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愣了一瞬,突然望见山脚下那道笔直的身影,洁白胜雪的长衫,负手而立的美人。 那是桑卿,是他的师尊。 沈故的脚下突然有些不稳的起来,剑身簌簌抖动,朝着山下横冲直撞的飞去。 “小心。” 桑卿朝站在剑上的小孩伸出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大手将沈故的小手全部包裹住。 是暖暖的,沈故眨了眨眼睛,发现木剑已经平稳了下来,渐渐降低,在桑卿面前停下。 他从剑上跃下,收剑挂回腰间。 “今天吃什么?”小孩摸了摸鼻子,努力做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来掩饰刚刚的尴尬。 桑卿缓步跟在他身后,倦懒的眯了眯眸子:“古董羹。喜欢么?” 沈故“嗯”一声,突然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竹屋还是那座竹屋,却又不一样了。 门框上贴了对联,屋檐下挂了灯笼,屋前的几棵竹子上,还绑了彩绸。 沈故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桑卿笑了,从袖中掏出一张福字塞到沈故手上。 “这个是给你留的。” 沈故捏着福字,一时有些无措:“给我……留的?” 门口的小凳子上放着一小碗浆糊,还冒着热气,桑卿屈了屈手指,刷子在碗里动了起来,沾了一些,自己跳到门上从上到下仔细刷起来。 沈故有些懂了,他走到门前,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把福字倒着贴在了门上。 “妥了,”桑卿的柳叶眸弯弯,摸了摸沈故的头,“现在,开饭。” 屋门被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火锅,古称“古董羹”,因投料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度娘百科
第18章 秋时 火炉上铜锅咕咚咕咚的滚开着,桌上满满的摆着鲜红的肉片、嫩绿的菜叶、雪白的萝卜块、金黄的炸丸子。 沈故吞了下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奶白色的汤汁在锅子里翻滚着,眨眼将肉片、菜叶和丸子全部淹没。 桑卿熟练的调了两碗酱料,加了炸的酥香的辣椒,红通通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故乖巧的坐在一旁,等着锅里肉和菜被烫熟。 “虎头帽是程夫人送你的?”桑卿夹了一箸煮熟的羊肉片放到沈故的碗里,问道。 沈故点点头。 “平安结应该是韩江雪那丫头送的吧?” 沈故把裹着浓浓酱料的肉片啊呜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面对桑卿的提问,敷衍的继续点头。 桑卿并不在意,把锅里煮好的东西都捞在两个人的碗里,然后放萝卜块和丸子进去煮。 “那我这个做师父的若是不送些东西,是不是显得说不过去了?”他半眯着眼睛,线条温柔的侧脸在铜锅氤氲的热气里,显得有些朦胧。 沈故一口吞下嘴里的食物,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桑卿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期待。 “喏,这个给你。” 桑卿在自己的衣襟里摸索了一翻,掏出一条红线编成的手绳递到沈故面前。 手绳很普通,甚至没加任何配饰,沈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收进自己腰间系着的锦囊里。 桑卿看出他似乎有点失望,笑了笑道:“不喜欢?” 沈故没回答,反而问:“你买的?” 韩江雪的平安结至少是自己用心做的,这种普普通通的红色手绳,满大街都是,两文钱一个,十文钱一把。 “当然是我编的。”桑卿回答,“这可不是普通的手绳,红线是我浸过月鸣草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盖住你身上的妖气。” “怎么样,还算用心吧?” 铜锅里金灿灿的丸子飘了起来,沈故直接忽略桑卿的话,动作敏捷的夹住,裹上酱料,啊呜一口吃掉。 小孩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桑卿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他并不喜欢煮饭,前世做这些一来是自己需要进食,二来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但现在看着沈故吃的很香,他又觉得来了兴致。 “除夕夜,”沈故嚼着嘴里的丸子,“程夫人请你和我一起去吃年夜饭。” “嗯。”桑卿应了一声,“阿故应当会去吧?” 想到回来路上程策凶巴巴说的那些话,沈故顿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去。” 毕竟往年都是一起过的,几位长老也都会带着自己门下的弟子过去,大家聚在一起,很是热闹。如果他突然就不去了,有些奇怪,程掌门夫妇恐怕也会不高兴。 至于程策,他并不想招惹,反正也不坐在一起,应该不会起什么冲突。 “你呢?”他问桑卿。 桑卿皱了皱眉:“我考虑考虑。” 沈故没再多问。 两人吃完已是深夜,桑卿动了动指尖让锅碗瓢盆自己动起来刷洗摆放,然后端出了温在火炉上的蜂蜜山楂饮。 桃粉色的饮子,杯底沉淀着去核的果肉,酸酸甜甜,消食健胃,还有助于安眠。 两人坐在火炉边喝着山楂饮,桑卿突然问沈故:“明日就休沐了,想不想下山去逛逛?” 沈故很想,七八岁的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热闹的。 而且自从他被桑卿带回玄尘派,他好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小静峰。 但面对桑卿笑眯眯的眼神,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点头。 “无聊。”小孩板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努力做出一副“我才没兴趣”的样子。 桑卿看得有趣,想了想道:“明日正好是年集,有卖糖葫芦的还有吹糖人、画年画的,才不会无聊。” 沈故低头喝着饮子,心里痒痒的,但就是不接他的话。 “我想买些年宵花摆在屋里,需要阿故帮我一起挑。”桑卿托腮看着沈故,眼梢勾起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好吧,”沈故目光炯炯的看着桑卿,“明日我陪你。” 桑卿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那就早点去睡。” 小孩咕咚咕咚喝干净杯中的山楂饮,晃荡着两条小短腿跳下凳子:“你也早些睡。” 外间的锅碗瓢盆都已经洗刷干净,自动归位,桑卿没有立刻去睡,独自坐在桌边沉思。 白天他焚信传书给程华,问了关于沈故天煞命格的事情。 竟然还是关于那场大病,大病之后沈故的性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孤僻,少言寡语,不亲近人。 而玄尘派历代守护的枉死树,竟也在同一时间有了枯萎的迹象。 程华请了擅占卜的人来行卦,没想到枉死树的未来因果还未卜出,却卜出沈故的天煞命格。 竹榻上的小孩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桑卿看着安静乖巧的沈故,突然苦笑了两声。 没想到自己当初的离开,竟给沈故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当年他的离开,是造成这天煞命格的诱因,那他肯定会把沈故也一起带走。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 次日,桑卿早早带着沈故出了门。 山间的晨风带着泥土的芳香迎面吹来,扑在脸上还有些凉。 朝阳缓缓爬上东方,金色的阳光洒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将他们身后的影子拉的老长。 “小镇东头的李记茶汤很不错,早上我们吃这个如何?”桑卿问道。 沈故没有回答,而是道:“你好像有很多钱?” 竹屋里添置的东西,每日饭菜的食材,桑卿好像一直都在不停的买买买,那银子都是从哪来的? 桑卿一下被问住,瞥见沈故探究的神情,只得信口胡编:“我之前在玄尘派的时候,还是攒了一点积蓄的。” “但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小孩抬头看他,一脸认真,“吃烧饼也一样的。” 阿故在帮他省钱呢,桑卿心头一颤,突然心情大好。 他勾了勾唇角,浅笑了一声:“无碍,我好歹也在外面混了两年,自然有赚钱的门路。” 沈故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突然也笑了:“什么门路?算命么?” 桑卿:…… “你要是哪天想下山来摆摊,我可以帮你。” “哦?”桑卿有些意外沈故会说这种话。 “我可以给你当托儿,免得到时候你的摊子太冷清,无人问津。” 小孩嘴角扬得高高的,带着一点小得意。 “哈……”桑卿失笑,“阿故真是越发放肆了,竟敢调侃长辈。” “你算哪门子长辈。”沈故嘴上这么说着,弯起的嘴角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耳朵圆圆的虎头帽衬得小孩的脸蛋圆嘟嘟的,玉雪可爱。 桑卿看着沈故脸上纯真的笑,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看到沈故笑得这么开心,就连话也多了起来。 “兮芜?” 一道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讶异在耳畔响起。 桑卿回过神,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 一位是身着缃色银杏绣纹长衫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清隽,星眸朱唇,长发半披半束,带着鎏金朱雀纹镶夜明珠的头冠,一身出世谪仙的翩然仙气。 在他边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一身鹅黄衣袍,梳着道童发髻,长得温顺乖巧,手里还拎着一个雕琢精致的木盒子。 那着银杏纹长衫的年轻人,桑卿认得,是百伏宫的宫主秋时。 百伏宫与玄尘派同为修仙界四大门派之一,负责看守瑶天连接凡世的入口,玄梯;宫主执掌玉令书,能与天人通。 桑卿前世与他相处不多,当初因天封阵松动,污泽泥浪滔天,万妖出动,引发了万妖祸世,他从一堆大妖厮杀,尸横遍野的荒城中将沈故找到时,遭遇了大妖的袭击。 便是秋时及时赶到,为他争取了时间,断的后。说起来,也算有些恩情在。 “秋宫主。”桑卿微微欠身,朝秋时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之前听程掌门说起过你的事,”秋时道,“已经重回玄尘派了?” 桑卿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宫主这是……” “年节将至,按惯例去贵派拜访,备了些薄礼与小徒一起。”秋时薄唇轻启,回答道。 “既如此,便不耽误宫主。”桑卿拱手行礼,准备带着沈故离开。 秋时点头回礼,将沈故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便是当时那个孩子?” “正是。” “竟然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秋时似有些感慨。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小童,吩咐道:“白廷。” 那小童会意,从自己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金色灵石递给他。 秋时接过灵石递给沈故面前:“岁旦礼物。” 沈故没接,看了桑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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