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庆踏入小院, 便觉周围的光线都暗淡了下来。 院中只有几个守卫,他们不是在保护住在这院子里的人,而是要防着那房里的人出来,便如守着囚徒的狱卒一般。除此外无人走动, 死气沉沉。 黄庆在房门前止步, 轻轻敲了敲门板, 道:“六公子,你可还好?” 他望着那挡住视线的房门, 等了片刻, 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重。 一个声音轻轻道:“我在。” 黄庆长舒口气,道:“六公子, 国公爷让我送些衣物来,这天凉了, 您得穿得暖和些。” 那边的人端坐在榻上,怔怔地听着,又是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是黄老自己送来的吧。” 魏国公一怒之下,下令将小儿子元熙囚禁在这座小院里,如今还在气头上,哪里会管这个。 自然是黄庆心疼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子, 看天冷了便想着给元熙添件衣裳。任他怎么说, 元熙都知道这份关心不会是魏国公给的。 “六公子……”黄庆叹息,“您得出来啊。” “黄老……”元熙漠然望着头顶房梁, 看不见天,“阿爹将我关在这里, 我又能如何呢。” 黄庆着急道:“您认个错, 服个软,您是国公爷最疼的小儿子, 这亲父子之间,哪儿能有仇呢?” “您不知道……阿爹……怕是很希望我这个儿子能早些死了。”元熙苦笑一声,手抓过被丢在旁边的一根麻绳。 国公爷最疼爱的小儿子……早就不是了。 他被困在此处,不能出门,每日三餐都是由下人送来。 元裕知道儿子武功高强,怕开了门他就能趁机闯出去,特地让人用铁栏将门锁死,仅留了一个刚刚够递进食盒的小门。 有些时候送来的食物会是他喜欢的,他知道那多半是黄庆打点过。有时候黄庆顾不上打点,送来的就是些残羹冷炙,可能还会有他最不爱吃的猪肝。 今日中午送来的食盒里,有菜汤和排骨,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 还多了一根麻绳,被放在食盒里,跟着菜汤排骨一起送进来了。 长度刚刚好够他吊在房梁上。 是阿爹的意思吗?或者是大哥的? “六公子啊!您也知道国公爷什么性子,生气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别往心里去啊……”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元熙淡淡道,“我跟他说……阿爹,儿子错了……是儿子做错了,儿子的错,请阿爹惩处。是我心怀怨恨,对大哥不满,想构陷大哥,都是我的主意,老师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老师知道了,必定会训诫我阻止我……可他杀了老师。我求他,可他杀了老师。” 他在元裕面前跪下叩头,跟小时候一样控制不住地落泪,拼命地乞求元裕饶过自己的老师。 他不甘心,觉得不公。大哥此前构陷他坑害过他那么多次,阿爹从来没为他主持公道,为什么他以牙还牙,便把自己老师搭进去了。 他害死了老师,如今被囚禁在这里…… “大哥早想除掉我……如今有了机会,又怎会放过我。” 元熙从榻上起身,扬手一掷,手上的麻绳穿过房梁,在空中摇荡。 他沉默着抬手,将麻绳打了个死结,又用力扯了扯。 门外的黄庆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依旧在劝:“六公子!您若真的这般坐以待毙,那大公子必然要将你除去啊!您得出去,您若是死了,跟着您的几位大人该如何?薛平已经被革职流放了,王俨也受了罚。您若是不管,他们不知会如何啊。” 元熙动作一顿。 “薛平,王俨……”他喃喃道。 保不住老师,又如何能保住他们…… “前线如今战况也不好……国公爷在准备割地迁都。您得出去啊,您得让国公爷知道缺不了您。” “缺不了我……”元熙低低道,忽然觉得很可笑。 是啊,大梁如今外有强敌环饲,内也四分五裂。他的阿爹想逼大梁小皇帝禅位,想自己做皇帝……可若是做了皇帝,新朝却只剩了那么几州之地,那岂不是很可笑? 他的阿爹还需要他去退外敌,平内乱,才能安安稳稳坐上皇位。这也许就是他被囚禁在此数月,阿爹却一直没有动他的原因吧。 如今既然战况不好,那他只要想些办法,让阿爹记起他这个能征善战的儿子,他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那他要是不呢?他就在这里,用这条麻绳自缢。他死了,让阿爹永远也做不了天下人的皇帝。那时候阿爹会不会后悔? “黄老……每次阿爹需要我去领兵,都会待我很好。可等我回来,他只会更讨厌我。”元熙有些疲惫,“我击退了燕陈又能如何?再次立功归来继续受他猜忌,受大哥暗害,还是直接被害死在前线?若我不是他的儿子,也许早就死了。” 父亲与儿子,早就离心了。 元熙踩上小凳,面上唯余冷漠。 只是漆黑的双眸中,却突然盈满泪水。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还有那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 他们知道自己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所以来接自己了么? “阿娘,阿照,我来晚了。” 美丽的妇人温柔地笑着,朝他伸出手来。他容色一动,连忙要去抓住。可忽然间,胸口|爆发剧烈的绞痛,扯碎了他眼前的幻觉,竟让他一时站不住,从凳上跌了下去。 “六公子?”黄庆听见声音大惊失色,“六公子?您怎么了?” “呃……”元熙蜷缩在地,紧紧捂住胸口。 内里的疼痛却根本不可能用这种式得到缓解,额头一瞬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连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被人用力扼住了脖颈。 “阿娘,阿照……救我……” 元熙朝空中伸手,碰不到任何东西。 好痛……好难受……可是阿爹会抱着他哄他喝药的。阿娘也会给他糖……还有阿照,阿照会拿着玩具小马逗他开心。 那样就不难受了…… “开门!六公子定是犯病了,你们快开门,去叫大夫来!” “快去禀告国公爷,六公子不好了,犯病了!” “快啊!”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他只能偶尔听见些声音,直到最后彻底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他依旧躺在这个囚禁了他数月的房间里。睁开眼睛,他看见黄庆的脸,闻见一股熟悉的药味。 “六公子……醒了就好,您真是吓死人了。药熬好了,您先喝药。”黄庆表情稍微舒展了点,他看到过房梁上挂的那根麻绳,知道元熙有过死心,心都还悬着。 元熙一动不动,半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没死…… 阿娘,阿照,你们是来救我的么? 他要坐起身来,黄庆连忙扶了一把,又端过药来。 “阿爹呢?”元熙问道。 他听到,似乎有脚步声在往这边来。 黄庆叹气道:“叫人去说过了……国公爷到底心疼您,该是会过来的。” “嗯。”接过药碗,目光落在那浓黑的药汁上,元熙迟迟没有喝下。 “六公子,药得热着喝。” “前线战事失利,阿爹要迁都,整个大梁都会落入他人之手。”元熙沉声道,“还不如就让我病死,也省得成了亡国之人。” 说罢,他猛地摔了药碗。 “六公子……”黄庆急道,“药得喝啊!” “不能出征为父分忧,我喝这药有何用?”元熙抬眸,目光与元裕相接。 他眉宇间皆是忧虑,嘴角却有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原来他的父亲,终究是狠心得不够彻底。 若能出征,若能平安回来…… 归京的那一日,便要结束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直接造反的高小鱼。 高小鱼:忍气吞声最后才跑路的元熙。
第145章 番外2 高怀瑜脸有点红, 像是发烧,又像是喝醉了酒。但实际上只是身体有些热,就跟夏天做了些剧烈运动,没有外力帮助这温度便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 他蔫蔫地倒在床上, 把自己缩在元熙的那堆衣服里。这些衣物上还残留着元熙身上那种醇厚好闻的味道, 好像元熙就在抱着他似的。 怎么还不回来呢?高怀瑜心想, 平常七点半就该到家了,今天都快八点半了, 路上很堵吗? 今天好像是薛平跟着他去跟人谈合作……要不是身体不舒服, 自己就陪他去了,哪里轮得到别人。 高怀瑜越想思绪越混乱,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哼哼唧唧。又困又累,眼皮沉重得完全抬不起来, 可是又睡不着。 元熙进门的时候就闻见空气里飘着信息素的味道,被激得一阵头晕。 再看看床上堆满的衣服……难怪一大早起来说身体不舒服,原来是易感期到了。 想想这一整天,他就在家里到处翻自己的衣服筑巢,元熙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难受就跟我说一声,我回来陪你。”元熙看他没精打采地缩在床上, 连忙过去。 今天是去跟乌环集团的二把手谈合作, 这个合作很重要,对方又是元熙多年的好兄弟, 当然不能怠慢。原本是要元熙夫夫一起去更合适,奈何高怀瑜不舒服, 只能临时换了薛平一起去。 元熙一整天都担心在家里的爱人, 中午打过一个电话,没人接。他知道高怀瑜不舒服可能在睡觉, 就没有再打。等到下午他估摸着高怀瑜应该好些了,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于是一切谈妥,他就推了之后的饭局,直接飞奔回家了。乌环集团的二把手气得说他妻管严,重色轻友,兄弟那么久不见了,好不容易能聚一聚居然还推了。 元熙一句不听,坐上车就跑。 还好他推了,不然不知道高怀瑜得难受成什么样……元熙叹口气,坐到床边。结果才坐下,就被人用力一拉,翻身压住了。 “应羲……你今天不是有事么?”高怀瑜往他身上蹭,手死死地环在腰间,说话委委屈屈的,“可是怎么才回来……”他也想啊,可是本来今天该他陪元熙一起去谈合作的,他身体突然不舒服去不了就算了,怎么能让元熙也不去。 说话的时候他还在解元熙大衣腰带,腰带解开扣子打开,就松开了手从元熙怀里离开。 “起来。”高怀瑜拽着衣服扯了扯。 元熙往旁边翻了个身,压在身下的衣服被他扯过来抱在怀里。 抱着还不放了…… 元熙气笑了:“大活人你不要,你就要件衣服?” 高怀瑜没答话,抬起头朝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行吧,感觉是欲擒故纵。 “我去洗澡。”元熙起身就要走。 高怀瑜立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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