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瑛心虚的表情褪去,变回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这是他的真面目,吕瑛认真听母亲说话。 “瑛瑛,你只是比同龄的孩子更聪明、勇敢和冷静,这不是坏事,你反抗了想带走你的人,却没有伤害无辜,对不对?” 吕瑛嗯了一声。 吕晓璇:“那就可以了,娘这些年在外查案,看过很多过得很苦的孩子,有时我会想,要是全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像你一样保护好自己该多好,你们都健健康康长大,即使经历风吹雨打,依然茁壮挺拔。” 吕瑛被母亲抱进怀里,他低头,用脸贴着娘的肩,闭上眼睛,像是被温水包裹,暖和,安全。 手指被吕晓璇收走了,她说:“我打算把手指送给那几个遇害平民的家属,随他们处置,如果他们缺了支撑家计的男人后会过得困难,就把人送到琼崖岛。” 吕瑛心想你天天在外飘着,事情还得我和外祖做,但谁叫这人是娘呢,他只好说:“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安排。” 明明儿子身子小小的,说话时却那么可靠,吕晓璇又搂着儿子亲了几口。 “谢谢你!瑛瑛,你太可爱啦!” 吕瑛:我娘又拿甜言蜜语来哄我了,算了。 第二天,吕瑛看到秋瑜抱着只不知从哪抓来的幼猫凑到他跟前,严肃地问:“瑛子,我问你个事,你要诚实地回答我。” 吕瑛:“你问。” 秋瑜举起橘色的猫崽:“看到这只猫,你有没有欺负它的冲动?” 秋瑜听说过变态之所以虐待猫狗,是因为猫狗的面部结构看起来和人类幼崽相似,总之就是想对人犯罪但没那个胆子,只好对小动物下手,虽然这只是江湖传闻,没有被科学家认证过,但姑且还是试一下。 吕瑛先是无奈:“我为何会想欺负一只猫?”然后他又说,“我娘做过和你一样的事,她曾抱着只小狗,问我看到狗会不会想欺负它,我说不想,欺负弱小很无聊。” 吕阿姨,原来你早给瑛瑛做过这个测试了啊。 秋瑜有些歉意:“抱歉。” 吕瑛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昨天发现我的袖子不对劲了,对不对?” 秋瑜承认:“对。” 橘猫有些怕吕瑛,他挣开秋瑜的手,跳地上一溜烟跑了,院里的桂花树盛开,米黄色的小花落下,香气浓郁。 秋瑜把落到吕瑛头上的小花摘下,吕瑛伸手,他便将这朵小花放在孩子手上。 吕瑛:“那你知道我袖子里藏了什么吗?” 秋瑜:“摸起来像是手指。” 吕瑛:“对,左手小指。” 秋瑜一时不知该感叹这孩子好强,还是该吐槽红叔作为教主居然被六岁的徒弟物理剁手。 说来昨天正好十一月十一日,红叔也算提前五百年过双十一了…… “就算是师傅,也没有不经孩子同意就把人劫走的,在这件事上,你没错。”秋瑜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还见过把人贩子反过来卖掉的未成年少女呢,那位少女上新闻的时候,全网可是一片点赞的。 吕瑛低头看着那朵小桂花:“既是无错,为何你要帮我瞒着大家呢?” 秋瑜又捡了一朵小花放他掌心。 “在这世上,儿子反抗父亲、学生反抗老师、妻子反抗丈夫,不管缘由是什么,错的肯定是前者,你无错,但人言可畏。” 吕瑛抬眼看着秋瑜,秋瑜和他不一样,吕瑛长得柔和,看起来像棉花、糖果、云朵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是柔软无害的模样,秋瑜却有张冷郁的脸,不笑时就像阴雨中的兽,加上生得高大,是很有威胁性的。 高大的少年垂着眼眸,为吕瑛捡了满满一捧花,抱着他去荡秋千,吕瑛有种被当小孩子疼爱的感觉,明明这个人也只比他大两岁。 秋瑜推着他,秋千越荡越高,耳边是风声,玩够了就到亭子里,看秋瑜用小炉子给他煮甜甜的奶茶。 小朋友有点遗憾:“可惜我回家以后,就没人给我煮这么好喝的茶了。” 秋瑜:“我给你做茶包吧。” 秋瑜找来纱布,将茶叶放进去,然后拿针线封口,他的针线活意外的不错。 “一时做不完,而且你的茶包里不能加太多茶叶,免得喝了以后影响睡眠,最好加一些补气血的药材,算了,等做好了我给你送琼崖岛去。” 进了滨州便是进入吕家的势力范围,他们家有造得极为精良的军用级大船,船只用刷了桐油的木头造好,船头裹着铁皮,沉默立于水上,如无声的巨兽。 天气有些阴,乌云黑沉沉的压着,秋瑜觉得这天气不安全,便劝吕家母子:“吕阿姨,要不你们再留几日?” 吕晓璇和吕瑛一起摇头,吕晓璇说:“没事,我和瑛瑛都在船上,有风浪也避得开。” 她俯身小声说:“我也是来了以后才知道,吕家人天生对气候敏感,从祖辈开始,我们就能感到海上何处有风雨,瑛瑛这方面的天赋格外出众,他说现在出海,路上还能省点时间。” 吕瑛的外祖吕房在废了吕瑛的武功后,依然自信自家外孙以后能顺利继承执掌家业,便是因为吕家人在海上的势力本就不是靠本人的武功建立的,而是比武功更加神秘伟大的海洋。 秋瑜瞪大眼睛:“还有这种金手指?” 吕晓璇忍笑:“世上总有些奇人异士,你不也挺特别的,八岁长这么老高。” 秋瑜突然就明白禹武宗为何海战无敌了。 在这个没有天气预报的年代,瑛哥在海上怕不是和刘秀一样的气象之子…… 吕瑛则已跑上大船,他蹲下,拍了拍甲板:“九幽,是你来接我啊。” 九幽是吕房在外孙四岁生日时送他的礼物,吕瑛离开琼崖岛前最爱乘九幽四处航行,玩得最开心时曾一个月不回岛,回家后被外祖扔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骂了一晚上。 水手们都是随九幽一起被赠予吕瑛的,吕瑛是船长,他的副手则是一个叫丰收的男人,他是渔夫出身,和他10岁的儿子芋头一样,都是又黑又壮的模样。 海风越来越大,整个港口只有竖吕家旗帜的船出航,玄黑的旗帜于冰冷湿润的风中飞舞,大船前行的姿态如秦湛瑛决心为这个国家建立海洋霸权时一样无畏,只因他生来就是大海拥抱的孩子。 年幼的君主穿戴雨披站在船头,伸手用皮肤感受气流。 “芋头,左满舵,拉开船帆,快来风了,借着这阵风浪,我们很快就能到琼崖岛。” 琼崖岛,海风吹得椰树的身躯歪斜,身穿白衣的男人坐在一处石屋中,端着一盏碧绿的茶水,轻轻吹着白色雾气,抿了一口。 管家忧虑:“老爷,风这么大,少主和孙少爷会今日出航吗?” 吕房说:“海飞奴喜欢在有风雨的时候出航,有海浪载着,他什么地方都去的。” 吕瑛的乳名是吕房在他出生时取的,飞奴是鸽子的雅称,海飞奴的意思便是海上飞翔的小鸽子。 他们没有等多久,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九幽的身影,且航行的速度极为惊人。 这么快的船本是不好入港的,怕会撞坏其余船只,但九幽没有减速的意思,见九幽被风浪带着,精准得从礁石与船只间穿过,带起的浪把最大的船推开,自己停在最好的船位上。 管家嘴角抽搐:“看来今日是孙少爷亲自掌舵。” 孙少爷又把老爷的船位抢了。 吕房披上雨披,举着伞柄极粗、由带鳞鱼皮制的大伞向外走去,凌厉俊美的面孔与吕晓璇有七分像,深厚的内力使他瞧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 “不是他掌舵,谁会在这种日子出海。”
第14章 外祖 风雨之中,白衣长剑的俊美剑客站在港口,手持一柄鳞伞,墨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飘然若仙,不似尘世中人。 吕晓璇抱着孩子用轻功跳下船,讪笑:“爹。” 吕房有一副低沉悦耳的男神音,只是语气带着没法忽视的指责:“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吕晓璇和吕瑛同时面露心虚,母子俩都有浪起来不着家的毛病,谁挨这句骂都不冤。 吕房又说:“我已五十有六,还不知能活几年,你一直这么不着调,在外做那劳什子官,莫不是要等我死了才晓得回家?若是吕家家业败在我们这一代,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骂的就是吕晓璇了。 吕晓璇反驳:“可是爷爷、太爷爷都活到了九十多岁,您才五十多啊,保守还能再干三十年。” 吕家绝对有长寿基因,虽然代代子嗣不丰,但族谱上活得最短的那位都是八十五岁才走,最长的活了一百零六岁,这么一想,吕房起码还有三十年好活,继承人的事完全不着急。 虽然吕房不知道后世人的退休年龄,但他也知道女儿想让他延迟退休,他默默将吕瑛抱到地上,拔剑让吕瑛拿着,自己举着剑鞘就要暴打不孝女,吕晓璇拔腿就跑,两人就这么用轻功一路跑远,隔着厚厚的雨幕,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吕瑛艰难扶着沉重的剑:“姜平,帮我拿剑,管家,外祖要考校娘的武艺,咱们先回家去吧。” 管家举着伞,笑呵呵道:“好,好,咱们先回去,雨大天凉,老奴为孙少爷备了热热的汤面,吃一碗驱驱寒。” 琼山港的风雨很大,生在海边的吕瑛对此很习惯了,他们踏上陆地,浪潮声一波接一波涌入耳中,海面上近百条船只随浪起伏。 海边有数个厘人建的船型屋、石屋,零零散散错落分布在海边。 吕瑛被簇拥着上了马车,船型屋里的人们看到了他,便出来向他虔诚膜拜,石屋里住着从海外过来经商传教的洋番,看吕瑛的目光有种隐晦的恶意。 吕瑛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自己,因为吕家是“神的子孙”。 琼崖岛自古便是流放之地,来这里的官都是官场的失败者,在孟朝还统治着中原大地的时候,琼崖岛也是他们不屑一顾的地方,那些草原来的骑兵对海上的荒土没有兴趣,但倭寇喜欢这里。 岛上的百姓不仅要被素质堪忧的官员管理、被倭人劫掠,还要面对来自海洋的狂暴风雨,天灾砍百姓一刀,人祸再剥百姓一层皮,直到吕荷出世,她是吕瑛的曾外祖母。 吕荷是厘人头领的女儿,因资质出众,拜一名中原来的剑客为师学了武艺和汉话,之后亲眼目睹了新被流放过来的官员勾结倭寇要侵占厘人的田地,便提剑砍了狗官,在海上利用风浪沉掉来犯的倭寇,在岛上竖起玄黑的吕字旗。 从那时开始,琼崖岛的真正主人就变成了吕家,在海边讨生活的人面对莫测的海洋总会更需要信仰,吕荷的后代长寿、外貌出色、对气象感知灵敏,因而被认为是雨神留在人间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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