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这些人相比,武安侯所感觉到的,是一种确切的窒息之感。 他从前肆无忌惮,利用职权便利而行事,且高高在上,凌驾在了这些将士之上,将他们当成是牲口一样呼来喝去的时候,大概从未想到过,有遭一日,他会有今天。 他与那些个受身份地位所限制,只能够屈居他之下的将士的身份,彻底调转了过来,他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鱼肉。 而旁人,则是成为了那把悬在了他头顶上的刀。 温月声说得再过清楚明白不过的了,只要有人能力手段均能够在他之上,那便是他的死期。 说一个个的死,且还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拥有的一切,被他人所侵占吞噬之后,再走向了死亡。 “每死一个废物,就能够多一个可用之人。”忠勇侯反应过来后,眼中划过了无数的情绪,最后那瞬间,属于军人的亢奋和热血涌了上来,他高声道:“好!此计甚好!” 在他身后的吴勇,亦是满脸兴奋之色。 他都能够想象得到,武安侯自来赖以生存的,就是他建构之下的整个军权,可今日温月声的话传出去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的命,将会是别人平步青云的阶梯。 而他们从前施加在了旁人身上的恶意,将会以十倍、百倍甚至是千万倍地折返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是死,但比起凌迟,还要更加痛苦。 因为他们将要看到的,是从前一起作恶的人,如今一个个被宣判死亡。 而最为恐怖的是,上首的皇帝在听到了温月声这一番话后,竟是应道:“准了。” 满殿皆惊。 那武安侯当下已经是惊慌失措,他高声地道:“皇上!臣是冤枉的,那些事情皆是忠勤伯背着臣做下的,跟臣没有任何一点的关系啊皇上……” “皇上饶命!”他身边的那些将士,更是疯了跪下磕头求饶。 他们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冤枉?”殿上的皇帝冷眼看向了武安侯:“这甲胄之上,还有多年之前,朕赐予你的东珠。” “张丞,你真的当朕已经年老不中用了吗?” 那武安侯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当下便是腿一软。 他在朝为官多年,当然知道这样的甲胄他碰不得,是僭越。 但掌握权力多年,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什么明令禁止,他就偏要去碰。 若说他因此产生了什么谋逆之心,那是全然没有过的。 他只是贪婪,贪婪地想要一切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且过后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妥,方才会将这一套甲胄赐予了忠勤伯。 可笑的是,早些年他想起这套甲胄,问忠勤伯时,对方信誓旦旦地告知他,因为这个东西逾矩,他早就已经让人秘密销毁了。 也正因如此,忠勤伯被斩杀之后,他气恼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 因他在军中德高望重,因他有功在身,更因为殿前军绝大部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皇帝要用他,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死。 他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 他年轻的时候都会被权力所迷,而造出了这一套黄金甲胄,忠勤伯的如今,比起他的从前尤甚。 他会造黄金甲胄,忠勤伯又怎么可能将这个东西销毁? 眼下此物一出,就成了他一切谋私的铁证! 将会成为夺取他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安侯紧盯着那套黄金甲胄,盯到了双目刺痛,方才一口血喷涌了出来。 殿上瞬间乱成了一片,慌乱之际,这人竟是还恶从胆边生。 那双昏沉沉的双目,在扫到了旁边穿着笨重的礼服,并不方便行事的温月声身上。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他这些年所经营得的一切,那双眼睛变得赤红。 在所有的人皆未有反应过来,大殿内人来人往,身边许多人都在跪着求皇上开恩时,他竟是骤然从自己的皂靴之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很小,今早在上朝之前,他心绪不宁,是以将其捆在了那皂靴的内侧。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胡乱之下的一举,今日竟是真正地派上了用场。 在那混乱之中,他疯了似的举刀,疯了似的往温月声的身上刺去。 她的出现,拿走了他这辈子最为看重的权力,且还要让他身处在了权力的最底侧,受那样的凌迟。 那他今日,就要她血溅大殿之内,死于当场。 武安侯已接近于疯癫,他年轻时武艺确实极佳,骤然爆发之下,殿内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到了他手中高高举起的短刀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郡主——”当下,无数人神色大变。 眼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将要落在了温月声雪白的脖颈之上时。 离着那边很远的渭阳王眼眸瑟缩,他听到了身旁被温月声打至重伤,至今都还只能坐着来参加早朝的萧缙高声道:“思宁!!!” 声音尖锐刺耳,令得殿内之人皆心头发麻。 然就在萧缙喊出了这一声之后,在这殿内无数人的注视之下,那个对于危险仿若一无所知的思宁郡主,竟是在那冰冷的刀刃将要刺入了她的喉咙时,抬手—— 她那只素白纤细的,仿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手,直接握住了武安侯那只行凶的手。 随后轻撇,带着那只手,笔直且准确无误地,直接贯入了武安侯的咽喉之中! 满殿死寂。 咔擦。 那把短刀,直接断裂在了她的手中。 武安侯的眼眸大睁着,似是致死都不清楚方才那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的身躯就已经轰然倒下。 砰! 他倒地之后,发出了一声无比巨大的沉闷声响。 而在他跟前,温月声面无表情,目光冷睨地看着前方。 这所有的事情,皆是发生在了一夕之间,待得反应过来了之后,无数人皆是神色茫然。 只因……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的人,亲眼看见了这位状似柔弱的思宁郡主,在大徽的皇宫中,皇帝跟前,这太和殿之上,亲手杀了一个欲将她杀死的人。 出手利落狠辣,且不带任何的犹豫和丝毫的表情。 她就这么毫不拖泥带水地,用武安侯带入进来的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第70章 守卫军,一千人(二合一)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满殿惊异中,温月声看着刚刚才反应过来,冲入殿中的侍卫,冷声道: “把他拖下去。” 那些侍卫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收拾残局。 早朝之上,竟是有人带了兵器入太和殿,今日值守的所有侍卫,都逃不过问责,禁军统领跪在了殿下,神色异常的难看。 幸好温月声今日没出什么事,否则他们难辞其咎。 乱哄哄一片中,温月声用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 因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得过度冷静,而引得无数人回头。 不是不知道她会武,但对寻常人来说,会武与会杀人,并非是同一件事。且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始终都觉得但凡是个女子,面对这样的场面都是惊慌失措的。 如她这般冷静果决,且下手毫不犹豫,直接将其反杀的女子。 确实是超出了这殿内许多臣子的认知。 故而哪怕眼下场面得以控制,还是有许多人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 殿上的皇帝目光深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良久不语。 而殿下,站在了百官行列中的晏陵,则是在身边绝大部分人都在看温月声时,抬起了头,那双冷淡至极的眸,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目光越过了殿内无数的臣子、侍卫和宫人。 眼神冷沉如霜。 下一瞬,皇帝似有察觉,投来了视线。 然对上的,唯有几个神色紧绷的臣子。 早朝到底是在一片混乱之中收了场。 武安侯携带兵刃,且还殿上行刺,加之犯下的重罪,致使其身边的所有党羽皆被清算。 禁军失职,皇帝发落了两个统领。 而最为瞩目的,还当是武安侯欲刺杀思宁郡主,却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措手不及时,被思宁郡主反杀之事。 一时间,满城风雨。 这等事情,不论是殿上刺杀,还是反杀,都是多年来头一回。 尤其是那个近些时日以来声名鹊起的思宁郡主,第一次出手就是反杀,加之其对付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到底是让满朝文武心有余悸。 在武安侯死后,那些个纠缠不休,针对温月声的声音,到底是暂时休止了。 但明面上的风停了,私底下却越发地暗流涌动。 几日之后的午后,景康王入宫面圣。 三军汇演在即,大皇子已废,此前由他统率的禁军,调度到了景康王的手中。 他今日过来,便是为禀报汇演之事。 入宫后,却听闻皇帝不在御书房,也未在太和殿。 宫中宫人领着他,至御花园中。 周遭清净,皇帝让人在亭中摆了一局棋,却并非黑白围棋,而是象棋。 “来,坐。”见得景康王,皇帝让他在面前坐下。 景康王坐下后,却发现这棋局早已成,皇帝让他坐下,只是让他观棋,而并非是同皇帝下棋。 他所坐的方位是黑棋的位置,皇帝则是执红棋。 只抬眼一看,却见满棋局之上,皆是黑压压一片,凶狠暴戾的黑棋,已经形成了阵势,连成片。 一眼望去,颇有种黑云欲催城的压抑之感。 而皇帝所执红棋,零散混乱,甚至连基本的阵势都不成。 然就在他坐下的顷刻间,皇帝手中握着一枚将棋。 那鲜艳欲滴的将字,似是比周围的红棋都要灼目。 “咔哒!”皇帝将那枚将棋,穿过所有猛烈的攻势,直接落在了黑棋将棋之上。 景康王抬眸,目光落在了那枚鲜红的棋子上。 他微顿片刻后道:“这将棋边角太利,若纵之容之,令其不断发展壮大……” 他面前的皇帝,面色幽沉地看着他,未语。 景康王直言道:“儿臣恐其锋芒太甚,会越发肆无忌惮,届时伤着儿臣事小,若累及父皇或……” 整个大徽。 他微停了片刻,但未说出口的内容,不仅皇帝明白,甚至连皇帝身后的高泉都心知肚明。 高泉心头一凛,如今思宁郡主所表现出来的能耐和手段,确实是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 这许多人中,自也是包含了皇帝在内。 大徽的今日,可并非是一朝一夕铸成,皇帝从登基到掌权,也尚且不到二十年。 积弊太深,又有强敌在侧,皇帝多年来一直是想除弊端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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