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的美人皮处理过后,被慕诗嫣命人拿棉花、细砂石一类的东西填充了起来,锁进了衣柜;骨肉则被墨书远放进了能保存尸首的水晶棺,搁置在龙榻下的暗格之内。 他一直想不明白,墨书远夜里与妃嫔在那龙床上倒凤颠鸾时,不会觉得愧疚心慌吗? 电光火石之间,墨君漓脑内涌出了前世今生的无数个关于国公府的片段,慕诗嫣却对此全然不晓。 她只半咬着嘴唇,委屈地眨着双泫然泪眼,声调柔意百转,娇嗔万般:“殿下,您是不相信小女的话吗?” “慕二小姐觉得,本殿会相信吗?”被她的声音唤回神、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墨君漓勾唇冷笑,他看着眼前的慕诗嫣,只觉得她整个人由内而外的烂透了。 刚重生的那会,他还以为诸如慕诗嫣、墨书远这样的人,性情许是被所处的环境影响,也曾天真的想着要帮着他们改变一二,毕竟墨书远身上与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老头亦显然不希望看到“自家人”自相残杀。 这样带着些天真的想法持续到他七岁那年,元清新丧,他又一次从下人们手中接到了那碗掺了剧毒的清火汤。 毒是贤妃母子下的,过后栽赃给了大皇子,前世那碗汤险些要了他的小命,这一世他端着那熟悉的瓷碗,嗅着碗中熟识的味道,忽然间冷透了一腔滚烫的血。 他救不了。 他救不了他们,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这样人的影响,远远比不上他们骨子里的自私与野心,更比不上他们那同样烂透了心的娘。 沉疴旧疾,非一朝能解。 那是墨君漓第一次如此清晰又直观的见识到这一点。 他笑着谢过他,转而面无表情地倒空了那碗带着毒的汤,他变回了前生踏过那条血路的帝王。 许是皇家这般的亲情格外淡薄,他越发想保下前生那些死得凄惨忠臣良将,护住国公府就是在那时候成了他心头的执念,到现在都未被动摇过分毫。 墨君漓凉凉扫了眼怔在原地的慕诗嫣,顾自绕过她大步回了正殿,先前赏月的墨倾韵二人从她身旁经过,她对此浑然不觉。 她的嘴唇轻轻打着哆嗦,慕诗嫣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注定与七皇子府无缘了。
第79章 心思 待慕诗嫣失魂落魄地走回席位之时,离着那宫宴开始,已然只剩下不到盏茶的时间了。 慕文华见自家女儿满面的恍惚,不由得投以带着关怀的问询眼光,慕诗嫣触及他的眼神,腹中却生出了满腔的无名业火。 ——都怪她这个不上进的爹!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工部郎中,若他再努力一些,坐到了三品工部侍郎,她不就能跟着一同坐到第三排乃至第二排了? 或者他更努力一些,成为一品工部尚书…… 那她,便能跟着慕惜音姐妹一起,坐在天子手下的第一排了。 官居三品,是乾平权力中心的最低下限,同样也是顶级贵女圈子的敲门砖。 只有慕文华自己成了当朝的三品大员,她才算真正踏进了顶级贵女的范畴,才能在与萧妙童、施雅等人对话时挺直了身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宫宴上也只能坐到第四排的边角,甚至连这个第四排都是沾了她大伯慕文敬的光,方才得到的! 慕诗嫣的牙关阵阵发了抖,她越过众人,看向三排之外的慕惜音姐妹。 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抬着脑袋与身侧的姐姐说着悄悄话,少女被她逗得阵阵发笑;坐在对席的晋王世子,则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静静注视着那名年长些的姑娘。 再远一点,骄矜的小公主墨绾烟眼巴巴地瞅着慕惜辞,那样子仿佛是想跑过去与她继续玩耍。 慕修宁研究着瓷盘上繁复华丽的花纹,墨君漓在一旁耐心的小声讲解,偶尔回头管一管一味贪甜的墨绾烟。 前排的一切看起来既光鲜又靓丽,便连桌上的水果点心都看着比她面前的这些,要来得更加新鲜味美! 她心中的嫉恨发了狂,不甘与怨怼野草一般四下疯长,她顶着那股火气,不耐烦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含着怒意的声线压得极低:“爹,我没事,您还是管好自己吧。” “今日宫宴,到场的世家贵人无数,您可要抓紧机会,好好与他们攀谈攀谈才是!” “嫣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慕文华颇不赞同的蹙了眉,他惯来厌烦官场上拍马逢迎的那一套,也不爱显摆他国公府的出身,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了。 入仕十年,他从未借助过他父亲与大哥的势力,即便慕文敬也曾有心帮他,也都被他一一婉拒。 他不喜欢朝野之中的不正之风,同样也不想仗势欺人。 他自认为官十载,两袖清风,从未做下亏心之事,却不想有朝一日,他的亲女儿竟能说出这样有违他心愿的话来。 “你娘在家究竟教了你什么?什么攀谈,什么贵……” “爹。”慕诗嫣冷声,陡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大受了刺激的脑子早已失了分寸,“无论我娘教了我什么,她都是为了我好,反倒是您,整日混日子一般,不知上进。” “——也不知道我娘当初嫁给你,究竟是看上了什么!” “嫣儿!”慕文华蹙眉低斥,眸底升腾起说不出的失望。 这训斥吓了慕诗嫣一跳,她下意识回头向她父亲的方向望去,忽的对上他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失望色泽,眉骨猛地一跳。 她怎么一个不慎,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这些可不该被她爹知道。 都怪这宫里的规矩,若是刚才韵诗在她身侧,她定然会想办法提醒她不要说错话的。 啧—— 慕诗嫣咬唇,迅速摆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表情,眼眶与鼻头说红就红了:“抱歉,爹爹,女儿在外面吹多了冷风,脑袋有些不清醒,这才一时失言……” “一时失言?”慕文华拧着眉头反问,他的理智隐隐告诉他那不是所谓的“一时失言”,可情感又押着他让他相信,他忽然间失了言语。 慕诗嫣低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长久的沉默后,慕文华望着头顶的锦绣雕梁长长叹气:“下不为例。” “以后莫让为父再从你嘴里听到类似的话。”否则他绝不姑息。 “是,女儿知错了。”慕诗嫣颔首,这称得上严厉的话语令她禁不住心惊胆战,印象中这好像是她好脾气、软耳根的父亲头一次发火。 而他眸底的失望也让她的背脊微微发寒。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觉得自己只是想催父亲上进罢了。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儿,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更厉害些呢? 慕诗嫣如是在心中宽慰着自己,悬在殿门上的厚帘子被人掀起,带来一阵刺骨的风。 内监高亢尖锐的通传声自殿外传来,她循着那风与喊声抬了眼,率先入目的便是那件华贵无比的明黄龙袍。 四十多岁的男人尚值壮年,身形挺拔不见半点佝偻,步伐从容矫健,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气势,候在殿内的百官家眷齐齐起身,目视着云璟帝一步步踏上大殿上首的主位,纷纷俯首作揖,山呼了“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今夜本就是家宴,众爱卿毋需多礼拘束,自在些便是。”云璟帝笑容和蔼地抬手压了压掌。 “谢陛下。”在场众人得了他的旨意,连忙再度行了揖,角落中的慕诗嫣趁人不备,转眸扫了扫君颜,瞳底轻晃。 云璟帝的面容虽不如墨君漓等人年轻俊美,却比他们多了一份阅历造就的成熟魅力,且他惯来自律,身材也未怎么走形,依稀还看得出年轻时的无尽风华。 可惜,自打先皇后元清故去后,云璟帝便再未留宿过后宫,之前五年一次的选秀也被搁置了下来,不然,他未必不能成为她的第三乃至第二选择。 皇妃可比皇子妃要尊贵得多了,谁知道到最后哪个皇子能登上基,万一押错了宝被人连累,反倒是得不偿失。 慕诗嫣敛眸,顾自在心下又感慨叹息了一番,正欲倾上一杯薄酒,便觉额间一冷,那软帘又一次被人掀开。 “启禀父皇,儿臣府中突生变故,是故来迟,还望父皇恕罪。”华丽微哑的声线突兀彻响在大殿之内,慕诗嫣抬头,倏地亮了眼。
第80章 锁红鸾 来人一身杏白底带暗纹的绣金礼服,衣缘与下摆处又滚了同色金边,腰间环佩步步作响,端庄华贵的同时又带了点似有若无的出尘仙气。 慕诗嫣从她所在的四排边角方向望去,虽看不清那人全貌,却恰能瞥见他线条清晰精致的侧脸。 那人的鼻梁挺拔,嘴唇削薄,长眉入鬓,眼尾微挑,目下生着颗玄色泪痣,本是风流多情的样貌,他瞳底却是片触不见底幽深寒潭。 少女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衣襟,掌心之下、胸腔之内的一颗春心猛地跳动起来,若单论容貌,这人并不比七皇子差上太远。 甚至因着年岁,他反倒比尚是少年的墨君漓,额外多了两分成年男子的风韵。 从前她怎么没有发现,五皇子殿下竟也这般好看? 慕诗嫣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强行按捺住心头怦然,耳根骤然红了一瞬,脑中一个想法渐渐浮出了水面—— 既然那七皇子已经明着表现出对她的厌恶、她这辈子都注定与七皇子府无缘的话。 或许……还可以选择五皇子? 左右他的皮相不差,母族又颇有势力,综合来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墨书远继承乾平大统的可能性,比其他诸位皇子都要大些。 大皇子资质平平,为人老实忠厚,毫无一名帝王应有的魄力,朝野内外支持他的人近乎为零;二皇子体弱多病又患有腿疾,一早便被排除在太子的候选人之外。 三皇子生母出自安平侯府,身份本算得上贵重,奈何元婕妤并非嫡出,这一下子便落了下乘;四皇子倒是颇有野心,但他平素醉心于黄老之术,是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翻黄历、问吉凶的,如何能接手大统? 至于六皇子,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慕诗嫣敛眸轻嗤,如此算下来,最有能力与墨书远一较高下、争夺嫡位的,便只剩下年龄最小、最得圣宠的七皇子墨君漓。 七皇子生母的出身固然尊贵无比,但元清毕竟是他国公主,非乾平人士,墨君漓身上亦流着半数扶离皇室的血脉,就算圣上当真属意于他,也不敢直接将之立为太子。 这样看……五皇子的确是个极好的人选。 慕诗嫣心中放着的天平,悄然间向着墨书远的方向倾斜起来。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高居主位上的帝王温声笑着开了口:“无妨,歌舞未至、菜品未齐,算不得迟来。远儿,你赶快就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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