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端地松了口气。 萧广陵眨眼功夫就驰行到了小院前,他身上满是血迹,表情却极端冷静,黑亮的眼珠转动一下,先望向地上的尸体,再望向屋内。 萧璟已经被惊醒了,匆忙从里面出来,叔侄俩打了个照面,他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对萧广陵叫了一声, “小叔——” 话音尾端消失在空气里,天子惊恐地睁大了眼。 萧广陵举起左臂,弩机对准院中的晏钧,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他的动作太快了,距离又近,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一支弩箭冷光锋锐,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晏钧的身前。 晏钧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他垂下眼睫,忽的想起季鸣琅的话。 她说,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又要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他该怎么面对那些风雨呢? 那只是几个瞬息,他怀抱中扑进一个温热的身体,与此同时,弩箭发出一声轻响,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另一支弩箭撞歪了弧线,半空中失了力道,摔在地上。 萧頫喘息未定,一把勒过萧广陵的马缰,“你疯了!” 萧广陵大怒,“你买通我的人?” “不买你就等着换新帝吧!”萧頫声音比他还大,他连夜驰马,一路跟着其他铁骑进到这里,刚一到就看见萧广陵要射杀晏钧,“能不能想想后果!这不是定州!” 萧广陵火大得要命,但一下也冷静下来,勒着缰绳跑到一边去,不搭理这几个人了。 萧頫下马,气喘吁吁地走进院子,就地跪下,“臣请陛下回宫。” 萧璟是真的惊魂未定,他把脸埋在晏钧肩头,平静了很久才抬起头,“……知道了,你们带了多少人?” “只有一小队铁骑,虎贲卫都在山外候着,” 萧頫说,“村中乱兵都被处理了,铁骑没有折损,我们护着陛下出去。” 萧璟:“……好。” 他要松开晏钧,对方的手臂却紧紧箍着他的后腰,晏钧死死地看着他。 萧璟茫然地,“长策哥哥……” 晏钧的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他道,“你做什么?” “什么……” “谁让你跑过来的?”晏钧发着狠,要把他捏碎在掌心里,“是不是我还没教明白你?” ---- 忘记了昨天是25号……【跪下。今天三更奉上,先发一章
第34章 三十四 ======= 铁骑都经过一场恶战,趁天光没亮,匆忙整理了一下,就准备护送萧璟出山。 村子里灯火通明,张二郎是唯一的活口,被绑着跪在屋子里。 萧广陵一肚子气,这会把着刀,大刀金马地坐下来看他, “认识我?” 张二郎满是血污的脸上抬,看了他一眼,咧开嘴笑了,“世子。” 还叫他世子,那就是十余年前的老兵了。萧广陵闲闲地说,“什么世子,早就是侯爷了。就是你偷的重甲配方?” 张二郎笑,“我一个营兵,怎么偷得到这个……不过是藏了一块重甲碎片。” 当年为了不泄露配方,死人身上的重甲都要扒回去,碎了的也是,萧广陵问,“那就是试出来的配方?一小块重甲怕是不够。” “半试……半偷,”张二郎说,“世子不必查了,查不明白的。” 萧广陵:“这么说,铁骑已经成了筛子?” “何止是铁骑……南楚都已经烂透了,”张二郎笑着,“算了吧,世子……” 他忽然问,“世子当年捡回来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萧广陵笑容微敛,他坐直身子,“什么孩子?我可没捡过孩子。” “那个东拓的贱种……”张二郎一脸混不吝,“他娘是个绿色眼睛的东拓女人,被兄弟们拖到营帐里……小贱种还没有凳子高,闯进来咬了老子一口,哈哈哈……妈的……唔……” 萧广陵一脚踢倒他,站起来,“闭嘴!” 张二郎满嘴流血,非要说下去,“世子不记得了?你当时也是这样踹了我一脚……哈哈哈,萧广陵!那可是东拓人!多少兄弟被他们拖到戈壁里连尸骨都找不见……睡个女人怎么了?就你他妈要做大善人……呸!” 他放声大笑,末了笑声噎在喉咙里,被上涌的鲜血卡住了,抽搐着再无声息。 萧广陵拔出刀,一甩,血珠子在地上洒了一排。 萧頫正巧推门进来,见状一顿,“你把人杀了?” “嗯。” “不问明白吗?”萧頫站住了,“晏长策那边……” 萧广陵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错过他,推门出去了。 * 村子既然要毁掉,那帮妇孺就要重新安排,好在都是家眷,铸坊停工后,按户迁去宁安就是。 即使是这样,一群女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也是够吵闹的。 阿芍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是表侄女,她起的仓促,长辫子毛躁燥的,握着阿芍的手一个劲地问,“阿芍,你怎么了呀?倒是说句话!” “让她自己呆一会吧,”有个老妇人叹了口气,“谁想到那两位是……是……” 她没敢说出口,“唉,怪不得长得那样俊,到底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都怪我撺掇阿芍……” “算啦,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了,那可是最大的官呢……” 阿芍其实根本听不进任何一句话,她满脑子乱七八糟,只知道一个劲地掉眼泪。 门忽然被推开,女人们为之一静。 进来的是萧璟。他换了一身霜白纱袍,束着莹润玉冠,腰间革带镶金嵌珠,衬得他越发矜贵沉静,他轻声道,“阿芍,你来。” 阿芍哭肿的眼睛望了他一下,被表侄女拉扯着站了起来,慢吞吞跟着他出去了。女人们各个肃穆,人走了之后却炸了锅,拼命讨论着。 “糟了,没行礼!” “阿芍不会被选去做妃子吧?” “可是阿芍不是喜欢那个大官吗?万一陛下会给他们两个赐婚……” 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山影朦胧,走在路上能嗅到格外清新的草香,两个人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常去的那条小路上。 萧璟偏头,“阿芍。” 阿芍垂头“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上,“陛下。” 萧璟笑了,像上次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阿芍,你想去上京吗?” 阿芍一震,猝然抬头看他,又想起自己红肿的眼睛,慌忙低下。 “陛下,要……怎么安排我?” 萧璟凤眸微垂,开口柔声道,“阿芍想如何?进宫城也是不错的,女官也好……若想要个名位,也可以。” 阿芍盯着自己沾着污泥的裙角,石榴色不再鲜艳,布料也显得粗劣。她咬着嘴唇,轻声道, “我……不想进宫。” “嗯?” 萧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阿芍鼓起勇气,耳尖泛起淡淡的红,“非要选的话,我想去侍奉晏先生,做侍女就好。” 过了一会,她才听见萧璟轻声的笑,“好啊,你想的话,我帮你。” 阿芍抬头。微熹晨光里,少年天子的侧脸精致如玉雕,睫羽缀上点点碎光,唇畔有一丝俏皮的笑,他道,“不过只能做侍女,旁的……怕是不行。” 少女懵懂地看着他,她虽然不经人事,却分外聪慧,看到昨晚他和晏钧的神情,怎么也察觉的出不对,她犹豫一下,忽然大着胆子问,“陛下,您也不想我跟着晏先生吧?” 萧璟果然没生气,调侃她,“阿芍这么好的姑娘,我为什么会不想?” 阿芍说,“就算你答应,晏先生也不会答应……” 萧璟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读书,”阿芍打定了主意,“陛下,送我去读书吧。” …… 晏钧心情不好,连萧頫都看出来了,他那边刚被老爹甩了脸子,到这边实在是忍不住了,用手里的马鞭敲了他一下。 “你吓到了?” “没有。”晏钧在看铸坊里搜出来的记事簿,翻的哗哗响。 萧頫说,“侯爷那个人就是那样……一时上头什么也不管了,我替他赔个不是。” 晏钧睨他一眼,没说话。 萧頫又道,“不过你怎么会武?我还以为文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秘书郎,你不是文官吗?” 晏钧把书册合上,转过来看他,“定安侯没告诉你吗,我父亲官拜尚书。” 萧頫:“啊,怎么……” “兵部的。”晏钧面无表情,“我入仕太早,弟弟倒是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和你年岁差不多, 说不定你们能交交手。” 萧頫:“……他今年没考试?” “下一次吧,”晏钧道,“他在临清侍奉父母,二老不想他太早入京,上京……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两个人都默然不语,许久,晏钧道,“泽行,之后可能要多劳烦你。” 萧頫看他。 “等忙完了魏自秋的事,我想退到宁安。” 萧頫一下子站直了,“你在宁安干嘛?那中书令的位置谁坐?” “安排好了我再走,”晏钧说,“行宫里的起居注该修了。” 建国定邦许久,修缮起居注其实已是该提上案头的事,但这种差事枯燥乏味,又远离权利中心,一向都是年老的大儒名仕去做,图个清闲养老,萧頫皱起眉,“你年纪轻轻想这个干嘛?” 晏钧其实已经断断续续把事都告诉了他,这会也不遮掩,直接道,“我毕竟是魏自秋的学生,留在朝中一天,总有人不死心一天,况且没有我,陛下才更好施展韬略。” 还有一个隐晦的打算他没有开口,也不能对外人道。 起居注中惹人生疑的部分必定不止一处,哪怕是为了萧氏万代江山考虑,也绝不能让萧璟的身份存疑。 晏钧想着苦笑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自恃清正,终有一日也会想着去篡改史书。 他被数十年所认知的规矩道德捆绑着,内心却忍不住柔软起来,像这短短数日,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萧璟安恬的睡颜。 ……他还是贪心不足的。 尽管理智说着君臣有别,本能却想寻得和萧璟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他退出朝堂,放弃手中滔天的权柄,才能和萧璟更近一些。 甘之如饴。 但生气还是气的。 铁骑来报准备妥当,萧頫说,“你去叫陛下?” “你去吧。”晏钧拒绝。 萧頫很莫名地看他一眼,刚要开口,余光瞥见路上走来一男一女,就是萧璟和那个小姑娘。 “哎,你带着她做什么?”萧頫过去迎他们。 萧璟看了眼晏钧,对方不理会他,于是转过脸道,“阿頫,你安排一下,我想带她回上京。” 萧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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