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就想着下乡找他,先帮他化解了那些意外,至于将来,她好不容易回来,一定会好好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好好生活,吃喜欢吃的东西,看想要看的风景,做想要做的事,还有陪想要陪的人。 至于事业,其实她那时候没想过那么多。 就是想着,赚钱肯定是要赚钱的,赚了钱才能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嘛。 不过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事,她就发现,她还挺喜欢做设计规划的。 等改革开放以后可以开一个工作室,就专门帮人做家居设计,自己的工作室,这样想工作就工作,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而不是困在一个厂子。 当然,现在这些还都不能跟韩东塬说。 “而且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找公社批上一个月的假回北城,多好。” 她笑道。 这边房子已经建好,暂时工作也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到七月底山洪还有两个多月呢,她回去北城住上一个月再回来也成。 韩东塬一听说她想要回北城面色就有些不好看,道:“你想回去住一段时间,大队里一样能给你批。” “那能一样吗?” 程柠瞅他一眼,认真道,“帮公社厂子做设计,公社批的假期,那是回去工作的,可要是无缘无故找大队里批假回北城,那就是走后门偷懒,那怎么能行?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韩东塬:“……” 他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些懊恼。 他靠坐在扶手椅上,伸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帮他们做设计也没所谓,你喜欢就成。只是,你要个医生过来做什么?” 说什么工伤,实在有点离谱。 锯个木头,刨个木板,有那么容易受伤吗?还得专门弄个医生过来? 程柠听他问起这个顿时有些心虚。 医生这事是她最近才琢磨出来想要请的。 建了房子之后她一面想着到时候怎么尽量让人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那边,一边又在琢磨还要做些啥,准备些啥。 可以屯点粮食,屯点药物,被子什么的,调查一下容易受灾的村民有哪些户,出个章程,大暴雨的时候让他们避到厂房和小学校舍,多拿些衣服…… 然后她又想到韩东塬当时受伤,他是救人时胳膊被山洪裹带的大石砸伤,伤口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后来又没能得到及时医治,伤口感染恶化,最后才不得已放弃整条胳膊的。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不至于会恶化到那个程度。 程柠希望这一次受伤的事情不会发生。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如果有医生帮忙救治,也会避免前世的事情发生,不是吗? 而且如果能有医生,能有足够的药物,肯定也能帮到其他受伤的人。 她还在想着到时候从哪里弄个医生过来,然后徐书记跑来说话,她突然就想到了西牧林场。 那边有许多下放的高级知识分子,专家,说不定就能有医生。 她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其实不仅是医生,有其他的专家,要过来也成啊,不过太显眼了些,反正我们要个医生,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韩东塬不信她说的话。 他看着她,突然道:“程柠,当初你是为什么一定要过来的?” 从她下乡,一开始好像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但这中间却又好像有一根线隐隐的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指向着什么地方。 他像是抓住了,却又抓不住。 这越来越让他有一种烦躁的感觉。 “既然你想回北城,当初又为什么非要跑过来?两年,还一直强调说两年。” 既然你过来了,一直在我面前晃。 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就只是两年。 那一刻程柠几乎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穿。 他一直有这种本事。 她不自在的别开了眼,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向了外面。 她喜欢后世那种超大的落地玻璃,他的客厅就是整面墙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半山半海的风景,她被困在屋子里几十年,也就只能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所以再起院子,哪怕是土坯墙,她也跟纪旸商量了,把办公室和她的房间的窗户,尽量往大里做,还特意从县里买了玻璃回来装上,引得村里的村民们都围着厂子和他们院子转,稀罕的不行,因为村子里窗户还都是纸糊的呢。 这个山坡的地理位置很好,窗户外面正对着沿斜坡而建的整个村庄,然后是穿村庄而过的东山溪,再就是对面一座山峰一座山峰一望无际的山林。 她想象一下山洪时的情景。 如果那时候她就站在这里,是不是会把当时洪水肆虐的那一幕幕全看在眼底。 一想到这,眼前好像真的浮出了一幕幕山洪肆虐的场景,汹涌着,卷走山石,树木,房屋,还有人…… “不是因为你吗?” 记忆和现实,还有突然浮出来的场景交叉,让她有一刹那的混乱。 她收回目光,手肘撑着桌子,垂下了脑袋。 因为脑海中浮现的那山洪爆发的情景,让她的脑子有些刺痛。 她道:“三哥,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其实准备越多,她也越来越意识到,不管她做多少准备,可是意外就是意外。 山洪一定回来。 她怎么确保到时候他不再受伤? 如果到时候他们就站在这里,窗外山洪肆虐,他们看到有熟悉的村民挣扎在洪水中,他们又怎么无动于衷? 只要他出门,她就不能确保意外不会发生。 离开这里,回北城,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三哥,我们一起回北城吧。” 韩东塬听到她说这句话。 只觉得心“咚咚”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了他的心上。 她怎么说得这么自然? 韩东塬看她。 看她下巴抵在胳膊上,碎发散落,长睫垂下,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却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小巧的鼻梁,漂亮的粉唇,还有长睫遮住的像一弯浸在秋水中的宝石一般的眼睛。 她怎么总能把这种话说得无比自然? 我是为了你来的。 因为不放心你啊。 你不是说不去公社吗?那我也不去。 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北城吧? 眨着漂亮得大眼睛,用一副理所当然,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神色和语气,不经意的拨动着别人。 自己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不是他想的那样。 韩东塬很清楚她说的话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再清楚,也还是会让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回。” 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摆弄着桌上放着的钢笔,垂眸,道,“你陪我留在这里。” 语气有些恶霸,恶霸得理所当然。
第55章 梦里没有的滋味 程柠原先想到那些事,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难受,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再看他那副样子,想气竟然没气出来,心里又泛起一阵阵难言的酸软。 她瞪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桌上她的钢笔,扯下笔帽上原先串着的小针织娃娃往他身上砸过去,韩东塬手一伸,娃娃就被他抓到手里了。 五月初,房子建成,大家陆续搬进了新居。 知青院这边的房子先是空了出来,但很多第二天又挤满了人。 除了刘丽娜蒋姗姗她们宿舍那间房。 那间房分给了蒋姗姗李胜做婚房。 刘丽娜沈青搬走之后,蒋姗姗就彻底收拾了一下房间,等李胜放假回来,又把里面的柜子桌子清了清,重新放置了他们特地为结婚置办的家具,再铺上新的床垫床单被罩枕头窗帘,整个房间再也不见原先宿舍的半点痕迹。 收拾好之后房间只剩下两人,李胜情不自禁握住了蒋姗姗的手。 蒋姗姗怔了怔,这一次,没再抽走,而是有些害羞的低了头。 再过一星期,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婚礼定在周六。 前一天傍晚蒋姗姗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李家吃饭。 刚一打开门,却没想到见到几个料想不到的人。 她父亲,她妈还有她二弟。 旁边是李胜。 是李胜把他们引过来的。 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姗姗,你要结婚了,怎么都不跟家里说?我们还是收到丽娜的信,说你要结婚了,我们才得了这个消息,差点都没赶上。” 蒋姗姗的妈看到蒋姗姗,劈头就对着她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快让我们先进去坐下喝口水,这一路赶过来几十个钟头,就为着赶上你的婚礼。” 蒋姗姗面色变了几遍,身上的血都好像来回刷了几遍,最终还是侧身让了他们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口,转头看向了李胜。 李胜一头一脸的汗。 他一向是个平和持稳的性子,这会儿面上也有些不安。 他这么稳重的人,要跟蒋姗姗结婚,怎么不会问她她家里的情况。 她跟他说过,他们家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她早产,生下来不好带,生下她没多久她妈又怀上了二弟,就送了她去爷爷奶奶家,后来她妈又有了三弟,她就一直住在了爷爷奶奶家。 后来她高中毕业,原本她也是不需要下乡的,她奶奶正好要退休,就准备把她的工作给她,结果她爸妈找了她奶奶,说先把她奶奶的工作给她二弟,让她先下乡两年,过了两年,等小弟也工作了,家里都安排好了,她妈就把工作给她,接她回城。 不然要是现在她奶奶和她妈就分别把工作给了她和她二弟,那等小弟中学毕业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个姐弟都在城里,肯定说不过去,到时候小弟肯定要下乡,就回不来了。 她妈舌灿莲花,她心里再不愿意,可她奶奶被说动了,她有什么办法? 一年前,她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一点东西也没给她留。 她并不信,因为她奶奶生前明确说过,有些东西是给她的。 可是她爸妈不给她,她一个人,还能给抢回来吗? 这两年,她妈就是不停来信说着满箩筐的好话,找她要山货。 她第一年的时候不知道,真是束紧了自己的裤腰带也会给他们寄东西。 一直到奶奶去世,她眼睁睁看着她奶奶留给她的东西被她妈收走压到了箱底,心才有些惊觉。 可她还指着她妈把工作给她,接她回城呢。 所以她也不敢跟他们翻脸。 只是留了心眼,收着些。 她写信跟他们说这里条件如何如何艰苦,跟她妈说能不能把工作给她,现在政策已经有些松动,只要城里有接收单位,这边有公社和大队的盖章支持,她就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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