵诗闻言苍白一笑:“韵书,这耳房离着主屋何其之近,若我真喊出来,呆会,定然是会被夫人责骂的。” “夫人,也不知夫人她今夜这是犯了什么疯,先是打了小姐,又——哎!”韵书怅然,笨拙无比地系上了那节纱布,她的手在冰水里泡了许久,这会也冻得快没知觉了。 “韵书,慎言。”韵诗苦笑,“夫人毕竟是主子,对咱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别忘了,我们的家人,还在萧府上做着工呢。”韵诗喃喃,眼底的霜色已凝成了冰碴。 “是了,我们的家人还在萧府呢。”韵书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懵懂地跟着她点了点头,韵诗闭目晃了晃脑袋,起身扶着桌子,慢慢向里侧的床榻挪去了。 “韵书,我乏了,想先睡会。剩下的东西放那,我明早再收拾吧。”
第97章 看,鸽子 长乐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一。 端坐在书房内的小姑娘抬首望了眼窗外,临近二月,白日的风中已然带了两分暖意,慕惜辞盯着屋檐边的冰溜子尖上滴落的水色看了半晌,缓缓收回了目光。 手中的毛笔笔尖不知何时触到了那张上好的半熟宣,在纸的边缘洇开朵浓郁的墨色,她抬手顺着那墨色写下两列小字: 长乐二十三年二月;长乐二十三年四月。 乾平科举每三年一次,第一年的八月乡试,次年二月会试,当年四月殿试。 去年八月那乡试方尽,论理,下个月便是会试了。 只是长乐二十三年的会试…… 慕惜辞敛眸,过了年,她前生遗落的记忆也便愈发清晰,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长乐二十三年的这场科考,曾发生过一起,险些动荡了半个朝堂的舞弊大案。 那场舞弊大案牵连甚广,最终以一名考生身亡、三名下狱、所涉官员无不连降三级、主考官问斩而落幕。 且,正是这场舞弊大案,令原本也有希望夺一夺大统的四皇子,被云璟帝撤去了皇家玉牒,自此彻底与那至高之位断绝了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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