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根本没想过会被这样询问, 他心里猛地一沉,几乎狼狈地抬起头来, 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 不知所措的望着主人。 他其实很想回答说, 属下不想知道。 哪怕单铭扬已经将里头的因果讲的清清楚楚,但旁人说和主人亲口说, 对他而言却是完全不同。 明知自己的祈盼大逆不道, 也还是想求主人不要继续。 柳栐言被他目光里的挣扎和哀求看得心里疼的不行,哪里还狠得下心去故意逼迫他,忙安抚地搭住柳承午的手指尖轻轻磨蹭。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为了什么, 柳栐言其实恶劣又贪心, 明明不久前才为柳承午的心意感到庆幸, 现在就又开始得寸进尺,想看这人因为他吃味。 可他怎么就忘了,这种事对柳承午,至少对现在的柳承午来说,是绝对没有胆量和底气去做的。 他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柳栐言叹息,凑过去一点点握住了这人发凉的手,缓缓着开口, “世间有言,医手延祚柳家仙,你当初习字时会觉得奇怪,就是因为柳神医的延该是延祚的延,而非言语的言吧。” 他话题转的太快,惊惶中的柳承午根本反应不过来,坐在那迟钝而茫然地眨了眨眼,柳栐言失笑,连说话的语气都放得又轻又软的, “那时我和你说世人谣传,其实是骗你的,事实上确实是延祚的延没错,至于为什么会和我的名字不同,” 柳栐言微顿,朝人无声地笑了笑, “因为我并不是柳医仙。” 他眉眼温柔,像是完全不知自己所说之事到底有多令人惊讶,只是对着愕然睁大眼睛的柳承午慢慢道, “承午,不论是声名远扬,还是与单锦交心,他们口中的柳栐延,指的从来都不是我。” 对于护送小王爷来求医,并且被当做药费抵给“医仙”的柳承午来说,这番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一般的大,柳承午在惊疑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而他的主人却已经迅速理清楚利害,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他虽然准备澄清自己和单锦之间的关系,但终究是不打算在自己的来历上和柳承午坦诚了。 毕竟若非亲身经历,像是穿越时空或死而复生这之类的说法,柳栐言其实是一个都不信的,然而柳承午和他不一样,先不管那人原先的态度到底是如何,只要柳栐言敢开口说,即使内容听起来再怎么离谱,想来柳承午也一定会选择相信主人的话。 可这事是真的没有必要,柳栐言本意是要使这人安心,而这只要挑明他跟原主并不是同一个人就已经足够,所以何必还要让柳承午知道自己是曾趟过生死的异世游魂,平白害他再被吓唬一遭。 柳栐言想明白后心中通彻,因此一点负担都没有,正经着神色信口胡诌, “世人所说的医仙柳栐延,乃是与我同胞而出的双生兄长。” 都说同龄人之间若关系甚好,大多喜欢在辈分上占点口头便宜,只是柳栐言设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不想有个性格冷漠成这样的弟弟,于是干脆退而求其次,直接把原主往较为年长的位置上推。 他见柳承午还是那副愣愣的迟钝模样,不由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直想若自己真把实话都给说了,怕是能把这人吓的半天都生不出实感回不过神,得由他好一阵安抚才缓的过来。 柳栐言慢腾腾揉过几下,估摸着柳承午应当是能够适应了,才对照自己的经历斟酌开口道, “比起兄长的神医圣手,我可就要平庸多了,先前也就是个居于小城的无名大夫,左右都没什么人知道的。” 他这话虽有调侃的意思在,但也并非刻意贬低自己,毕竟柳栐言前世生活在一座节奏缓慢的南方城镇里,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倒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医医生而已。 只是他自以为理所当然,有人却无法这样想,柳栐言听到那人说不是的时候有些意外地愕了下,柳承午显然还不擅长凭自己的意愿去对什么主动做出反驳,他下意识躲开了主人的视线,语气里却带着些听不出动摇的坚定, “若主人愿意,以您的医术,自然也是能够名扬天下受人尊崇的。” 柳栐言可完全没有料到,在听过他说的那些话之后,柳承午最先介意的地方居然会是这个,何况身为寡言沉默的原暗卫,柳承午根本学不来客套和恭维,他之所以会这样说,就真的是这样想,柳栐言心里又满又软,简直是无法抑制地勾起嘴角,将手下移轻捏了捏对方的耳朵, “兄长天赋极高,我借由手记师从于他,至今怎么也算学到了几成,倒也担得上你这般偏袒。” 柳承午略微抿了抿嘴,反而因为主人的说法有些闷闷不乐,他并不认为自己方才所言是出于袒护,即使不清楚医仙的手法到底有多高明,但从这几个月的游历来看,他的主人分明也对各种病症游刃有余,就算是令旁人束手无策的毒物,只要到了主人手里就照样能够轻松化解,单凭这些,柳承午就不觉得他的主人有如此自轻的必要。 柳承午没由来地感到郁闷,他没能完全掩饰住情绪,便让柳栐言瞧出了些许的不甘和低落,可真说起来,他这身不得了的医术并非是学,而是直接从原主那全盘接收来的,要拿出来夸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故而只能打趣着引开柳承午的注意, “好啦,先不说别的如何,我现在顶着兄长的身份,不照样可以名震江湖。” 经过主人这么一提醒,柳承午才总算开始疑惑起医仙如今身处何处,他犹豫着开口, “主人,您的兄长现在...” “兄长替单锦报完杀身之仇,之后便跳崖殉情了。” 柳承午听到这云淡风轻的解释后就猛地僵住了,他知道主人会接手必定有所隐情,却没想到是因为医仙已经不在人世了的缘故,自知说错话的原暗卫瞬间绷紧,他担忧而无措,却又木讷地不知该怎么安慰,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喊, “主人.....” 柳栐言微眯起眼睛,手里揉蹭的愈发温柔, “不用担心,我和兄长的关系并没有你以为的那般亲厚,除了有时会以书信互相告知要事,其余倒也没什么来往了。” 其实何止是不怎么亲厚,柳栐言和原主根本没有正面接触过,就算会因知晓他的遭遇而生出些唏嘘,但也只于此而已,再往上的触动就真的没有多少。
第70章 柳承午在心里谨慎地判断过一番, 他见主人并非是在勉强,神色间也确实没有什么悲痛,这才得以跟着放松下来,柳栐言则对他表现出的笨拙的关心很是受用, 意犹未尽下就忍不住想要再故意逗逗那人, “之前没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会生气么?” 柳承午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柳栐言眼中的笑意就凝的越深, “没能跟随名闻遐迩的柳医仙, 有没有很失望?” 柳承午这次却愣了一下,没有像方才那样马上做出回应,柳栐言等了一会没等到答复, 正要反省自己是不是没把握好尺度玩笑过头了, 就听那人低喃到, “属下...” 柳承午稍微停顿了下, 他垂下视线,动作间十分收敛地轻换了口气, 然而再开口却还是隐约有些哑了声, “得遇主人...属下万幸。” 柳栐言便觉自己连心跳都漏跳了几拍, 直被这人彻底踩中了软处,他脸上慢慢烫的厉害, 却又不想让乱说情话毫无自觉的柳承午看见, 索性凑过去将人抱了个满怀,自暴自弃地埋在对方肩上, “.....你可真是, ” 他难为情的不行, 仗着这个姿势对方不敢妄动, 报复性地朝着柳承午的脖颈吮咬下去,边咬边慢慢道, “知道和单锦交心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被问的还是被咬的,柳承午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他对自己的念头会被发现惶恐不已,可若扣心自问,他也知道自己确实如此想过,柳承午难堪地看向一边,向主人含糊请罪到, “属下知错...请主人降罪......” 虽然不是正面回答,但那人会这样认罪,却也同样是承认的意思,柳栐言总算满足了,他弯起嘴角,决定不再计较对方害自己失态的事情, “没关系,” 柳栐言停下来,安抚地亲了亲自己刚才咬过的位置, “你会觉得在意,我很高兴。” 他们刚出发时倒还好,只是后来慢慢接近晌午了,哪怕在马车辕座上方设有遮阳的隔板,像这样行进在热气里也还是会令人感到不适,于是在途经一片树林时,快要受不住的柳先生便毫不犹豫地让柳承午偏离官道,躲进林子里贪起清凉。 林中比外头要阴凉许多,柳栐言拉着柳承午一同在树荫下歇息了片刻,之后见时辰逐渐接近饭点,就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的马车。 当初他的车厢是按照要求专门制造的,暗格暗柜皆设置了不少,不仅能装下秋冬时节需要用上的被褥和薄毯,还存放了许多沿途买回来的零嘴点心以及各种口粮。 然而现在食物是有,但却实在不好进去拿取,毕竟那间车厢里不仅有人,还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若是要在对方还在昏睡的时候进去翻找暗柜,即使翻的是自己的东西,也还是会让柳栐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无法忽略这么点奇怪的感觉,于是干脆决定放弃那些干粮,久违地让柳承午去弄几只野味回来。 然而得了命令的柳承午却没动,他犹豫地看了眼没有别的动静的马车,最终还是单膝跪了下去, “主人,您独自留下并不安全。” 他看向马车时毫不掩饰戒备,柳栐言领悟到他的意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她都还没醒呢,再说了,人家一个小姑娘...” “主人。” 柳承午却紧张起来,他见主人是真的不以为然,焦急之下竟在主人说完话之前就出声打断,柳承午因此顿了一下,接着才小心禀示道, “主人恕罪.....只是属下今早曾探过她的内息,虽尚未苏醒,但此人确实是习练过武艺的。” 柳栐言本来要说的那句“不必如此提防”就被堵回去了。 毕竟他虽然从原主那继承了内力,但却完全不会武功,因而对这方面的事情就不怎么敏感,哪怕和柳承午一样捏过脉,会注意到的也只有对方身中的毒物。 不过这也就解释了柳承午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若马车内那人真的会武,那万一她在柳承午离开期间醒了,与柳栐言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形还真不好说,柳栐言无声笑笑,随手招唤他, “过来。” 柳承午就膝行两步过去,他刚近主人身侧,就被隔着袖口握住了手腕,柳栐言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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