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去死,该是他们满门的荣光才是。 可是,她的父皇,怎么会为了这些低贱之人,而杀了她? 她不甘心,也不甘愿,甚至被拖下去时,她那保养得宜的长指甲,还在外边的门槛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待得那边刽子手手起刀落时,一切的吵闹和谩骂,才将将归于尘土。 见她至死,都还不知悔改,朝中众臣的心绪,亦是复杂不已。 如温月声所言,今日若不杀她,他日她就能够将军中要事,传递给昊周。 届时死去的,可就不只是一两个人了。 满殿安静中,皇帝的视线,终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他冷沉着面容,目光之中隐含威势,怒声道:“至于你!” “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皇帝冷笑:“御前金腰带,你既是不想要,那日后也不必要了!” “来人,将御前金腰带收回!此后无朕旨令,不许温月声踏足朝堂半步!” 无数复杂的目光之中,温月声淡声道:“谢皇上。” 今日早朝不过堪堪几个时辰,可在无数人眼中,却像是过了几年那么长。 走出太和殿的时候,不少人后背之上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思及朝前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少朝臣私底下聚在了一起,想要开口议论一下今日朝中之事,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只在某些文官中,思宁郡主这个名字,已非是此前那般只懂砍杀,亦或者手段强硬的冷面郡主了。 她有勇有谋,甚至能够在皇帝几多维护福瑞公主的情况之下,依旧逼得皇帝对福瑞下了死手。 其之所能…… 有人悄悄在背后感慨:“你说这,郡主若是个男子该多好。” 若是男儿,便是个郡王,他们都能够一拥而上,说大徽的日后有救了。 偏生是个女子。 王进之嗤笑:“女子怎么了?你那手底下倒是全部都是男人,我怎么不见你那几个学子,写出郡主这般惊才绝艳的文章?” 那官员被他噎了一下,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也不看看,又不是谁都跟他王进之一样,唯文章是从。 而在这些官员中伫立的温寻,神色尤为复杂。 在场之人都清楚,温月声今日失去的是那条御前金腰带,可换回的,却是无数人心之所向。 事情不知为何,便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甚至远超过了温寻的想象。 温寻眼下回头去想,都难以将几个月之前,尚且还纠结在了永安王婚事之上的温月声,与今时今日这个当众卸掉金腰带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边,和往常不同的是,晏陵离殿时,被身后的吕阁老叫住了。 他是天子近臣,掌握实权,吕阁老是清流一派之人,寻常他们瞧着便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几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 吕阁老叫住了他,开口说的却是:“……郡主所行,乃是大义之事,只老夫有一言,还请晏大人代为转告。” 如今的朝中,几乎无人知晓晏陵是为温月声所用。 唯有吕阁老,一开口便直接断定了他们之间有所来往。 晏陵面上半点惊讶也无,闻言只是静立着,等待吕阁老的下文。 “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尚且还逼迫了皇上赐死了福瑞公主,日后……恐招来忌惮。”吕阁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话。 福瑞公主会有今日,全赖皇帝一再的纵容。 但自来皇帝皆是不会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的。 他这话一出,却听晏陵道:“便是今日郡主不做此事,自她在三军汇演时出了手,或者说……” 晏陵微顿,目光里不带任何的情绪:“从她将章玉麟调、教成猛将之时,皇上便已是不可能将她视若平常了。” “忌惮早有,也不差如今些许。”晏陵同吕阁老直视:“吕大人在朝中良久,应该也知晓咱们这位圣上,当是如何对待手中的刀的。” 吕阁老微顿,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晏陵。 自晏陵入朝之后,他才是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但他是如何成为这把无往不利的刀的。 自是因为晏贵妃无所出,晏家满门唯余他一人得用。 从前偌大的晏府,如今人丁凋零。 当初如同战神一样,文武兼备,且在先帝末期,一片乱象之下扶持了皇帝登位的晏大人,也如同昨日泡影,伴随着今上登基的时日越发久远,便逐渐地被人遗忘。 而晏陵年纪尚轻,皇帝虽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欲为他赐下一门婚事的意思,却也始终未成,至如今仍旧独身一人。 秋风起,卷起了晏陵绯色的官袍袍角,他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与冷漠,像是与所有的人,划开了一道深切的界限。 “阁老可听过旧日里的一个故事。”晏陵声色冷淡:“昔年大皇子、福瑞未长成时,在宫中就已有凶名。” “有天资聪颖者,只表露些才华,惹来的便是大皇子的暴打,福瑞与他一母同胞,生性同样恶劣残暴。” “他施暴,福瑞递刀,他放狗咬人,福瑞拍手叫好,他后面越演越烈,欲剁人食指喂狗,事情败露,就由那看似纯良无害的福瑞,去恶人先告状。” 吕阁老这些年偶有听闻大皇子残暴,但细枝末节却并不清楚,在听到了他平淡的话之后,心下震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晏陵的右手。 晏陵的双手完整,只右手掌心,食指内侧,有一处浅浅的疤。 浅淡得似乎已经看不见痕迹。 但有些伤疤,并非是消了散了,那伤害便不再了。 “阁老可知道,那孩子的至亲之人,本该呵护他长大的人,在知晓一切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吗?” 吕阁老不语。 但观这么多年,大皇子及福瑞公主依旧猖獗,便能清楚。 晏陵眼里没有情绪,说话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表情。 “他的亲人,勒令他去磕头道歉,且告知于他,皇权乃是这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室的子女,便可凌驾于一切人的头顶之上。” “今日莫说他们肆虐于他,便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狗一样欺辱,他也当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感恩戴德。” “不当存怨,更不能怀恨,要躬身于权。” 他微顿后道:“而自晏陵成长后,科考、入朝,身边之人换了不知凡几。” “但每一位,都如当初那位亲人一样。” “在倾轧肆虐之下,无人胆敢反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冰冷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骤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是吕阁老认识他多年,第一次见得晏陵展露笑颜。 更别说眼下他这个笑,是尤为释怀的。 “唯有一人,她不一样。”他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明亮浩瀚:“在肆虐的皇权底下,人人都道算了罢了,他是皇子她是公主,他们理所应当。” “唯有她,于纷争权益中,无畏强盛的光,劈斩日月。”晏陵轻声道:“乖顺安分者,向来换回的,都是更加残暴的肆虐。” “听之任之者,他人难免会沦为权柄之下的亡魂。” “官宦子弟姑且如此,何况是羸弱的贫民百姓?” 在这个寻常人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默许公主肆虐后,仍旧可以得到庇护的‘常态’之时,是温月声卸掉了金腰带,站在了无数将士面前。 亦是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晏陵缓声道:“行他人之所不为者,扫平俗世不平之人,方才能为王。” 而他想要为温月声谋划的声名,也不是皇帝眼中的她如何乖顺好用,甚至不惜沾染恶名,还要永远都做为皇帝所用的一把刀。 然后有用的时候便当用,无用之时,便直接被分解掉吗? 他要的,是她的好,为天下所悉知,为平民百姓所信任,为大徽无数将士所倾倒。 立声名于万民,而非只徒留凶名在身上。
第76章 皇命不可违逆(二合一) 昊周细作之事,在整个大徽,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当朝公主,竟是做出了勾结外敌、祸乱军心之事,将整个大徽的安危置于不顾,令得无数镇守边疆的将士心寒。 甚至还打击到了军心。 原本声势浩大,无数人期盼的三军汇演,在这件事情之后,不光潦草收场不说,后续重新补办的第四场沙场汇演,亦是全军沉默。 再无此前第一次沙场汇演时那般激昂与奋勇。 漫漫黄沙之中,行走着的皆是些沉默的将士。 军心涣散至此,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连皇帝在那高台大殿之上端坐着,神色变了又变,也未能够再次唤醒沉寂的军心。 在此之前,温月声当朝卸下了御前金腰带时。 许多人都还觉得,影响不会很大。 可当经历了这一场六年以来最为沉默的沙地汇演之后,便无人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 公主勾结外敌的后果,远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严重。 尤其,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后得到的处置,竟是那位思宁郡主不惜扔掉了手中所有的权力,才换回来的。 越是清晰,越是心寒。 每一个大徽的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用性命去守卫大徽的河山,保家卫国,是将士的使命。 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时,后方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将所有的消息,都传递给了敌军。 这同让他们白白地去送命,又有什么区别? 凡是大徽的将士,无论此刻有没有处在了边疆线上,此刻都是格外抗拒的,这般抗拒,在知悉了那毫不犹豫站在将士这一边,放权也要让福瑞公主丢掉了性命的思宁郡主,彻底失去了御前金腰带后。 达到了顶峰。 低迷的气氛,甚至从军中,蔓延到了民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室、公主这些人与事,离自己都格外遥远。 但他们知晓,每一个为国为民之人,不论是官员,还是郡主,都不应当被辜负。 尤其,是曾经斩杀贪官污吏,为民伸冤,做了诸多好事的思宁郡主。 百姓的意愿,看似微弱实则绵延。 加之中间还有不少孙明远事件、梁家事件甚至是大皇子事件里,冤屈得以伸张的学子和普通百姓。 这样的声音,微小,却不容忽视。 致使这几日的早朝,温月声人是被限制进入朝堂了,可乍看之下,仿佛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而整个朝堂内外都混乱一片时,温月声的生活,却格外地平静。 卸下御前金腰带后,她便在府中静心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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