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进了学生们在的客房,林飘和秋叔把东西解开分给他们吃,没过一会就听见县丞大人说要叫沈鸿过去。 沈鸿对着侍从点了点头,看着侍从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毕竟他们是早就认识了的,侍从看了林飘一眼:“不然你也跟着去吧。” 林飘看他的表情,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行。”林飘站起身,和沈鸿朝着县丞大人的书房走去。 两人还没到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声响,林飘远远一听,好像是在什么什么无礼义廉耻,不尊师重道,一副就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推开门,林飘看见了之前进来的时候遇着的那个青年,然后在他身旁看见了一个熟人。 林飘心想难怪长得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另一个五官特征类似的王童生吗?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不过他脸上比王童生多几分肉,看着没那么刻薄难看。 王童生就站在那人的旁边,扭脸看见林飘也跟了进来,顿时瞪大了双眼神色厌恶:“你一个哥儿怎么能到县丞大人的书房来,沈鸿留在这里就行了,你退出去!” 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林飘冷笑了一声:“怎么还瞧不起哥儿了,既然是要谈事情,怎么也得有个大人在场吧,你们两个大人在这里,只叫沈鸿过来,别是想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吧。” 王童生恨恨的看着他,一甩衣袖:“牙尖嘴利,不知廉耻。” “你好歹是个童生,读的什么圣贤书,不知要礼重他人吗,你这样张口就污寡夫清誉,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也配!” 县丞大人被他俩吵得头疼,再扭头一看,沈鸿平时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贫寒学子模样,现在脸一下冰冷了下来,一双眼眸子也黑沉沉的瞧不出情绪正落在王童生身上。 林飘看沈鸿表情不好,悄悄在袖子下抓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袖口握了握,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出声,不然就当场被拿住了不尊师长的把柄,读书的小孩是没资格和教书的先生吵架的,这是大不敬。 沈鸿眼眸微动看向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知道嫂嫂在担心什么,他不会在这一时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 “好了,不要吵了,你们既然要来我这里状告沈鸿,要我取消他县试的资格,现在既然沈鸿也来了,你们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吧。” 县丞大人用眼神安抚了沈鸿一眼,他本来也只是想走个过场,毕竟王秀才和王童生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王秀才还是廪生,在清风书院教书,门生无数,因他教书严厉,尽心尽职,待学生如子,在县府里还是有些声望的。 他先将人介绍了一遍:“这位是王童生,你们想必都是认识了的,这是王秀才,县府里的廪生,清风书院的先生。” 王童生当即状告细数起沈鸿的种种,不敬师长,多番挑衅,利欲熏心年纪小小就在村子里自己开小私塾,桩桩件件说出来让县丞大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三分。 要知道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清誉,利欲熏心本来说起来就够难听了,不敬师长更是大罪过了。 王童生悲痛的道:“我那时听他家中丧兄,久久不回来,就想着去看看,谁知道连门都没让我进,当即把我赶了出来,这些都是村子里的人见着了的,回来的路上还将我打了一顿,说要是见我一次以后就打我一次。” 林飘打断他的话:“你不要信口雌黄,谁知道你得罪了谁,你去问村子里的人,你走之后我们各个都在村子你,你要是不说你挨了打,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县丞一听王童生被打了一顿,倒是很好奇的问起细节来,王童生一顿瞎编,一会说听见了声音,一会说隐隐约约有看见林飘的脸,林飘当然知道他在胡说,他俩现在的状况就是在决战胡说之巅。 县丞大人又看向林飘:“你说他得罪了人,但他不是第一次到你们村子里去吗,怎么会得罪了人?” “他到了我们村子里,便在外面叫骂,我听不过去便开门叫他以后不要再来,大人你要知道,我听沈鸿说的那些简直要掉下眼泪来,夏日顶着酷暑学,冬日穿着单衣学,一天就吃一顿饭,还是背完书才能吃,我才见着他的时候,不知道多细的一把骨头,现在才养出样子来,见着他来上门心里自然没好气,心想着老师真是没有良心,便做主让沈鸿不去私塾,自己在家里看书备考,他找上门来一同乱骂,说我是不识字的人就是人下人,当时附近的邻里都听见了,他们都不识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心里记仇,追出去想要解气,县丞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村子里民风淳朴,村民也是直来直往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一生起气来会做出什么。” 县丞大人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王童生先待沈鸿不好,又跑到人家村子里去大放厥词,被人记恨上了也不是稀奇事,他目光看向沈鸿,身边也点了点头,证实林飘的话所说不假,先前他多少就有听说一点沈鸿为什么不考童生的事情,似乎是被老师押住不放,只是沈鸿不喜欢诉苦,并没有像他仔细说其中的事情。 王秀才一看县丞大人的态度这样偏向沈鸿一方,当即道:“但这也不是他不敬师长的理由,他分明可以好好辞别师长再回家,怎么偏生闹得这样难看,半点尊师重道都没有,直接将我堂弟关在了门外,连进门喝口茶水都没有,若不是他们先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我堂弟不见得就会在门口吵闹,分明这罪过是沈鸿引起的,怎么能反怪罪在我堂弟身上。” 林飘心想这水平不亏是廪生啊。 “总而言之,若是县丞大人允许他参加县试,往后弟子也不必尊重先生了,天地君亲师这几个字也不必说了,礼乐崩坏,纲纪荡然无存,此后便是如此了。” 县丞大人被他说得一脸为难,他当然知道沈鸿的难处,但是要说王秀才这几句话不唬人是假的。 “你倒是很会借势,你说天地君亲师,平白的给自己脸上添上了光,仿佛让沈鸿考试就是不尊天地不尊今上,不尊双亲,你明知他年幼父母双亡,少年又丧了兄长,却说这些话来唬人,你不是沈鸿的先生,王童生做得也并不是毫无错处,怎么如今全揽到了你的身上,仿佛沈鸿对不起你对不起整个清风书院了?” 林飘忍着气,没把话说得太狠,这种吵架的时刻,裁断的人是县丞大人,若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反倒适得其反。 县丞大人一听他如此说,经林飘提醒沈鸿的身世,心中越发怜爱沈鸿,再看王秀才目光也不喜起来,没人喜欢被人平白拿一些唬人的话压一头,越是一开始被唬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只会觉得不悦。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沈鸿的事我自有论断,你既然是在清风书院做先生,自然要知道惜才爱才的道理,哪有平白断寒窗少年前程的道理,你叫他们一家往后怎么活?”县丞大人说着说着语气已经有了些呵斥的味道,他心中想起好几个当初一起读书进学的人,因为落考或是阴差阳错失了机会,或是时运不济被人刁难,最后都是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或是想不开上吊了,对读书的学子来说,断人科举路就如同断人性命,看王秀才和王童生的目光便更加不悦。 王秀才一听县丞大人斥他不爱才,就知道县丞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天下才子如过江之鲫,爱才惜才也要对方值得才行,县丞大人既然心中有了决断那我也不多说了。”说着他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走了。 林飘心想有功名真牛逼,这才是一个秀才,感觉已经驾驶着战斗机了,对县丞大人是半点都不客气。 待人走了县丞大人才松了一口气:“无事,他说任他说,断没有连考场都不让人上的道理。”他安抚道。 林飘点了点头,想到王秀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当即发动学生们,一个给了几文钱,让他们出去探听消息,若是坐酒楼,在里面喝一壶粗茶要一碟瓜子也是够的。 林飘派学生出去打听,果然他的第六感没有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在各个客栈酒楼坐着传八卦,专门诋毁沈鸿,说他不尊师长,不该考试。 林飘心想这不该是王秀才的手段,他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个人,这样的法子倒是很下九流。 不过林飘来不及细想,只得赶紧把当下的危机度过,不就是舆论战想要众人都留下沈鸿立身不正的印象吗。 林飘当即和二狗兵分两路,也开始了他们的散播。 原先听八卦的人也没细想,只是听人一说沈鸿不尊师长,既然不尊师长,既然道德有瑕疵,是不该让他参加县试,但林飘一出现,先诉了一番苦,又说起自己曾经在县府救助过人的事情。 众人当即连连点头,别的他们不知道真假,两边各说各的,但有一点是不会错的,林飘和沈鸿良心不坏,他们还在县府传授了救人之法的! 说着说着众人想起他们夏天来打官司的时候,是沈鸿被人推下了水,林飘将人救活了过来,更觉得这个孩子命途多舛。 说到王童生虐待沈鸿,一个个更是义愤填膺,不管学生该怎么尊敬夫子,大人总也不能欺负小孩吧? “这可真不是个东西!没得为难个十几刚出头的小孩算什么厉害。” “就是,我看他就是怕人家考上了童生把他压了过去!” 说着说着对错也不必论了,沈鸿的长相和经历成功激起了大部分人的姨母心和姨夫心,只恨不得自己家也有这么一个别人家的小孩。 后来再遇着有人说沈鸿,他们便要上去说一通,什么沈鸿是个可怜的小孩,没必要将一个可怜的小孩路子逼死了,何苦做这个孽为难小孩,也不愿意再听那些说沈鸿不好,说不该让沈鸿考试的话,每次听见人说便忙着劝阻说清缘由,叫他们不要再传这样的话了,没道理这样对一个苦读的小学子。 王秀才在书院等了三天,等着舆论发酵然后再让王童生去击鼓鸣怨状告沈鸿,这样走上了明面的流程,又加上民心所向县府里的百姓支持,县丞大人没可能再包庇沈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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