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江舒已经料想到这时的孩子都早慧,却没想到他家将将满四岁的奶团儿也能说出这样懂事的话。 江舒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严肃道:“最好的也要给我们奶团儿的,不会只给妹妹,爹爹也很爱奶团儿的。” “我知道,所以奶团儿也要疼妹妹。” 江舒乐不可支故意逗他:“那能不能让你表哥哥来陪妹妹玩会呢?” “不可以!”奶团儿拒绝。 从奶糕儿出生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江御只有满月礼那日匆匆瞧了一眼,而后每当他想去看看的时候,都会被奶团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拦。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许去。 起初江舒还以为奶团儿这么小不会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却忘记了不管是什么感情都会有占有欲。 一直坐在旁边的江御听到这话有些无奈,不让看不看就是了,日后总有机会瞧妹妹。 满月一过眼看着就要春节,江舒给府城和镇上各送去一封信,也算是这么久不见面的一些心意。 能出门之后,江舒便包裹的严严实实同孙晟霖一道去了孙家,总要再知道一些更加细致的事情。 尽管江舒已经猜到他的病根本没有好,却在听到孙作明说他的身体情况时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惊厥,咳血,昏睡不醒…… 江舒难以想象,那样柔弱的身躯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别人不为人知的伤痛,而一直陪伴着他的容错是否瞧着他那模样会泣不成声。 孙作明抹了把眼泪:“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叔伯莫要说这些话,您对我们很好。”孙晟霖反而更加镇定些,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就不要再想这些伤心事了。” 孙晟安的尸体,是孙作明亲眼看着封在棺材里的,曾经才华横溢的青年躺在了方方棺材里,陪着他的只有那些诗书。 下葬之后,容错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但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这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怎么会让好生生的人消失呢。 从孙府出来,江舒和孙晟霖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江舒实在难以相信,之前还同他说话的人,怎么能在他走之后就骤然离世,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假死?容错肯定会弄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给他喝。 可是—— “我哥哥死了……他真的死了……” 孙晟霖拿着孙晟安从前送他的玉佩泣不成声,已经及冠的人哭的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江舒酸涩不已,可是晟安那般温和之人,根本不会忍心看亲朋好友这般伤心,如果真的是假死,肯定会提前告知他们才对。 才不会舍得他们这般难过。 江舒想哄哄孙晟霖,想告诉他“你别哭了,晟安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心疼的”,但是他做不到。 让一个失去兄长的弟弟不要哭,那太残忍了。 江舒示意车夫先送孙晟霖去蒋府,而后才一路慢悠悠的回了江府,朗山知道他今日要去江家,所以特意没去军营,就怕江舒难受时无人能安抚。 他却是没想到江舒情绪崩溃的那么快。 刚进到房间,江舒就吩咐红袖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是奶团儿回来就先让他去奶娘那里看奶糕儿,面无表情的安排好这些,他才坐在床上崩溃起来。 “晟安真的死了,我以为他在骗我们,我以为孙叔伯会告诉我们他已经和容错悄悄离开了,但是他死了,二郎,他真的死了!” “我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他深知我那时身体不好,怎么会让我们天寒地冻的过去,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是在向我告别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听出来,我没救得了他!所以他死了!” 朗山胸口钝痛,他忙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安抚着,但他知晓江舒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倾诉,便默默地抱着他,任由他在怀中嚎啕。 他责怪自己没有听出那些弦外音,也怪自己那日走的干脆不曾再同他多说几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时没有同他好好告别,所以孙晟安也用这样的方式不告而别。 “不怪你,他只是病了。”朗山轻轻拍着他后背,“若非要怪,便是怪那些太医大夫都不够尽心尽力,没有将人救治好。” 尽管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自私,但为了安抚江舒,朗山也只能这般说。 江舒垂眸抹了把眼泪,其实能怪谁呢? 其实谁都不怪,要怨就怨如今这世道,世事无常罢了。 “他不可能死!” 赵景乾大怒,眼睛瞪的通红,眼球上全是血丝:“给朕去找!他一定还活着!” “下葬前属下亲眼瞧见棺材里的躺着的就是孙太傅,棺材也是属下亲眼看着埋进去的,不可能会出错,圣上节哀。” “你们都在骗朕!孙晟安一定还活着!去给朕找,若是找不到他与容错的踪迹,你们通通都要陪葬!” 赵景乾不相信孙晟安会死,他前段时间明明还十分温柔的说不怪自己,还说知晓自己的心意,同自己说朝堂之事,怎么可能会死! 暗卫面无表情,抱了抱拳便快速离开了,只是心中却不免哀怨些,明明是真的死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赵景乾坐在椅子上出神,半晌他抬了抬眼皮,哑声道:“彭德良。” “奴才在。” 清晨。 一驾马车自宫中方向驶来,江府门前亦是站满了人,只为等马车上的人下来。 圣驾亲临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传来的,江舒听到消息时心中便有了猜想,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不是去找孙晟霖,不管怎么看,都是亲兄弟要靠谱些。 赵景乾踏雪而来,目光锁定在江舒身上,想到他刚出月内淡声道:“进去说。” 如今天寒,正厅四面透风便去了宴客室里,赵景乾坐在主位神情莫测一言不发,江家其他人心中纵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等着他先发话。 朗山将汤婆子放到江舒手中,因为来的仓促没有事先拿到靠枕,一只手便搭在他后腰处让他靠的舒服些。 赵景乾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互动都看在眼中,他竟没想到,看似冷硬的汉子竟然也能这般细心。 想到此行的目的,赵景乾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不用在此守着,朕与朗夫郎说几句话,你们各自去忙。” 倒是不担心赵景乾会直接在江家发难,听他说此话后其他人便都离开了。 “不知圣上有何事要同草民说?”江舒普一开口,音色沙哑的厉害,像是前一天曾大哭大喊过。 想到自己命人查到的事,他自然也知道江舒昨日去过孙家,如今却病恹恹的眼睛都是肿的,机会可以证明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事是真的。 可他还是要问。 “孙晟安在哪?”赵景乾的声音同样嘶哑。 江舒觉得可笑,反问道:“这话不是该问圣上您吗?您手眼通天,怎会不知孙太傅已经离世?何苦还来问草民。” 江舒眉眼微垂,脸色苍白,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病气,即便是说着这样挑衅的话都带着柔弱可欺的意味。 赵景乾最是明白他如今的状态,懒得和他计较,神色黯然:“我不相信他死了。” 一句“我”,几乎将江舒和朗山拉回了之前在府城时那些日子,有段时间赵景乾也会这样同他们说话,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那时他们谁也不知道会有今日。 “草民也不信,昨日去孙家求证了,圣上怕是心中早就有数,却还要多此一举跑一趟,想让草民说他还活着吗?是草民说他还活着、就、就能活着吗?”江舒说的激动,眼中都攒了泪花,深一口气将平复自己的哽咽。 他也希望孙晟安能活着。 赵景乾沉默无言,江舒的神情做不得假,暗卫们传来的消息也通通属实,是他不愿相信对方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他一直贪图孙晟安带给他的温柔以待,也是他无法释怀自己曾那般过分。 “……你们是不是也恨我?” 赵景乾问这番话时还带着哽咽,其实别人狠恨不恨有什么关系,是他恨透了自己,所以巴不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恨他。 江舒咬牙:“草民不敢,草民知您是圣人,做什么错事都是对的。” “错事”二字咬的很重,话里的嘲讽和厌恶几乎要将赵景乾淹没。 他淡淡说着:“我一定会找到他,我不信他死了。” “恕草民直言,想问一问圣上,事到如今您做这幅情深的姿态是再给谁看?”江舒淡淡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给晟安?可他看不到,他这一生从未怪过你,也不曾怨恨于你,你这幅模样无非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没意思的很。” 赵景乾哑然,他一直以为孙晟安那时说不怨他是假的,是为了让他心安,是为了敷衍他,可事实是……他又错了。 自从坐在这个位置,他终日惶惶不安,他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已经坐在了天下最高的位置上,却依旧觉得不安稳,所以他想让能另他心安的孙晟安陪伴左右。 可是、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那肮脏的猜忌就渐渐无法克制的蔓到了对方身上去,怀疑他,怀疑他的朋友,怀疑他的家族。 他本不想这样的,但他忍不住。 “他走时安心吗?” 赵景乾轻飘飘的一句话惹的彼此红了眼眶,这话江舒无法给出回答,一旁的朗山微微点头:“听着话本,在梦里走的,很安详。” “好好!”赵景乾点点头,快速抹了把眼泪,“那我就先走了。” 他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他想知道的,不敢相信的,已经通通得到了证实,他不信孙晟安会这般无情,假死连刚生产完的江舒都不告知。 所以……所以尽管相信是很难的事,他可以自己试着接受。 许是背影过于萧条和悲伤,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江舒还是心软了,他扬声说道:“晟安从未怨恨你是真的,他说希望你成为好圣上,让你不要怕。” 赵景乾听着这番话呼吸有些困难,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当做回应便踉跄着离开了。 回到宫中,赵景乾躲在自己的寝殿里悲拗痛哭,他如今有无数的悔恨,却也只能藏在心里。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总能听到孙晟安柔声同他说话,说那句。 你别怕。 那日的话像是宽慰赵景乾也像是宽慰江舒自己,临近年关不好再带着病态,他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每日在府上闲散着。 陆乐容知晓他最近的情绪不佳,于是便将采买单子的事交给他去办,她笑道:“你只管说需要什么,我这边便都能记上,只是若你说的菜色稍微偏了些,那可是要由你来做的。” “不应该由厨房那边直接采办吗?”江舒有些诧异,大家族不应该都是这样吗?
145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