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手腕上的终端发出震动提示音,似乎不堪重负一般—— 是精神力!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楚辞,这个时候,楚辞抬起了头,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到眼角都要裂开,甚至连眼珠上也出现了细碎的裂纹。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极端恐惧邪异的东西,瞳孔猛烈缩小,缩成一道竖起的菱形,泛起暗金色纯净的锐光。 “躲开——” 砰! 西泽尔的话和楚辞头顶的灯板一起炸成无数碎片,他想也没想直接扑了过去,将楚辞护在了怀里。 有灯板的碎片扎在他后颈上,血流浸透了衬衫衣领,猩红刺目。 楚辞依旧下意识的去捂他的伤口,抹了满手的血迹。半响,他呆呆的拿开了手,指尖上血液滴落,“吧嗒”一声,像伤心的眼泪。 “对不起……”他握住手,手心里染上的血都合在了一起。楚辞眨了眨眼,他想哭,但是此时的自己似乎是一条搁浅的鱼,没有半点可以用来流眼泪的水分,他竭力的呼吸着,被曝晒的阳光夺去生命,所剩无几。 他想去找医疗箱给西泽尔包扎伤口,他却拨了拨地上的碎片,单膝垫地跪着,按住楚辞的肩膀道:“没有关系,只是小伤。” “那你之前的伤呢?”楚辞问,声音沙哑的有些不正常。 “都已经好了,”西泽尔抹去他脸上沾上去的小小一滴血,像一颗泪痣,“你还小,受伤会疼,你又要哭。” “我不会哭的,”楚辞仰起脸,“老林死了我都没哭,锡林被他们毁了我也没有哭……”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说话的声气越来越低弱,说到最后一个字,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去,藏进了他的头发里。 可他还是不肯低头:“可是我没有家了……” “不要怕,”西泽尔的指腹轻轻揩掉他的眼泪,“我还在,我会陪着你。” “他们死的时候会不会害怕,”楚辞睁大了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虚空,像一泊安静的、浓郁的、盛满夜色的湖,“老林会不会害怕,他会怕死吗?” “他更怕的一定是离开你,”西泽尔微微前倾身体,距离楚辞很近,一片刀刃般的光从他们之间切过去,明暗参半,绰绰影影,“他很爱你。” “也许我们明天都会死,但是这件事情不会因为死亡而改变。” 楚辞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又嘟囔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带哲学家……” 西泽尔笑了一下,道:“我们去中央星圈,我会保护好你。” “我想先去一趟主星,”楚辞低声道,“老林说希望我去一趟的。” “好。” 随后西泽尔叫了服务生上来打扫走灯板碎片,老板非常疑惑的嘟囔着“该死的老多克竟然敢卖我劣质灯板”之类的话,给楚辞和西泽尔换了房间。 窗户闭着,繁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楚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忽然开始回想自己前世的时候,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而从锡林离开到现在,也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告别老林的时候他以为只是暂时,离开锡林的时候他也这样以为,于是今晚,站在中央广场的光幕之下,他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而等到他醒来,他还能看见锡林的天光。 可是没有了。 那颗星球被毁了,除了他和西泽尔,没有人活下来。 从今之后,他没有来处,只有去往何方。 == 深夜的空间中转站,除了需要迎接夜晚进港飞船的港口还有值班的接引员,其他地方都已然陷入了安静。 陈泽是三号港口的接引员,今晚刚好轮到他值夜班,他运气比较好,前半夜只有一艘货船进港,等到接引完这艘货船,他就可以去值班室休息,等待后半夜的同事来换班即可。 货船是宇宙标准时间凌晨一点十二分抵达,引航员的定位信息刚刚发到港口的主控终端,现在才零点刚过,陈泽觉得还有点时间,于是决定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他前脚刚迈出值班室的门,身后的通讯员就喊:“老陈!快,有船进港!” 陈泽愣了一下:“不说一点才来吗?他们的定位报备又延迟送达?” “谁知道啊,”通讯员头也不抬的道,“我叫迈克尔看看航线网。” 陈泽忙不迭的奔向了控制室,港口的廊桥缓缓移动,大型机械轴轮转动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夜空分外明显。 星舰巨大的舰体逐渐展露在了港口接引员的视线中。 “不对啊,”陈泽挠了挠头皮,“不说是个小货船吗?”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港口的牵引点和对接门,那艘星舰距离空间站越来越近,另外一个接引员猛地道:“这不是刚才报定位的卡斯比号,这是——” 陈泽盯着舰体上鲜明的标志皱起了眉:“是春秋星系的钟楼号。” 说着连忙按照一级星舰的规模重新打开牵引点和对接门,一边对通讯员道:“通讯钟楼号的通讯官,他们怎么回事?不知道不报备直接进港很危险吗?万一接引员反应不及时——” 他话音未落,钟楼号已经无限接近空间站,陈泽不得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牵引点的操作臂上。 通讯员在他们的通讯频道里喊:“这艘船的通讯官干什么吃的?也太不专业了,这个时候竟然不接线!” 十分钟,钟楼号进港,陈泽嘟囔着:“不就是春秋星系来的,架子这么大……” 他抄起终端走进廊桥,动作熟练的打开了对接门,一边低头在终端上调出进港登记表,一边例行说道:“您好,这里是斯托利亚空间中转站三号港口,您需要——” 他的声音梗在了嘴边,因为冷白的降温气体弥漫而开,对接门后的走廊上,凝固着大片大片狰狞涂鸦般的黑红,是血迹。腥臭味刺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拐角处,张克莱的头颅滚落在那里,后脑勺破开一个洞,红的白的脑浆肆意横流。 而他的正脸上,凝固着一种极端惊吓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邪异的、不可名状的恐惧。 整个钟楼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活物的声音,似乎,无一人生还。
第17章 钟楼惨案 陈泽愣在原地半响,随后短促的尖叫了一声,脚步趔趄的转身就从对接门口撞了出去。 迎面遇上通讯员:“你怎么了?我要去找他们的通讯官,这简直——” “都死了,”陈泽死死的攥住他的得胳膊,神情惊惧,“都,都死了!” 通讯员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什么都死了?” 陈泽手里的终端“咚”一声砸地,滚出去老远,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神情扭曲惶然,有气无力的指向对接门,可是尝试了几次手都的没有抬得起来,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船上的人……” 通讯员茫然的走进了对接门,几秒钟后反应激烈的退了出来,牙帮子哆嗦着,声音颤抖:“快,快上报——” == 首都星。 接近零点,大剧院依旧灯火辉煌。春秋大学文学艺术学院的副院长刘教授的作品《国王的葬礼》今天在这里首映,刘教授出身不凡,更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文学大家,近来他年纪渐长,很少再有作品问世。据说《国王的葬礼》是他收笔之作,由桐垣小姐主演,讲述了一位国王被刺杀后,他的妻儿、大臣、军队乃至是奴仆,为了权利而明争暗斗的荒唐故事。故而今夜,各界名流几乎都来捧场。 基因控制总局执行委员会次长王成瀚也来了,奇怪的挽着他手臂的并非是王夫人,而是一位温婉娴静的少女,一番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是次长千金。 “令夫人为何没有一起过来?”有相熟的人询问道。 王成瀚挤出一点有板有眼的笑容:“她去了边境的小星系采集矿石样本。” “原来如此,”熟人颔首,夸赞,“王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动人了。” 少女含羞笑了笑,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熟人走开,王小姐低声问父亲:“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王成瀚看向金色大厅深处,那里有着不少熟悉面孔,包括赫局长等等,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中午你在学校,她说已经到卡斯特拉附近了。” “上次通讯的时候妈妈说的那件事,”王小姐抿着唇,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提及这件事,“您知道我说的什么事吧?拉莱叶那孩子,我在终端里看到她几次,也说过话,总觉得她有点傻气,妈妈真的要收养她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王成瀚的目光还没有离开,赫局长就看见了他,遥遥的举起酒杯朝他示意,算是打招呼,王成瀚点了点头,对女儿道,“等你母亲回来再决定要不要真的收养拉莱叶。” 王小姐的嘴角朝下撇了撇,大概是心有不满,而王成瀚见赫局长依旧看着他,只好往那边走了过去,边走着,又朝女儿补充了一句:“你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你不支持她收养拉莱叶,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她。” 见王成瀚过来了,赫局长露出随和的笑容:“我倒是忘了,王次长也是春秋星系人,来观看刘教授的作品说得过去。” 王成瀚平静的道:“您说笑了。” “勃朗宁总长违背纪律擅自在锡林投放粒子炮,”赫局长慢条斯理的抿下一小口金色的酒,“我准备停他三个月职,由你来暂代总长位置如何?” 王成瀚没什么起伏的道:“您的决定我不该干涉。” 赫局长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 “我真的搞不懂我妈妈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偏远小星球的孤儿,”王小姐抱怨道,“如果是因为可怜她,找个没有孩子的家庭收养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收养。” “因为王夫人是一位善良的女士,肯定不会忍心那孩子没有人关爱。” 和王小姐闲聊的是个优雅美丽的年轻女郎,她一袭白色礼服,柔顺的栗色长发,气质高雅温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王小姐嘟起了嘴,“艾黎卡,拍完了《传薪者》这部电影,你应该会在首都星留一段时间吧?” 被叫做艾黎卡的女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露出微微的笑容,道:“还是叫我桐垣吧。” 王小姐茫然的歪了下头,不太明白这位穆赫兰大小姐为何坚定的要对外称自己的艺名,而非本名艾黎卡·穆赫兰。 片刻,王小姐被父亲叫走,他看到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桐垣微微点头,道:“代我向穆赫兰元帅与夫人问好。” 桐垣道:“您的意愿也是我的意愿。” 王小姐离开,休息室的走廊却并未安静下去,那些个贵妇小姐闲聊的窃窃私语声时断时续的传到桐垣的耳朵里,她静静立在原地,听了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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