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怎么烧不得柴禾,碗只装得饭装不得菜,世上规矩都是你定的?” 铁匠的话本来就不客气,没想到这哥儿能比他还不客气,脾气这么泼辣,张嘴又这么利索,反倒让他不敢再说什么了。 林飘懒得搭理这些人,知道他们是村子里来的就开始说话带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味道。 林飘自拉着沈鸿站在一旁去等着:“等回村子里了,我们去找铁匠打个大炭炉,这样我们平时热水,早上洗脸,都有的用,上面再盖个铁网架子,我们冬日里还能窝在家里吃烤肉。” 沈鸿点了点头,他懂得颜回和王冕,但他不懂炭炉和烤肉,过去十多年他对食物的认知都是贫瘠的,都是嫂嫂想的法子,变着花样做出来新鲜玩意给他吃。 两人商议得差不多了,周习善也买下了农具,把该参观的也参观完了。 三人走出铁匠铺,林飘想着去买点大米:“今年的米还有些日子才收,家里也早就没有米了,平日里要么是学生送的米,要么就是吃红苕南瓜,我们去买点米吧。” 周习善对于今天林飘的狂买已经麻木了,认命的跟在屁股后面走进了米铺。 但看着林飘买了米之后还要买糯米,实在忍不住了。 “林飘……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哪里多,大米不禁吃,糯米家里又没有种,留着时不时弄点来吃总是要的。” “这也太费了,其实把这些钱攒着以后给沈鸿到鹿洞书院用不也挺好的吗。” “人活着就是要吃喝,要是当下就过得一点甜头都没有了,只指着往后的日子,人没活头了,也支不着以后了。” 何况就算是咬着一口气等到了未来,等到熬到了出头,那口气一散往后就更没奔头了,还不如细水长流的过着,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一点。 周习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但林飘说什么也不听他的,两人的话往那儿一放,显得他多小气抠门。 林飘看他的表情,往回安慰了一句:“不过你这样想也没错,只是你和我情况不同,家里要供养的是老人,想的总是以后,我这边沈鸿还小,长身体的时候总得给他吃喝,咱们是要管的人不是一个情况不是。” “也是。”周习善得了他的话,表情好了许多,不再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帮着搬东西。 林飘要了半袋子大米,半袋子糯米,又要了半袋子的小麦粉。 毕竟每天来他们这里的小孩这么多,总不能只他们自己吃,但要是大家一起吃也吃不了几顿。 “也就只能解解馋,买些糯米到时候我们做糯米饭,糯米锅巴吃,小麦粉做面条,这样来回岔着吃个新鲜。” 林飘这边吧东西都买齐全了,来回想了两遍也觉得差不多了,正好日头到了中午,三人在路边找了个支着厚布棚子的小馄饨摊,要了三碗馄饨吃。 馄饨老板叫了一声:“好嘞,三碗馄饨,马上就来。”说着手往现包的馄饨里抓了三把扔进去,数也不用数他就知道是三十个。 很快三碗馄饨就次第端了上来,馄饨的皮薄,里面的肉馅鼓鼓的透着颜色,清透的汤水一勺酱油一把葱花,点了些猪油和香油调味,混合的油脂香气扑鼻,这馄饨包得不小,林飘咬着两口吃一个,散散馅中间的热气,满嘴的香味在嘴里。 很快吃完馄饨,三人休息了一会,待到再次路过县衙附近的时候,林飘拍了拍沈鸿的肩膀:“我们这会就走了,你去看看县丞大人在不在府上,同他禀告辞别一下。” 林飘也不太确定那个丫鬟是自己嘴碎还是府上有谁已经对他们耐烦了,但在别人家住久了也不好,这会让沈鸿去道个别,不失礼数也能看看县丞大人的意思。 沈鸿自然点点头,他们在外面等候,沈鸿自去问了一番,人人都知道现在县丞大人很欣赏沈鸿的才能,自然马上给他指路,沈鸿到县丞大人的书房道别。 县丞有些惊讶,但想到他们路途遥远,若是有事要先走,也不好因为想着林飘要陪自家玉娘的事情就硬留他们,便勉励了几句往后也要勤勉读书,若是有事可以来找他,下次来县府记得登门之类的话。 沈鸿一一应下,出了府把话同林飘复述了一遍,林飘听着感觉县丞大人还是很重视沈鸿的,便不再多想。 “走,我们回家去,这会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家卸货,正好中秋假要结束了,回去继续给那群小崽子授课。” 三人坐上牛车回乡。 县府那边,县丞大人送走了沈鸿,就听见婢女来报,说夫人有事找他。 “是出了什么事吗?” “夫人说有个婢女,想问老爷怎么发落。” “婢女犯了错夫人发落就好,只要不是大事,小惩大诫就可。” “夫人说……说和林飘沈鸿有关系。” “哦?”县丞大人起身,心里疑惑这能有什么关系,但心中好奇还是朝着后院走去。 原先丫头将这事告了夫人,夫人命人将林儿带了过来对质。 她心里生气,最近玉娘这么闹脾气,也就林飘来了才好点,饭也肯好好吃了,话也能好好说了,瞧着一下懂事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哭闹,她心想林飘是个好的,和玉娘多待一会,多教玉娘些道理,没想到好好的贵客,叫一个下面的丫鬟给挤兑了一顿,这世上谁不知道丫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主人家的意思,她这样对林飘,林飘说不定还以为是她的意思。 她是后宅的主母,要做到面面俱到样样体面,林飘昨儿还帮了他们,今天就受了这样的气。 “你跪下!”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拍桌:“我们府上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有你这样待客的道理吗,来府上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不成?” 林儿被吓得发抖,没想到夫人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来问罪:“夫人……我也没说什么,他们自己听不得,林飘气性大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打官司的时候这么厉害……” “你还敢说!”夫人捏紧了手帕,看着林儿真是没办法,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丫鬟,教养了那么多规矩和为人处世,怎么连点小事都做不了,真是教她失望。 “你这样心眼小,来住个客人就这样看不惯那样看不惯的,我们以后还怎么敢用你?” 林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夫人……你这是说什么啊……林儿跟在院子里五年了,夫人你别不要林儿。” “你现在知道厉害了,早先怎么不知道悔改,行了,你既然做不了事情,我去叫老爷来,看是将你如何安排,毕竟你是在老爷跟前也待过的人,不能随意发卖了。” 林儿吓得面色发白,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夫人的腿:“夫人,夫人我跟着你五年了,你以前还夸我出落得好,说要帮我找人家的。” 丫头拉住了她不许她上前扰着夫人。 过了好一会,县丞大人才到,一看屋子里林儿跪在地上哭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丫头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听得大人直摇头:“我原先还道沈鸿突然辞行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这丫头,待客交友便是为了结善缘,你这倒好,平白将人惹了,像什么样子。” 林儿见老爷虽然训斥他,但并无暴怒生气,便急忙求道:“老爷,林儿真的不是有意的,林儿下次再也不敢犯了,求饶了林儿这一次吧,下次林飘再来府上,我定亲自对他赔礼道歉。” 一旁的夫人听了只摇头:“你犯了错,没个好脸色,别人只会以为是府里主子的意思,这样断了情分,惹了麻烦,反倒结了仇,我说的不止林飘这一桩的事情,上次杨富商的二夫人来我这里,你见了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表面不说,回去没少给杨富商上眼药,后面老爷去找他捐款,三次有两次捐不成,后来还是我同她家大夫人关系好了,她才同我说原来是因为二夫人被怠慢了,心里记着仇,我当时就想起了你那天那个样子,想必就是你,但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便没有罚你,只是教导了你一番,叫你以后态度要好,私底下同姐妹们如何我不管,但见着了客就要和和气气的笑脸迎人,结果你还是不改,又这样惹事。” 丫头在一旁听着十分震惊:“竟是这样……” 夫人看向她:“怎么?她私下有对你们说些什么吗?” 丫头支吾了一会:“林儿说……二夫人长得普通,还不如她好看,论起年纪也是她更小,她未必就嫁不得有钱人,当个夫人。” 夫人按住了额角,被气得头痛:“原来你还有这番心气,难怪这样看不起那样看不起,大人,你看这妮子怎么处置吧,我想着她也在我们院子里伺候多时了,总不好对她太狠。” 林儿屏住了呼吸,目光可怜的望向了县丞大人,她双目含泪,眼圈发红,眸光楚楚可怜,希望县丞大人能在此刻怜爱她。 县丞大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夫人那边,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思索了一下,这样的人确实不能留在府里了,先前夫人留着情面没和他说杨富商的事,他说难怪怎么杨富商越来越难劝,这一年尤其不爱捐款修桥铺路,叫他头疼,原来中间还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事情。 “夫人说得是,总归伺候我们这么多年了,发卖是不可能发卖的,就当结个善缘,送她回她爹娘处,她也大了,往后在爹娘面前尽孝,婚嫁生子,都是好事。” 林儿一听这话,脸直接白到了底:“不……我不要回乡下,我已经在县丞府待五年了,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不要回乡下!” 夫人抬抬手,一旁的人将她拖了下去:“别让她再吵了,趁早通知她家里人,让他们来接她回去吧。” 大人和夫人将此事料理了,又说起林飘和沈鸿:“沈鸿既然还向老爷你请别了,就不是真的置气了,或许是真的家里有事要料理,下次他们若有事再来县府,我们将这事同他们说一声,想必也就没有隔阂了。” 大人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自然如此,不过沈鸿这个孩子非同凡响,肚子里只有学问没有脑筋,纯良得不行,就算不说也谈不上隔阂两个字。” 林飘那边架着牛车走进村里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半温的太阳在山脊线上缓缓下沉,村落被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芒,风吹起林飘额前的发,吹得他精神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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