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个江上柳和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不过是使了些狐媚手段骗住了殿下,竟也敢指使我做这做那,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吗!” “若不是迷惑了殿下,怕是在保和殿陷害陆公子作弊那一次就得被下诏狱,哪里还能和陆公子一起得了陛下恩典再考一次?” “人人皆知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亏得他脸皮厚,竟还能问心无愧呆在东宫。” “殿下往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得如此糊涂?” “谁说不是呢,自从这个江上柳入了东宫,陆公子就再也没来东宫了,上次我烹的茶能得到殿下赞赏还是得了陆公子的指点呢。” “唉,陆公子在的时候,东宫何时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过?” “陆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京城上下都赞叹的神仙人物,光是吐口仙气就够我们稀罕许久的。” “行了,你们都少说一点,江公子怎么说也是殿下的客人。”领头的宫女虽如此说,脸上却是一片轻蔑之色。 “姐姐说的是,毕竟若是被江公子听了去,他那梨花带雨的功夫可是比我们强多了,便是到了殿下面前也说不清理。” 几个侍女走后,长廊的拐角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出。 “殿下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江上柳眼圈已然红了,本想如往常般落下几滴泪来让应有时心疼,偏偏刚刚听了那一耳闲言碎语,心中羞恼不已。 应有时转身,温情脉脉地低头看他,“上柳莫要多想,夜已深,明日就是放榜的日子,早些睡吧。” “可是……”江上柳有些不甘心,那几个嘴碎的宫女难道应有时就这样放过了不成? “其余的事,交给孤。” 待人终于被哄走,应有时眼中的温情褪了个干净。 今日休沐,他罕见地穿了一身深绿色的常服,夜风拂起的衣摆和嫩绿的柳条相交辉映。 他伫立在长廊中,静静地注视着庭院中的柳树。 这颗柳树是那年陆雪拥正式成为他的伴读时,与他一齐栽种的。 柳,有挽留之意,本是君子惜别之时所赠之物。 他还记得陆雪拥曾说,愿你我之间的情谊,也如柳树般,可以长青,永不凋零。 可柳树尽管一年似一年绿,树干却也抵抗不住岁月磋磨,裂痕一年比一年深。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段时日,陆雪拥的反常,总让他隐隐不安,这种不安在他做了一个朦胧的梦后,达到了顶峰。 梦中,琅风崖上的风冷得刺骨,那人白衣翩翩,如一片纯白的羽毛,毫无留恋地飘落进深不见底的断崖之下。 没有前因后果,只是不断循环反复跳崖的过程,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探究其中虚实。 梦醒时,起初茫然不知其所以然,后来缓过神,丝丝缕缕噬心之痛充斥脏腑,已是泪落满了衣襟。 此刻想来,上一次他与雪拥把酒言欢,已恍如隔世。
第017章 怎么,怕我把你吃掉不成? 三日后,殿试放榜。 金銮殿上,梁帝亲自钦点陆雪拥为状元,手捧钦点圣旨,金冠红袍,携榜眼探花游长安街。 少年红衣猎猎,大红衣襟衬得他面如堆雪般晶莹细润,一举一动皆是风华。 谁家公子郎艳独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三年一次的状元游街,总是有无数人围街瞻仰状元面容,更何况这一次还是惊艳满京城的玉面公子陆雪拥。 只是天上人间酒楼内视野最好的那块地,此刻却反常的无人靠近,只因宣王殿下带着仆从,坐在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椅子旁还摆放果盘点心。 俨然一幅霸占着不走了的姿态。 谁敢招惹这尊煞神?又不是活着不耐烦了。 应我闻挑选的位置靠后,等陆雪拥骑着马过来还得一炷香,他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目光瞥了眼一旁的果盘,随意挑了一个梨,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刀,执着刀柄开始在梨上捣腾着什么。 - 陆雪拥面色淡淡,并未带有多少春风得意的喜色。 这状元,本就是他该得的。 刚游完一圈长安街,好不容易谢绝了前来示好的各府公子,一个侍从模样的青年便挂着笑走到他面前,道:“陆公子,我们殿下你前去一叙。” 陆雪拥瞥了眼他腰间悬挂的王府腰牌,沉默了。 应我闻没事做,又找他这个顶顶看不惯眼的死对头做什么? 可重活一世,比起以往身边的那些所谓好友,应我闻反而是他最不憎恶的人。 也罢,左右不过是再被咬一口。 他跟随着侍从走上天上人间二楼,远远便瞧见青年玄衣广袖临窗而坐,埋头正在捣鼓着什么。 陆雪拥刚在青年对面坐下,目光霎时被案几上几个整齐摆放的梨子苹果吸引。 无他,每一个果子都被雕刻成了陆雪拥的模样,只是由于脸颊过于圆润,比起本人来少了些锋芒,更显得憨态可掬。 “……”所以应我闻特意请他过来,就是让他看这个? “如何,我雕刻的陆小雪,是不是比你可爱多了?”应我闻随意将指间的薄刃丢在案几上,得意洋洋道。 他说着,从中挑了一个蜷缩着睡觉的陆小雪,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圆乎乎的小人儿咬掉,几下吞入腹中,“只可惜再可爱,还是要被我统统吃掉。” “……”好幼稚。 陆雪拥掀起眼皮,冷冷地瞅着那张小人得志般的嘴脸,继而拾起那片被应我闻丢在一旁的刀片,再从果篮里挑了个最大的梨,垂着眼开始雕刻。 虽然他不像应我闻精于此道,但年少时母亲曾教过他一点皮毛,雕一个应我闻绰绰有余。 一盏茶的时间内,应我闻始终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梨,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你雕的什么?” 陆雪拥转动手中的梨子,将正面展示给应我闻,淡淡道:“一只土狗。” 应我闻盯着那只龇牙咧嘴的土狗看了半晌,阴恻恻道:“丑死了。” 陆雪拥颔首:“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说着,就要将那只土狗送入口中,却被应我闻蓦地伸手夺去。 “怎么,怕我把你吃掉不成?”陆雪拥冷漠道。 应我闻听他如此说完,倾身朝他凑近,眼神玩味:“陆雪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雪拥:“?”他说什么了?分明应我闻方才也是这般示威,怎么轮到他就不行了? 他并未意识到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已经属于暧昧的界线,只是摊手示意:“还给我。” “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断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应我闻手里握着那个梨子,也不吃,显然就是要和他作对。 “随你。”陆雪拥不会和他客套,抓起案几上一个哭唧唧的陆小雪就要往口中送,却被应我闻再次夺走。 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嘴。 “让我尝一口你的。”应我闻一口咬断陆小雪哭泣的脑袋,认真道:“你手里这个,没我的甜。” 陆雪拥神色僵了僵,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人唇瓣擦过的温热触感。 他冷着脸将梨子丢向应我闻。 “陆雪拥。” “……” “陆雪拥?” “……” 见人锲而不舍打算一直喊下去,陆雪拥冷冰冰地开口:“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耳朵好红。” - 这一幕在旁人眼中无异于打情骂俏。 天上人间酒楼对面,是同为酒楼的一缕炊烟。 此刻一缕炊烟顶楼的天字号厢房内,两位面容不俗的青年相对而坐。 将方才的一切收入眼底,楼鹤重重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已是一片暗沉。 江上柳坐在他对面,自然也将陆雪拥与应我闻的亲昵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他藏下心中的嫉妒,试探地开口:“陆公子与宣王殿下的关系好像不似旁人口中那般剑拔弩张呢。只是陆公子好歹也是楼公子的未婚夫,此举实在是有些不妥。” 如今他与陆雪拥的关系既已彻底破裂,再一口一个兄长,只会让人觉得他虚情假意。 楼鹤闻言,却又有些心不在焉。 如今他这个未婚夫,不过是名存实亡。 自相府那一日别后,陆雪拥再未见过他。 哪怕他每日都去相府,那扇门再也未曾向他敞开,甚至运气不好时,还能碰见同样被拒之门外的顾饮冰。 陆雪拥与顾饮冰之间应是也发生了什么,但如今他心烦意乱,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一探究竟。 此刻听江上柳如此说,心中隐隐觉得怪异。 若不是陆雪拥已然想要与他解除婚约,这话就像是在挑拨他与陆雪拥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他心中依旧被挑起了怒火。 陆雪拥怎么可以和应我闻那个疯子走得如此近? 尤其是瞧见应我闻假装不经意舔舐过少年素白指尖时,他更是没忍住直接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满脸的戾气如何都遮不住。 楼鹤抬脚就要往外走,袖子却被江上柳一把拽住。 江上柳焦急道:“说好今日陪我,此刻却又要把我一人丢在这里去找他吗?” 楼鹤不耐地拧眉低头看去,却又恰巧看见江上柳放在袖中的玉兰吊坠。 那是他为感谢救命恩人,离别前留下的信物。 楼鹤盯着吊坠出神半晌,脸上的不耐消散,眉目也温柔下来。 他闭了闭眼,将那二人亲近的场景强行从脑海中驱散,歉疚道:“抱歉,方才是我不好,我哪里都不去,就留下陪你。”
第018章 孟浮屠回京 听他这样说,江上柳心中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哪怕他已经想尽办法挑拨,楼鹤到此刻心中依旧挂念着陆雪拥。 而他,不过是因为持有救命恩人的信物,才能让楼鹤对他格外关照。 可是如果有一天连信物都不管用了,又当如何? 分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他已经得到了陆雪拥的心头血!系统说了,只要将心头血融入体内,他便可以彻底将旁人对陆雪拥的爱慕转移到他身上来。 为何现在会这样? 一定是因为陆雪拥害得他任务失败,被系统封印了一半的主角光环。 否则,楼鹤怎会不听他的话! 江上柳想起方才少年红衣金冠,春风得意的模样,恨得几欲泣血。 陆雪拥受万人瞩目,而将将被封为进士的他却只能坐在这里窥伺,如同阴沟的臭虫。 明明他才是主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上柳不敢在楼鹤面前表露什么,遮掩在衣袖下的手,早已被掐得血肉模糊。 “对了,我听陛下说,西北军打了胜仗,北蛮归降。还有几日,西北将领孟浮屠便要带着北蛮使臣回京了。”楼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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