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沈鸿就站在那儿,等林飘借着光线进门,门扉吱呀一声轻轻合上之后才护着灯烛转身,静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看书,在烛火映照下一页一页翻过书页。 林飘回到屋子里,因为上山下山跑前跑后,这会一躺下疲倦感顿时涌了起来,躺在炕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飘心里挂念着让学生回家去打听猎户的事情,天刚亮就醒了过来,起身穿戴整齐衣裳推开了门,一如既往的看见沈鸿坐在屋檐下看书。 “沈鸿,早。” “嫂嫂早。” 林飘打了井水在院子里洗漱,这个天气的井水已经有些发寒了,不过就当醒过神,还能勉强再洗一段时间。 洗完林飘擦了一把脸:“沈鸿,过来吃早饭。”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二婶子家,里面已经有几个来得早的孩子坐在桌子边啃红薯了,桌上堆了一片碎蛋壳,显然已经先把鸡蛋吃掉了。 其中一个小孩一见林飘就站了起来:“小嫂子!昨天的事我问到了!” 林飘拿着刚从锅里取出来的热乎乎鸡蛋眼睛一亮:“你说。” “我听我娘说,说是什么猎户家生儿子的时候死了媳妇,就结仇了。” “就这?” “啊对,我娘就是这样说的。” 林飘拍了拍脑门,他就不该对这群小崽子抱有太高的期待,他们那里听得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行吧,你快点吃,待会好上课。” 过了一会小孩陆陆续续都来了,其中一个小孩是被他娘牵着来的,一看见林飘就松开小孩迎了上来:“飘儿,我听我家崽说你想知道猎户的事?” 林飘顿时眼睛又一亮,这本人都来了,这次应该能听到点真东西了:“是,我想知道猎户和村子里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什么他不让村子里的人上山打猎,村子里的人干什么就偏要听他的,婶子你说给我听听。” 婶子给他使了个眼色:“咱们坐一边说去,别影响孩子吃早饭。” 两人各自搬了一条小马扎坐在灶的另一边,在一堆鸡鸭叽叽叽嘎嘎嘎的声音中开始了严肃交流。 “我跟你说,这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是你不问我还真要忘了,前面那一段你知道吧?就是猎户之前其实和村子里的人关系特别的好,咱们村子里猎户那一辈的男人,没几个不是和他在一起玩过的,大家都跟亲兄弟一样,但其实,老猎户的爹也是不许他和村子里的人来往的,这话说起来就可长了。” “不长不长,婶子你慢慢说。” 秋叔倍利索的给他俩端了两碗热乎水过来,林飘嘴唇凑在碗沿,一边小口的啜着热水,一边听着这段又臭又长的乡村恩仇,有关于李守麦的爹以及李守麦的爷爷的故事。 “那老猎户的爹原本也不是住在山上的,他以前也住在村里后,老猎户的爹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死了爹,他娘一个寡妇,他爹的兄弟就闹上门来把他们赶了出去,霸占了他们的家产,你想孤儿寡母的两个人,这要怎么活?带着孩子娘家也回不去,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在找了个地山上住下,最开始也就搭了个小木屋,后来是年纪慢慢长大了才搭起了竹屋,学会了打猎,但是这么多年风餐露宿的,他娘一个女人早就熬不住了,没几年就得风寒死了。” 林飘心里嘶的一声,有点棘手的感觉。 “后来他长大了肯定恨村子里的人啊,怪大家不帮他们孤儿寡母主持公道,眼看着他们被抢家产,觉得大家的良心冷,但你说,这毕竟是人家自己家的事,顶天了也就帮着说几句,他自家叔伯上门硬抢,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是不?” “对,那后来呢?他后来生了猎户,猎户又生了小猎户,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一段来着?” “是有,后来他和个外村的哥儿在一起了,生了现在的猎户,就是阿大,他觉得村子里的人良心不好,就不让阿大和村子下面的人玩,但是阿大那时候年纪还小哪里拦得住,遇到同龄的小孩还是经常在一起玩,我男人小时候也爱跟着他们玩,后来我嫁进来,他还跟我念叨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事情。” 林飘已经要被这漫长的猎户简史说头晕了,急忙问重点:“阿大媳妇是不是后来死了?” “是死了,原本大家就像亲兄弟一样,阿大也常常下山来和大家聚一起,在一起十分亲热快活,后来他成亲娶了个女人,本来说怀胎十月,这事你说好死不死的在年关前住在山上摔了一跤就早产了,原本大家都想好要怎么帮他媳妇接生然后庆祝了,事情突然提前,又在年关,正好那年雪特别的大,我男人和我说,那年雪大得都要封山了,他们躲在屋子里都不出门的,大家都在忙自己家的事情,杀猪备年货裁件新衣裳,他急匆匆的下山来,说媳妇要生了,产婆怕是不够,得给她找个大夫来,隔壁村有一个,但是也总得要钱,他想借点银钱但是大家都拿不出来,这一来一去的的耽误人就不行了,只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 “他恨大家不愿借他银钱?这也恨得太没道理了吧。” “想来是吧,但那个时候,谁又有办法,我男人说起来也不是存心的,想着他拿不出来,总有别人能借点出来,结果谁也没借,唉……” 林飘顿时听懂了其中的关节,猎户寒心是正常的,毕竟觉得大家是有感情的,可是村子里的人心怀愧疚是为什么?除非那时候他们手里是有钱的,但正值年关舍不得拿出钱来,想着和阿大要好的人那么多,他不拿出来也总有别人拿,结果后面大家一对,发现谁也没借阿大钱,估计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就已经开始慌了。 等到后来阿大媳妇的死讯传来,阿大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不想再看见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再上山打猎,婶子又说了一大堆后面细碎的事情。 林飘听得想要捂住耳朵,伸手捏了捏耳垂。 “飘儿,咋?听晕了不听了?这事是说起来不得劲。”
第34章 前面两代人的事情,加上李守麦扔的那个捕兽夹,四舍五入三代人的恩怨了,林飘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小心翼翼的问。 “婶子,我相公的爹以前也和猎户好吗?” 婶子想了想:“这个应该是没有的,反正我没听我男人提起过,你公公原先是大沈家的,又是小儿子,小时候紧着读书,哪有像你那些叔,成天往山里钻的。” “那就好。”林飘心想反正他是外村来的,小沈家不在猎户的记仇小名单上,总体来说不管他们的事,李守麦这样针对他们也是没道理的。 两人又掰扯了一会,把零零碎碎的信息都讲得差不多了婶子才拍拍裤子站起身:“事情就是这样,要我说你少搭理他们,不去山上就不去了,要是他们心眼不好弄个什么陷阱你们可怎么办。” 林飘没有说什么,将婶子送出了门,学生都已经到了沈鸿的那边院子里,读书声开始响起来,远处二狗爹鬼鬼祟祟的探头走了进来。 “找二狗?” “找你,你不是想要解决这个事情吗,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林飘心想他又不是金牌调解员,本来打听事情是想找个解决办法,没有办法就直接完犊子了。 二狗爹有些傻眼的看着他,本来满嘴的花花也说不出口了,挠了挠头:“唉,其实当初的事情,你听我说。” “我不听。”林飘脆生生打断他:“要你说你不说,现在晚了。” 二狗爹心想难怪二狗这么听他这个小嫂子的话,不听他的话后面原来这么麻烦。 “那就算我求你听,其实当初的事情,我们当真是不是有意的。”二狗爹叹了一口气:“正当年节,该花的钱都花出去了,手里能还剩几个子,那个时候我们又都娶媳妇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他来借钱的时候我就想着,他去找大夫,就算我把我剩下的这点全给他了也不够个零头,我这不借,也是借不起,但我借不起总有别人借得起吧,结果就是这样一想,后来才知道,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林飘看着他脸上这么多年沉积的悔恨,只有一个感想,统筹能力真的很重要,如果当初猎户借钱的时候把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再开口,等到这些人发现每个人都不开口出借之后反而会拿出钱来,愿意一人凑给他一点帮他度过难关,但猎户急得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挨家挨户的借钱,最后却全部落空,只能说别高估感情,也别低估人性。 林飘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当年他父母离婚的时候,爷爷奶奶和他爸都承诺以后会对他一直好,他爸娶新老婆的时候又是一遍承诺,等到弟弟呱呱落地的时候,他们依然说会最爱他,但大人爱新出生的生命是本能,爷爷奶奶爱牙牙学语的孙子也是本能,他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嘴甜,学会满嘴胡话,就好像他也很爱那个新出生的孩子一样,仿佛他们是天生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我解决不了,我只能说这件事不关我和沈鸿的事,也不该迁怒到这些十几岁的小孩身上,至于你们的事情,如果你想解决这个事情,那么你就去自己尝试解决,但我告诉你,裂痕出现了就没办法弥补了。” 二狗爹被他说得低下了头,被训得像个孙子一样,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墙外传来一道男声。 “哪里有裂痕?我帮你修修。”半合的门扉推开,李守麦探头进来,见着里面还有其他人,正经的站直了身子。 “我来瞧瞧那个受伤的崽子,伤恢复得怎么样?”他嘴上问伤势,眼神却只盯在林飘身上。 “大旺在隔壁,你过去看吧。” 二狗爹看见李守麦的的衣着和打扮,大概猜出这是猎户的儿子,神情有些激动,嗫嗫半天也没好意思凑上去说一句话,只能同林飘道别先离开了院子。 李守麦顺势往灶旁边一靠,才做完早饭的灶烧得热乎,这会还烫人得紧,烫得李守麦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侧身拍了拍衣裳:“伤没事就行,我来看你的,打猎的事情你别生气,我看你好像喜欢吃兔子?我猎到了都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看到了就回去吧,顺便替我转告你爹,首先,我和沈鸿和他没有恩怨,我也并不认为就算某个孩子的爹娘当初和他有恩怨他就可以伤害这些孩子,其次,山是属于大家的,不可能他不让外面打猎我们就不打了,然后,以后我们在山上活动会避开你们在的区域,尽量不和你们见面也不吵到你们,最后,如果下次还有捕兽夹的事情,把我们中的谁弄受伤了,我该怎么收拾你们怎么收拾你们。”林飘说完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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