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八和大师兄都知道,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外面在寻找小九师弟的下落,就连身处补天阁的小八,也曾被渡劫期的大能逼问过小九师弟的下落。 小九师弟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了,隐姓埋名终生不得想见又如何,各自安好便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小八心里这样想着。 见到大师兄后他神色讪讪地低头,给大师兄赔了个罪。 他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开了眼界,这才明白大师兄为何叫他不要总想着报仇雪恨。 多少渡劫期大圆满的大能不敢飞升,能在重重天雷中飞升的修士百中存一,不是寿数将近,谁敢冲击飞升雷劫。 小九师弟那一身剑骨,可是渡劫期大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报仇这种想法已经渐渐在小八心中淡去了。 没什么东西是时间不能抹平的。 就连仇恨也一样。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全忘了在南山剑派的日子,忘记昔年那个小八,而是现在补天阁里身份尊贵,已经被内定为补天阁少阁主的月上小雅。 他的心日复一日变得冷漠。 再次见到大师兄时是在剑宗十方界,他已经换了身装束,穿上了那身蓝汪汪的弟子服,头上系着一根绿油油的发带。 想当年师尊穿上这身衣服时,他们师兄弟九人笑得前仰后合,如今看着大师兄穿上这身滑稽的装束,小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眼中悲色渐浓,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滚滚而出。 “原来我还是没忘啊。” 大师兄成了剑宗十方界的弟子了,同他的师尊一样是个外门弟子,时不时受人挤兑,再去做些杂活。 又过了一段日子,小八见到了三师兄,三师兄入了天川玄音阁,做了一名音修,穿着一身飘然白衣,眼神冰冷,神色漠然。 小八见到他时,三师兄正在竹林中吹箫,小八听了一会儿那悲凉的箫声,眼泪又落了下来。 见他落泪,三师兄倒是很平静的对他说道:“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已经成为补天阁的弟子,便不要再想着那些前尘往事,安然度过此生便是。” 小八真的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么淡然的放下仇恨,难不成只有他还记得死去的师尊和师尊断成两截的剑,难不成只有他还记得下落不明的五师兄和他们的小九师弟吗? 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这些事情吗? 他心中很复杂,很失望,对师兄们对此事的冷漠感到心惊,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泡在一盆冷水里,日复一日的冰冷下去,见到师兄们也再不负往日的热情了。 纵使师兄们忘却一切重新开始,他也不会忘掉那些仇恨的。 师兄弟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而陌生,这些小八都能感受到。 四师兄拜入了丹塔,从剑修变成了一名丹修,知道他在补天阁,也从未来补天阁找过他。 后来门派弟子大比,小八见到了四师兄,四师兄穿着丹塔的金色弟子服,看上去像个金元宝。小八穿着补天阁的银色弟子服,看上去也像个银元宝。 再次见到昔日阳光开朗的四师兄时,四师兄也显得极为冷漠。 一旁的人问小八:“少阁主,那不是你在南山剑派时的四师兄吗?” 小八刚要同他说话,四师兄便冷漠地将脸转到一旁,对那位修士说道:“都是前尘往事罢了。” 对于四师兄的“背叛”,小八没有前几次的刻骨铭心,只是微微有些怅然罢了。 弟子大比后,小八便要开始闭关修炼占星术了。 他日复一日的在观星台修炼占星术预测天机,空闲的时间很少,偶尔看着天上的群星,便会想起躺在干草堆上,嘴里叼着草叶,非要拉着师兄们陪他看星星的日子。 他再也不用拎着招牌和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跟着六师兄和二师兄出去摆摊算卦赚那几枚可怜的银钱了,他现在穿的衣服很是华贵,上面的日月星辰图案都是用金线绣成的。 他那个破旧的星盘已经放在储物戒指中,好久没有拿出来了,补天阁的阁主将一个很古老的星盘给了他,由一块陨石织成,具有强大的星辰之力。是修习占星术的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因为要夜夜修炼观星术,他的作息也发生了改变,白天睡觉,夜里起来观测星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晨的阳光了。 他很少开心过,每次占星结束后,都经常回想起在南山剑派和师兄师弟们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没有人逼着他修炼,没有人告诉他要出人头地,也没有人告诉他修真界是如何残酷,没有人告诉他要在修真界好好活着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师尊把一切风雨都隔绝在外。 他又常常想起和二师兄出去砍柴的时候,那时他们都很穷,没有钱买储物戒指,砍完的柴只好租个马车运回来。 他二师兄在前面拉着马车,他躺在高高的柴火上,嘴里叼着根摘来的新鲜草叶,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 南山的紫藤树开得如火如荼,隔着很远就能看见。 中秋节的时候,补天阁的少阁主月上小雅受到了许多名贵的礼物,他在这堆礼物中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盒月饼。 味道太熟悉了,他还没有吃呢,就知道这是二师兄亲手做的。 这一天晚上他一边吃月饼一边流泪,像个傻子。 修真界太大了,人一旦分散就很容易找不到彼此。 * 六师兄成了一名魔修,以前总是他总是笑盈盈,有点轻浮的样子,说话也总是音调上扬,还总是爱骗他爱捉弄他。 这次小八与他相见,六师兄还是那个笑嘻嘻的样子,看了一眼他身上银色的弟子服,笑得很开心:“小八师弟,你穿的像个银元宝啊。” 小八笑了,“六师兄,你现在穿的像个黑煤球啊。” 修真界这么大,如今分散在各地的人居然漫漫重聚了,七师兄穿着一身白衣,牵着一只纸鸢来到了补天阁。 七师兄见了他,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一声,“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一点没有长大呢,还是少年模样啊。” 小八红着眼睛,又忍不住眼泪了,哭着说道:“你忘了么,当年师尊说我体质特殊,身上有很强的星辰之力,时间在我身上的流速要比别人慢上许多,因此我长得也慢些,你不要一见面就嘲笑我。” 七师兄拍了拍他的脑袋。 占星术修炼到最高层便是言灵术,言灵术修炼到最高层次便是因果律。 修炼到言灵术最高层次,凡是说过的话,日日都会一一应验,只是自身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若他日寻得害死师尊的凶手,他必将用出他这辈子最恶毒的诅咒,诅咒那人尸首分离,不得好死,道门尽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海尸山。 七师兄叹了一声,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总活在仇恨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这修真界很大,有趣的事情也很多,若心中总怀着仇恨,便再也看不见外面的美好景色,钻进牛角尖里就不好了。 师傅师尊以前也说过,人一旦极端就容易生出心魔,一旦生出心魔,轻则废了一身修为,重则万劫不复身死道消。 七师兄又轻轻笑了一声,把手中的纸鸢递给了小八,拍了拍他的肩膀:“除了小九师弟之外,属你年纪最小,你瞎操什么心,能不能修炼到渡劫期都不一定,还是乖乖待在补天阁做你的少阁主,每天看看星星就好了。” 他很想跟七师兄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星星。 七师兄言语委婉,却说的很对,以他们的力量想要报仇简直是以卵击石,修行之路极为坎坷,即使是惊艳绝伦的天之骄子也要修炼千年,才能侥幸突破到渡劫期。 千年的时光啊,恐怕再深的仇恨,再深的执念,也在这流逝的时光中慢慢被磨平了吧。 就像随着溪流被冲刷岸边的鹅卵石,再坚硬的棱角也会被水流磨平,况且时间的威力远远比水流要大,想来他日自己也会被这岁月打磨成一颗圆润的石子,再也不复昔日的尖锐棱角。 “我现在是小八,还是月上小雅?” 师尊的面容也在他脑海中渐渐模糊起来,故人的面貌已将不像最初那般清晰了。 人一旦分散,彼此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会产生一道看不见的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人情也就慢慢变得疏冷,隔阂便在这无意间产生,那些感情也渐渐变得淡漠。 修炼占星术确实会使人变得冷漠,补天阁的少阁主月上小雅天赋奇绝,能看破即使是渡劫期大能也不能窥探的天机。 他的占星天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有可能修成因果律的绝代天骄。 他在补天阁接受万人朝拜,被人奉若神明,即使是渡劫期大能在他面前也要和颜悦色,求他指点迷津。 可是为什么,那璀璨的星空看起来那么忧伤。 这充满忧伤的星空啊。 * 大师兄自刎了。 大师兄在十方界被人捉住,那些人向他逼问小九师弟的下落。 他早就知道了小九师弟的行踪,拜入剑宗也是为了寻找天才地宝,给身受重伤的小九师弟疗伤。 小八赶到的时候,就见大师兄仰天长啸一声,手中寒光一闪,顿时红血殷殷,挥剑自刎了。 他那一剑斩碎了自己的神魂,那些渡劫期大能的搜魂之术无法施展。 站在人群外的补天阁少阁主,再次感到了昔日的那种让他深入刻骨的茫然。 他的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 大师兄倒在地上,头上系着的那根发带绿油油的,发带沾了血,他想起了和二师兄摆摊画桃花符,不小心撒在衣摆上的红色朱砂墨。 他那顶天立地的大师兄,总是挡在他身前的大师兄,这一刻倒下了,他的眼睛还睁着,想来是极不甘心的。 见到补天阁的少阁主,围在大师兄身边的人群顿时给他让出一条路,穿的像个银元宝的补天阁少阁主穿过人群走上前,轻轻地合上了大师兄的眼睛。 * 那天晚上,他躺在观星台上睡了一觉。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南山剑派,紫藤树的花全都开了,小师弟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安静的剥着核桃。 三师兄又从山下扛回了一袋胡萝卜,他把胡萝卜倒在庭院中,堆起了一座高高的胡萝卜小山,那只雪白的垂耳兔趴在高高的胡萝卜山安睡,时不时甩一下耳朵。 远处的小木屋升起袅袅炊烟,是二师兄正在做饭,晚饭经常吃包子,这次他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每次三师兄扛着一堆胡萝卜回来,二师兄包出的包子肯定都是胡萝卜馅儿的。 帮二师兄烧柴的六师兄又是一脸不满地蹲在一旁小声嘟囔:“怎么又是胡萝卜馅的包子,看我不把三师兄的兔毛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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