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俩走远好一会了柳栐言才踱到屋子里,将挑出来的药材粗略切成段,丢进矮阶上的药罐里慢腾腾的煮起来了。 由他粗略诊断的结果看来,二十一的毒也不算十分难解,只是他想着要治就得连底一起治,这样便麻烦了不少,如果他不回来也就算了,若是真的回来了,那再麻烦也得麻烦着。 柳栐言寻齐了东西端到屋子外面,没篱的庭中只有一棵格外茂盛的玉兰花树,以及离树不远的石桌跟石凳,柳栐言坐上去,正午的日头把石头晒的微暖,挨着倒也算不上难受。 放在小炉上的药罐开始透出些令人心静的沸声来,柳栐言将洗净的茶盅放在一旁,一门心思地开始将药材切碎,再放到小秤上一点点量好。 他做的耐心又散漫,而这般等了半天,早够人下山上山好几个来回了也没见着踪影,柳栐言便估摸着人是南风知我意不会回来了,手上细细切药的动作却半点没停。 毕竟左右无事可做,这日头正暖,摆弄摆弄药材倒也惬意,却不想突然听得一点细碎风声,下一瞬眼前便落了个黑影子下来。
第4章 要说神医柳栐延,内力也算得上淳厚,只是全摸索着用在治病解毒上,因而武功是半点没有,而继承了这个不会武的结果就是,柳栐言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到眼前跪了个人。 跪着的正是被认定不会再回来的那个,柳栐言有些惊讶, “回来了?” “是,” “...王爷呢?” “已和前来接应的影卫汇合,现在应在回府的路上。” 柳栐言只得点点头,他虽在熬药,但到底没真想过这人会回来,一时便想不起该说什么旁的话才好,倒是跪着的自知有错,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冲着座上的柳栐言一个俯身就叩了下去。 “属下怠慢了主人,请主人赐罚。” 柳栐言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跪着的,要说这人跟王爷在这呆了六七日,对他这般行礼还真是第一次,柳栐言微偏了脑袋,觉着有趣的去看他, “现在想起来自己是诊费了?” “属下并非...有意忤逆主人。” “哦,我逼你的?” “...请主人责罚。” 柳栐言被逗弄的想笑,他在前世拒人甚远,现下碰上这人,居然会忍不住想欺负着玩,连他自己都觉着这心思恶劣极了。 “那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罚呀?” 听到这个问题,低着头的人怕新主人生气,便努力想得出个和原主子搭不上边的答案,可惜一点效果都没,只好硬着头皮道, “恕属下斗胆,先前按王府里的规矩,当是刑鞭三百,刑棍五十。” 柳栐言对这数量没什么概念,但也隐约觉得有些过重,便沉了语气继续问, “然后呢?” 然后? 跪着的人显而易见地愣了愣,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开口道, “只需弃置于乱坟,自会有鸦雀啄食尸体。” 哦,敢情这是回来请死的。 柳栐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死心眼得不行,害他连磨药的兴致都差点提不起来,但想到这人乖乖回来认他做主,心底又忍不住软上几分。柳栐言把最后几味药仔细秤好分量倒进白瓷茶盅里,才慢腾腾去开盛了冰糖的陶瓷罐,边开边撇了眼跪姿端正的, “你可怕死?” “不怕。” 回答的语调平静,既不迟疑也无情绪,柳栐言叹起气来, “你可想死?” 自回来后始终显得无波无澜的人终于露出一点属于人的困惑样子来,身为被当作死物来用的暗卫,哪里会有人问愿不愿意去死呢,他垂着眼,绷紧着身体似纠结挣扎了一番,才轻声应了句, “不想...” 这回答让柳栐言卸了力气。 要是那人回答说想,柳栐言一定立马将茶盅里的药材摔他身上去,只是回答的人觉得不对,埋着头不再说话,柳栐言用余光看着,一边将瓷罐盖子放在石桌上,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说错话?手伸出来。” 那人乖乖把手举过头顶,因为长期使用武器而磨出薄茧的手稳着没动,柳栐言就从瓷罐里捡出颗冰糖放了上去, “含着吃了。” 从开始就没敢和柳栐言对视的人愣然抬起头,见坐上的主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不像是在拐着弯的开玩笑,只得犹豫地把糖含在嘴里。 柳栐言看他含着不敢动,便耸耸肩站起来,把本来打算使唤人的念头压了,走到矮阶那用布捏起药罐边,缓缓朝茶盅里头倾倒进去,茶盅比药罐的容量要小上许多,不一会就快要溢了,柳栐言只得把剩下的留在罐里,接着开始往里边扔冰糖,边扔边问, “你吃药怕不怕苦的?” 跪着的人没反应过来的睁着眼睛,柳栐言懒得重问也懒得等,便多添了几颗进去,再将那一汪药汁连着杯一起塞到人手上, “用内力热着,别弄沸了。” 替王爷熬药的时候,柳栐言是没让他这样用的。 一来是用药做底再熬真是十分麻烦,二来这种法子弄出来的量少,还得比平常多喝两次才够数,那就又更加麻烦了。 只是这样治的更加彻底,那人本就中毒颇久,与其一日一日的慢慢耗着,还不如现在麻烦些,也省些他喝药的时日。 捂着茶盅的人不敢怠慢,小心地朝里头输内力,但又怕使得劲过了,不由死死盯着以免出错,柳栐言见他专注,便进到屋子里一门心思的寻找可以拿来罚人的物件。 那人说要请责,柳栐言一时没能转过弯来,竟真的循着他的说法,一头拐进有罪需罚的死胡同里。 不过刑鞭刑棍他这没有,就算有也不会想用,对于柳栐言来说,做错事时最该出现的惩罚用具,那便是戒尺。 毕竟柳栐言在孤儿院里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日子,里头孩子调皮使坏的,总免不了一顿打手心,柳栐言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自保,捣蛋的事不会碰不说,还晓得怎么讨老师的欢心,是以从进去到出来还真没被打过。 只是他没被打过,不代表别人没被打过,那些小孩总被罚的扯着嗓子哭,事后也确实能消停一段时间,而用戒尺罚人虽说疼,但只要对力道把握得当,就绝对不会伤到筋骨,柳栐言四处翻找一通,最后仅翻了一只竹箫,他来回倒腾着看,见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也非谁留下的信物,就准备随手拿来当戒尺用。 等他重新回到院里,那人还跪在原地热药,柳栐言瞧他盯着茶盅一动不动,想起的却是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他对二十一这种明显只是数字的称呼极其不适应,有时闲了就有意无意地想字,但他以前没做过取名这种事,断断续续想了几日也只定了个承,现下事到临头了还没想好,不免有些自暴自弃,等他郁郁落座,原本专心看药的人便有所察觉,略为迟疑地望过来。 “主人...?” “你喜欢哪个节气?” 因为被突然发问了不相干的东西,柳栐言就又见着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了,只是他现在正被堵的难受,便自顾自的往下念叨。 “花鸟树兽,地域河流,这些东西里哪个字比较好?” 有些事总是不提就罢,一提简直刺心里去,柳栐言之前没觉得怎么,现在打定主意要取个名字出来,难免郁闷焦躁,结果他来回纠结半天,竟突然想起自己刚睁眼时的事。 那时他躺在崖底,眯着眼睛去看蓝的过头的天空,明晃晃的日头不偏不倚地压在他上方,暖的他犯困。 正午,正午,他死去又活过来的时点。 柳栐言用箫轻磕桌角的动作停了,他微偏着脑袋,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难过。 “承诺的承,正午的午,柳承午,以后你就叫这个名,” 他叹了口浊气出来,一睁眼,却见眼前那人被吓到似得呆愣愣的看他,那点莫名其妙的伤感一下就散了,柳栐言踢了踢他触地的膝盖。 “听见没?” 柳栐言没用力,但那人却整个颤了一下,护在手里的茶盅差点晃出药汁来,他手忙脚乱地去稳,垂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又震惊又迷茫,柳栐言就转着箫等,他有的是耐心等那人说话,而青白的长箫在他手里转来转去,带起落叶般的风声。 那人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想俯身,却苦于不敢放下手中的东西,只得深深地低下头去,抑着颤音应了一声。 他说,是。
第5章 天晴风凉,而缓缓冒着热气的药汁正散发出甘苦的味道。 乌黑的药盛在白瓷里,看起来说不出的难受,柳栐言仔细瞧了瞧,觉得还差点时辰,便把身上的力气靠回桌沿上,从原主的记忆里挑挑捡捡,装作有模有样地给柳承午立规矩。 想他之前哪里处过这样的立场,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在柳承午记得认真,他说一条便回一声是,听上去也还算那么回事。 柳栐言说的碎,除掉那些不打紧的,剩下的就只有三句。 一是他身为暗卫但已换主,以后出手不得步步杀招;二是他的主人既非王族也非官吏,今后不必自称属下;三是让他忘了王府里的规矩,凡事按着主人的习惯来。 其实这些规矩全部加起来都不及最后一条紧要,而听主人的命令行事,柳承午向来做的很好。 柳栐言扯那些有的没的,又百无聊赖地坐着等了会,才示意柳承午将茶盅放回桌面上,他想着一会怕是会耗上一阵,便把茶杯盖子盖上去,以免放凉放过了分寸,边向另一人确认, “你让我罚你,应当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是,属...承午听凭主人处置。” 柳栐言点点头,将长箫晃过一圈,虚虚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那就罚三十,惯用左手还是右手?” “回主人,右手。” “嗯,把手伸过来吧,” 柳栐言停顿了下,又补充到, “左手。” 柳承午不敢多想,乖乖将左手伸在半空,柳栐言在上面试着点了点,接着便举起用劲打下去,这一下使得长箫里余颤微微,反倒将柳栐言给震住了,在心里念了一声糟。 以他在孤儿院里取得的常识,做错事的体罚一般在五下左右,如果造成的后果确实严重,那就在十到十五下,柳承午是成年人,比起小孩再重一些也无妨,用棍状的竹箫打三十下手心应当算不上什么的。 但问题在于柳栐延虽不会武功,内力却是稳扎稳打练出来的,平日里也常贪方便着用来热茶热药,是以像这般将内力使在物件上,可以说是用的如火纯青,柳栐言把其当作习惯来用,这一记打下去,不自觉用了重力不说,连内劲都注了个十成,普通人怕是会疼的直接栽在地上,而柳承午到底是暗卫出身,竟连吭都没吭,只努力平稳住乱了的气息,柳栐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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