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问:“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光线阴霾,视线昏暗,也许是看错,南一忽然觉得离希的神情有些落寞,就像见不得重要的人受苦而难过,“我、我不想看……” “小主子去吧,我在这里等您。” 南一走入水帘。 乍然失去夜明灯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迎面扑来凉风,还微微透着一股腐臭、血腥的难闻味道。 看不清前方的路,南一不敢乱动,唯恐不甚踏空摔进水面,出声道:“小卫?” 连着几句喊话,都没有人回答,空气里的血腥味却愈发浓郁。南一忍着心慌,刚准备冒险往前面走,倏然听到一句淡淡回声—— “别过来。” 卫雪临的声音似乎是从水牢下方传来,沙哑微弱,若非在空荡荡地寂静水牢,几乎不闻。 南一忙道:“小卫,是我,我是南一。” 卫雪临像被他着急的声音蠢笑了一声:“听出来了……知道才不让你过来。” “水底有很多鬼东西……你别乱动,慢慢退出去。”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南一忽而感觉黑暗里有什么渗人东西在背后荡过一口寒气,背脊霎时僵硬。 卫雪临知道南一向来胆小,安慰道:“别怕,只要你安静些不乱动,便不会有事。” 南一听出他声音虚弱,蹙眉道:“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 锁链碰撞和水流动荡的声音回荡在空荡水牢,卫雪临缓了缓才道:“这里很危险,小主子不该来,若被尊上知晓会迁怒你。” “明明是我连累你……何谈迁怒?” 南一在他面前总算卸下几分冷淡伪装,声音微哑:“君渊杀了傅兄,现在还把你关押在水牢里,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卫雪临咳了两声:“别难过,我真的没事。” “……” “司魔鉴规定森严,我既犯错,受罚也理所应当。” “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暴君,想杀谁便杀谁。”南一低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牵连进来……” “没那么严重……”卫雪临轻轻一笑:“关几天水牢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多久才能出来?” 南一总感觉君渊不会轻易放过卫雪临,或者,这男人就是想逼着他服软,低头哀求。 “三个月。” 这实在不像君渊一贯赶尽杀绝,冷酷无情的行事作风,南一怀疑道:“真的?” “自、自然……这是司魔鉴的规定。”急促的喘息声最终还是从唇齿间泄露,南一方才便觉得卫雪临声音有异,不单单是虚弱,像还在压抑着极大痛苦般。 “你怎么了?” 南一急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沉重锁链在黑暗里发出浑厚碰撞,水声也愈发急促,这次卫雪临缓了很久都没说话,好似凭空消失了。 “小卫?”南一慌张的颤声喊:“卫雪临!!” 他朝前疾行几步,顺着先前声源去寻人,石台面积窄小,脚下倏然踩空,幸好反应极快,才堪堪站稳。 “别过来!” 卫雪临咽下喉间鲜血,他对南一说话向来淡声,从未用过这么凶过的语气:“立刻出去!” 卫雪临被困在下方。 他有危险…… 这念头让南一无暇多顾,他扶着石台边缘往下看,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 方才还静如止镜的水面,此刻忽而浪潮急涌,黑暗里好似有某种庞然大物徒然苏醒,翻风覆浪。 南一自修为有所提升后,对周围事物变化极为敏感,纤毫必现,刺骨冷风拂过瞬间,他已迅疾弯身,顺势一滚,避过咫尺重险! 紧跟着「砰」地一巨响,似有重物狠力砸入水面,霎时溅起千层水浪—— 骤然惊变,南一尚未回神,耳边先听到滔天水声与卫雪临失控的怒喊:“躲开!” 漫天浪雨避无可避,腥臭水液,一旦沾身必将腐肉蚀骨!千钧一发、岌岌可危——锋利寒芒直直切入作乱水流,迅疾身影如盾牌般护在南一身前,将危险尽数挡去。 随即,石台猛然坠下一条鱼尾般的巨物,砰震翻颤。 “小主子别怕……是我。”黑暗里,离希的声音在南一耳畔响起。 “离姐姐?”南一连忙扶住她肩膀,急问:“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怎么会没有? 刚刚那翻天倒海的动静,若非离希出现及时,南一不是被拖进水里、便是被那些腐蚀水液灼伤。 须臾,水流躁动愈发强烈,似乎因为离希斩了这鬼东西的尾巴,使得它更加狂躁。卫雪临咳出声,道:“离希,你立刻带着南一离开。” 南一尚未拒绝,离希先道:“此地危险,小主子,我们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
第31章 面和心异语 那么现在……证明给我看。 从水牢慌忙离开, 刚到无人角落,南一便着急查看离希的伤势。 别处倒是无恙,唯独那外露的莹白手腕渗着鲜血, 赫然被水液灼伤成一片红肿颜色。 离希抽回手,卷下黑袖遮住伤疤,“只是小伤罢了, 小主子别担心, 我回去拿药膏擦一擦便无大碍。” 这话却并未安慰到南一,他僵硬站在原地,眸色黯淡, 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情绪……身边人接二连三受到伤害,他不仅没用, 可能还命中带灾, 只会给别人惹麻烦。 “真没事,以前执行任务时再重的伤都受过, 这点程度不算什么。”离希见这乖小孩难过, 模样好生可怜,一时不由母性泛滥, “倒是小主子若为了我愁眉苦脸的, 可要把我急坏了。” 缓了缓, 南一轻声问:“那水牢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离希稍顿,想道:“应该是蟥蛭。” “那是何物?” “一种水下怪物, 喜吸食鲜血、成群生长, 且活跃在潮湿阴暗的地方……”离希语气微沉:“正常蟥蛭也就巴掌大小,刚刚我们看到的个头起码是普通蟥蛭几百倍, 约莫妄渊常年魔息弥漫, 再加上鬼水河滋养, 影响了它生长。” “水牢连着鬼水河?”南一微怔。 “原来小主子知道鬼水河……明无魔宫水牢确实与鬼水河相连,河水会在固定时间涨潮,且每次涨潮,便犹如噬骨烧心。” 南一总算听明白了。 难怪水牢是明无魔宫里最残酷的刑罚。 卫雪临被锁困在石台低洼之处,每当鬼水河上涨,蟥蛭也会蜂拥而至,他不仅要忍受全身被水液烧灼的痛苦,还要忍受蟥蛭的折磨。 离希眼眶一酸,微微侧头。 南一如坠冰窖,手脚发凉,几乎咬碎口齿才把心口那股怒恨拼命抑住。 这种残酷的刑罚,谁能硬生生熬过三个月?南一只要想到卫雪临如今还在水牢里面对那种鬼东西,后悔、心慌,想以身相替却又不能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小主子……您也别太担忧,司魔鉴的刑罚一向如此,谁也不能违抗。”离希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宽慰道:“卫雪临虽然受苦,但也并无性命之忧,只要熬过去便好。” 南一抬眸,看向她问:“若有君渊首肯,是不是就能放小卫出来?” 离希一愣,有些犹豫道:“不好说。” 冥界治理严谨,司魔鉴更是宫规森严。尊上冷面寒铁,不喜徇私,更何况这次他怒意滔天,恐怕不会轻易消气……但小主子在尊上面前一向有特例,若愿意低头去哄,说不定卫雪临能少受点苦。 毕竟问题根源,还是小主子与尊上的矛盾,指望尊上低头绝不可能,若小主子再不服软,只怕事情会愈演愈劣。 “小主子,我先送您回佛恶殿,免得耽搁太久被人发现。”离希见南一久久未言,出声提议。 南一抬眸,短短半瞬,他之前神色间藴藏的颓丧与散漫好似消匿散尽,取而代之是一种泰然自若的冷静。 “离姐姐,佛恶殿有奇效伤药,晚些时候我差人送来。你好好养伤,别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离希总感觉南一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却好似笼住了一层繁复云雾,再也看不真切,“小主子……您打算要做什么?” 南一笑了笑,清澈眸色无端映出一种瑰丽惊艳,“哄他啊。” 离希为这种凄艳又惊绝的笑容怔了半瞬,回神时,南一已转身走远,单薄身影行于浓昏玉色下,好似随时都会被光影消匿。 —— 夜色渐稠,七焚斋内檀香袅袅,不时传来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君渊玄服未褪,目光正专注于眼前局势,冷冽侧脸在灯影下更显俊美无俦。 离希站一旁伺候着茶,余光瞥见百越进门,知晓弹奏清心音的时辰到了,刚端起茶盘告退,君渊忽然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离希下意识捂住袖口,看向君渊,却见男人眸光未抬,仿佛只是随意一句闲聊罢了。 “属下身体有些不适,回了一趟司魔鉴……尊上有什么吩咐吗?” 短暂沉默,君渊又落下一子,淡声道:“退下吧。” 离希微颔首,恭身退到外殿,等站稳后尚察觉后心冷汗淋漓。 几乎没有人能顶住净莲魔尊强悍凶戾的气场,尤其还要说谎,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百越入殿行礼,落座在苏屏后方,隔着遥远距离连君渊的面也看不真切。 当日君渊醉酒,他表白时本以为两人已经心意相通,男人却在酒醒后给了他难堪,最近也更加冷淡…… 琴声袅袅,百越指尖拨动,神色风平浪静,心思却百转千回。 君渊实在太难接近,永远都是这幅冷漠无情的模样,好似一块难融寒冰,百越甚至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能牵动、影响君渊的事物。 “小主子……您怎么突然来了?” 殿外,离希略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引得百越微微一顿。 南一来了。 …… 这人尚且处于禁足期,先前还需靠他的帮助才能溜出殿,怎敢光明正大的出现? 琴声一断一续,屏风内却没再传出棋盘落子的声音,南一怯生生道:“离姐姐,哥哥在里面吗?” 离希刻意压低了声线,奈何殿内都是五感极强之人,有心听便能清晰入耳,“百医修此刻正在殿内给尊上治疗,小主子,您还在禁足期,怎么能贸然出来。” 南一轻声说:“我想见哥哥。” 离希心里欢喜的快上了天,面色却装作为难道:“小主子,尊上正罚您禁足呢,大抵不能参见,您还是赶在尊上发怒前快回佛恶殿。” “我知道了。” 南一的声音像受了委屈,颇为遗憾道:“那麻烦离姐姐代我向哥哥请安……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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