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胖是他爹的老来子,是王老爷全部的指望,岁数一到便要读书习武,稍有不勤,王老爷便对他拳脚相加,王大胖挨了三年打,在七岁那年死了。 王大胖在死前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蜷缩在薄薄的棺木中,二十出头的娘哭得肝肠寸断,六十岁的王老爷木着脸站一边。 吕瑛参加了王大胖的葬礼,灵堂上阴沉的死气让吕瑛打了个哆嗦,他很冷,对王老爷升起一股充满不解的憎恨。 怎么你打死了儿子,一点代价都不用付? 儿孙的命在父母面前就这么不值钱么? 是了,根据禹律,父母杀子,若子有残疾,则父母无罪,王大胖很胖,学东西也慢,王大爷去县衙给儿子报个痴傻,王大胖死也就死了,后来王老爷又买了个新儿子回来,宅子里又响起了欢声笑语。 只有王大胖的亲娘抱着小枕头,痴痴傻傻的发癫,王大胖则躺在土里,连报复都做不到。 吕瑛认为自己有义务替朋友复仇,当晚便翻墙要给王老爷的饭食下毒,被外祖父抓了个正着。 发现外孙偷练武功,五岁的人已经能靠轻功翻两米二的墙,还敢去给邻居下毒,吕房当即发了好大的火,他废了吕瑛的内力,封了吕瑛的穴道,把外孙关祖祠念经书去戾气。 吕瑛很倔,他不念经书,盘腿坐祖宗牌位前,质问他们:“难道你们也觉得父杀子天经地义吗?” 第二天,吕瑛病倒了,禁足念经不了了之,外祖父请名医来为他诊治,名医说这孩子有心病。 吕瑛那时是真的念头不通达,从小到大,他读书多了要被喊停,下棋多了也被喊停,不许看江湖上的话本子之类的闲书,说读了会移性情,反正做什么都不能过那个“度”,过了便会被制止。 他不能累,不能死,他要活着继承家业,王大胖要光宗耀祖,大人定好他们未来的路,走偏一点都不成,那活着还有趣味吗? 凭什么他的路要别人定啊! 吕瑛已经不是有吃有喝,被父母抱抱就心满意足乖乖听话的阶段了,他过早有了自我,不甘顺着长辈给的路走。 于是他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支开奴仆侍女,扒着水井要往里跳,外祖父吓得跟着跳进去,抱着他飞出来。 吕瑛不顾外祖被他惊得老泪纵横,继续要死要活,绝食放火轮着来,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好几年不回家一趟的外祖母都带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回家来哄他,闲书也准他看了。 是吕晓璇从儿子寄的信里看出死志,深知小孩子、青少年也会抑郁的她不敢大意,连忙请假带儿子出来游山玩水。 她只说了两句话,吕瑛就和她走了。 第一句:“不管你想做什么,画画也好,读书也好,娘支持你,你不想继承家业,那等你外祖干不动了,娘就辞官回来,这些责任不该你一个小孩背。” 第二句:“你应该只是不想被管,对不对?(吕瑛点头)但你也不知道长大后到底要做什么,娘建议你凑合一下继续活,找找自己想做的事,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件事是你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找到了才不枉此生。” 吕瑛和秋瑜玩了一阵,嫌他菜,靠着车厢发呆,心里琢磨着能偷练武功却不被外祖发现的法子。 秋瑜见他不说话,就问:“吕瑛,有个事想问你。” 吕瑛:“什么事?” 秋瑜问:“刚才芝麻和绿豆叫我们吃饭,说是打了土条子、月宫嘴子,这什么意思?” 吕瑛不解:“土条子是蛇,月宫嘴子是兔子,都是些江湖话,你在湖兴坊长大,这也不会?” 秋瑜赧然:“五岁前我蹲家里吃饭睡觉,五岁后我上武当山做俗家弟子,天天被掌门嫌弃要丢下山,没学到这些。” 武当山就在湖广一带,吕瑛看秋瑜这身板,个子高不说,还手长脚长,看着就漂亮,放武林叫天资优越,入伍叫天生猛将,武当派愿收他再正常不过。 吕瑛好奇:“武当掌门为何嫌你?” 秋瑜赧然:“我吃得多,起得晚呗,掌门传了我一段心经,我却怎么也练不出内力来,他嫌我又笨又懒,今年就把我赶下山了,看来我注定做不得武林高手。” 说起这事,秋瑜也很冤枉,他就是理解不了那些文言文里的运气功夫,掌门老头也失望得很,便想法子把他送出来,说是最后护他一程,老头七十多了只有秋瑜一个徒弟,把他赶走了,他底下的师弟不得为了争位置打起来? 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呢。 吕瑛挪挪小屁股,坐在秋瑜身边:“你怎么练不出的?” 秋瑜咳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你要想套心经出来偷偷练,可以,只别说是我教的。” 吕瑛无奈:“我吕家心法也不差,贪武当那点功夫?而且我穴道还封着,练不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不生气,毕竟秋瑜觉着他要偷学,也依然愿意背心经给他听,吕瑛觉着这条鳅鱼挺傻。 秋瑜附耳,小声背了一段心经,吕瑛一听,确是晦涩难懂,但也是极高明的道家心法,以他偷练吕家武学的经验,武当派的石掌门对秋瑜的期盼很高。 吕瑛:“石掌门可曾带你运气不曾?” 秋瑜:“师傅要我多读道经,再自己悟,不然就是朽木不可雕也,悟性差的人也不配为武当传人。” 吕瑛毫不留情面地批评:“迂腐,我外祖在港口招过一批昆仑奴练武,他们连汉话都说不利索,遑论读懂内功心法,我外祖照样把他们教会了,看家护院时十分得力。” 他抬起小手掌:“你把手给我。” 秋瑜心说莫非这位未来的剑圣要给他开挂?当即喜滋滋将手一伸,一袋零嘴从袖口滑出来,他连道“不好意思”,俯身去捡,马车猛地一停,秋瑜不由得往前一栽,趴到吕瑛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秋瑜连声道歉,要爬起来,却被吕瑛按住,接着他也蹲下,掀起车帘往外看。 竟是劫道的山匪! 草丛里有人大喊:“并肩子,托线孙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 秋瑜靠着吕瑛:“这什么意思?” 吕瑛翻译:“兄弟们,保镖发现了,亮兵刃,动手吧。” 秋瑜:“哇靠,他们都不和吕大人交涉一下,直接就动手了?” 吕瑛鄙视:“你爹派来的马车这么好,一看就有钱,护送的人中没什么身高体壮的,这么好的肥肉为什么不劫?” 秋瑜:不愧是海盗王的外孙,您小人家还挺懂这些劫匪的心思。 外边已经交上了手,四处都是冷兵的寒光,可见劫匪们不是那些饿极了劫道的附近农民,而是家伙事备得极充足的专业人士! 吕晓璇对此类人从不留情,她拿起弓,架着六支箭往外射,箭支立刻穿透六个人头。 来接秋瑜的秋家家丁们也都拔了武器。 有人喊:“点子扎手!” 这下秋瑜也听懂了:“他们觉得我们厉害。” 吕瑛数了数,只有五十来人,任意一个江湖一流的高手都不会怕,恰好他娘就是一流高手:“人不多,事不大,你别添乱就成。” 秋瑜把吕瑛往身后扒拉:“咱们都别添乱,你在我后边,我保护你。” 他对吕太后的武力值有信心。 根据野史,吕太后有澄冤断案之能,是青天大老爷那一款的人物,还能练海军,沿海有个村子还给吕太后建祠,说是祖上曾亲眼目睹吕太后为了保护他们击退了六十多个倭寇。 等到二十一世纪,又出了一部根据野史拍的《吕大姐探案录》,收视率一度冲到19%,可惜被数位专家指责乱编历史,该剧名声大受打击,最终收视率也没能破20,加上导演和至少三名剧组演员偷税,后来就被下架了,剧迷想重温都没路子。 根据秋瑜对古代的了解,同姓不婚,吕瑛说他的外祖父姓吕,那他爹肯定不姓吕,吕玄大人生得英气美丽,但面白无须,应该是吕瑛的娘。 不是电视剧乱编历史,是正史就没尊重过人家吕太后。 秋瑜看着吕玄大战山匪的身影,甚至有种哭出来的冲动,他当年也是电视机前追剧的小剧迷,如今看到吕太后真如电视剧里一样英勇强悍,他有种偶像沉冤得雪的感动。 吕瑛看他眼泪汪汪,叹气:“你要实在怕,就到我后头去吧。” 秋瑜擦干眼泪,坚定道:“不!我要保护你!” 要是面前站着宋徽宗,秋瑜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前踹,如果宋徽宗死了,秋瑜会为山匪放鞭炮,大声赞美他的英武,山匪败了,他会唾弃山匪没用,连条废狗都打不过,然后抄家伙把宋徽宗干掉。 换了禹武宗便是另一回事了,秋瑜得誓死保护他小人家。 此时就见一瘦小山匪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几个家丁,家丁们纷纷倒下,身受重伤,那山匪又往马车冲,看来是把他们做目标了! 秋瑜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圆润的皮球,随时准备将之作为暗器发射,可惜到底是第一次实战,在山匪靠近时,秋瑜将球一抛,正要拍呢,就因为手汗太多,球一滑直接落他脚边了。 山匪已近在咫尺,秋瑜闭眼,要以身为吕瑛做个护盾,吕瑛翻了个白眼,抬手一甩,一道细小的破空声后,山匪就捂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 秋瑜转头,就看到山匪眼中插了支柳叶镖,血流如注,瞅着是要做一只眼了。 秋瑜不敢置信:“你手上的穴道不是被封了,做不得精细动作吗?” 吕瑛淡淡道:“是啊,我原本想射他喉咙来着,不小心歪了。” 射喉咙就是奔着要命了,这山匪运气好,只是瞎了只眼。 秋瑜感叹:“你真的很擅长给人安全感,你知道吗?” 吕瑛听得半懂不懂:“是吗?”安全感?是娘给他的那种感觉吗? 秋瑜肯定道:“是!” 历史上总有那么几个皇帝,当穿越者知道自己穿到他们手底下混日子的时候会格外安心。 要是当年穿越到乱世的话,秋瑜大概率会选择跳河,因为他知道在乱世,谁都可能进菜人铺子,何况是他这种块头大的,光排骨都能摆几桌。 可是一知道秦湛瑛再过十几年就要登基,秋瑜便安心了,该怎么混日子便怎么混,因为有瑛哥在,任何敢犯边的外族都会倒大霉。 瑛哥脾气不好,一旦己方军队或边境损失超出两千人,他会屠杀敌人族群里任何高于成熟小麦(70厘米)的男丁,杀得血流成河,直到瑛哥死以后五十年,游牧民族才渐渐恢复人口,开始重新犯边。 瑛哥在的时候,草原各族的首领都得披着红绸子,携妻带子进京为瑛哥表演唱跳节目,敬献贡品,为瑛哥牵马驾车,口称“主子”、“大可汗”,恨不得把姿态低到土里,生怕瑛哥又去磨刀子。
20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