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神木遗留的血脉,世世代代在高塔的最顶端接引神明,聆听神谕,为大泽降下守护与祝福。” 她娓娓道来,低垂的眉目间仿佛闪过圣洁的光芒,但下一瞬,眼巴巴地望向云落:“我还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云落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孩,恻隐之心渐渐冒头。 他知道被关在某处不得自由是什么滋味,这段时间以来,到处走遍,也体会到天地广阔,若未曾见识,的确可惜。不过……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放心好了,不会连累你的!” 阿央答得相当果断。 云落噎了一下,越发感到不能置之不理,最终应允下来。罢了,等之后再去大泽。 “谢谢!你人真好!” 阿央感激地双手合十,带起一串铃铛脆响。 云落从储物袋中取出符纸,催动灵力使其悬浮于面前。 只是寻常的法术,阿央却从未见过,惊讶地睁大双眼,圣女的架子越发端不住了:“好厉害!” 云落始终保持淡定,开始教她简易的用法:“这个是神行符。” 或许是因为身为圣女,阿央上手得格外快,又好奇地触碰另一张早已画好的:“这个呢?” “传讯符。”云落答道。 “亮了!”阿央充满了成就感,很是兴奋,“我是不是很有天赋?要不然我不当圣女了,跟你一起修道去。” “等……”云落脸色一变,没接上茬,也没来得及拦住,愣愣地望着飘然远去的符咒,“发出去了……” 天行宗主峰,升仙台。 云雾依旧浮动缭绕,而不见一树桃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棋盘,其上棋局未定。 李识微面无表情地踱步于旁,手捧书卷,一页页翻动,似在查阅着什么。 半晌,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静立在云雾中,视线空茫,喃喃自语:“今日没有传讯么?” 正要继续迈步,他有所感应,抬眼望去,一抹柔和的光华倏忽飞近,将他的眼眸点亮,嘴角也牵起弧度。 光华散去,年轻女孩清甜而欢快的嗓音贯入耳中——“我不当圣女了,跟你一起。” 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第32章 三十二 神迹 ==== “这也是用来传讯的?你们修士的宝物好多啊。” 镜中影像尚未清晰,方才传讯符中的女声已经传来。下一瞬,并肩而立的两道人影映入眼帘,李识微不由得眼皮一跳。 许久未见的云落身边,站着一个异族模样的陌生女孩,正好奇地从那边望过来,似是被突然出现的影像吓到,往云落身后缩了缩。两人挨得更近了。 李识微背着的手不知不觉间捏紧。 云落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他同样许久不见师尊,此刻一打照面,竟一时找不着话头,先转头向阿央介绍:“这位是我的师尊。” 阿央似懂非懂地点头,站开了些,交叠双手行了一个颇为优雅的礼,模仿道:“师尊好。” 李识微勉强牵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向来机敏的头脑被一个念头充斥——这就带人见长辈了? “你是……”他微笑着发问。 “她是阿央,大泽的圣女。”云落上前一步,话语有些急切。 不再多闲话,他将如何偶遇阿央又如何误触传讯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句说笑而已。”一番解释之后,云落目不转睛地望向镜中,“师尊……不要误会。” 望来的目光直白而殷切,像在寻求什么。李识微藏在身后的手已然放松,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姿态,笑道:“误会什么?” 这笑容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但又看不出具体的破绽。云落收回碰了壁的视线,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两厢陷入沉默,阿央来回看看,从这平静之中看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汹涌,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于是小心翼翼地抬步走远了。 云落复又抬眼看向镜中,欲言又止。 思念无法被距离与时间消磨,反而积压得越来越多,乍一相见,便如干柴枯草上落了火星,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再克制也无用。 而对方却稳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急匆匆地召出灵镜,自顾自地解释实情。 “那便是我多想了,打扰了师尊。”出口的话音酸酸的,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怨。 “……不打扰。” 李识微注视着自己的弟子,某一瞬间很想伸出手去抚平他蹙起的眉间,叹了口气:“你能交到朋友是好事……不必顾及我。” 言不由衷的话语,多念一个字便多一分暗暗的心疼。而那些深埋心底的,终究是不能道明。 趁着对方无言,李识微改换话题:“怎么跑到大泽去了?” “因为师尊当初来过。”云落答道。 李识微一愣:“我何时去过?” 云落顿感疑惑:“老板说的,他说你就是从这里找到了万木髓。” 李识微仍有些茫然,回忆显得久远而模糊不清,他没去细究,潦草地道别:“罢了,你玩得高兴就好。去吧。” 云落盯着失去光彩的镜面,直到踏上茫茫大海的对岸,走入寻常市井,仍有些魂不守舍。 阿央左手一串冰糖葫芦,右手一包糖炒栗子,好奇地看过来,忍不住出声询问:“你和那位师尊是什么关系呀?” 云落心里一动,状似寻常地回答:“师尊就是师父的意思,修道之人这么称呼,显得敬重些。” 阿央若有所思地点头:“哦,我还以为……” 话音未尽,云落转头看向她。 “你这副模样……”阿央一边咬下一颗糖葫芦,一边回想,“就像话本子里写的相思病似的。” 这么明显?云落不禁苦笑,又问道:“圣女也看话本?” 阿央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捂嘴:“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逐渐走到市井热闹处,街边商铺繁多,对于阿央而言新奇无比,她不跟云落多谈了,兴奋得东奔西跑,拿起这个又望向那个,身上的银铃随之叮铃作响。 云落自然平静得多,女孩的身影在视野中忽远忽近,耳边叫卖声纷纷,偶有行人擦肩而过,他却有些走神。 他是见过更好的街景的。灯火如昼,游人如织,师尊走在他身边,缓步慢行,笑语不断,陪他经过一盏又一盏花灯,看流光入海。 云落轻轻地叹了口气。 红尘漫漫,相思难解,究竟要走到多远,见识过多少,才算认清自己的心? 魔域终年不见天日,从雄踞一方的堕魔崖上俯瞰,一望无际的昏黑中,唯有血红的魔阵幽幽泛光。 而在堕魔崖的顶端,不为人知的最深处,却突兀地开辟出一片清净之地,引入明朗天光,无遮无拦地倾洒在一棵干枯垂死的桃树上。 仔细看去,树冠的最顶端,悬浮着一枚灵珠,连绵不断地散发出柔和的光彩,似乎维系着这棵桃树的最后一丝活气,正是先前魔尊极力搜寻的养魂珠。 魔尊本人正靠坐在树下,双目微合,纹丝不动,似乎已经守了很久很久。 一片静谧中,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魔尊睁开眼,只见李识微缓缓走近,驻足树下,抬头仰望满树干枯的枝桠,又低头看来,感叹道:“你这个样子怪变态的。” “百年不开我便守百年,千年不开我便守千年。”魔尊脸色不善,气势汹汹,“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李识微没被唬住,扬了扬眉:“怎么管不着了?那珠子是谁的?” 魔尊哑了火,记起这枚养魂珠的交换条件,伸手抚上树干,起身道:“随我来。” 巨型阵法光芒诡谲,释放着重重威压,在二人面前接次移开,又在身后合拢。 李识微深入敌腹,依旧走得闲庭信步,抵达目的地,两边的石壁上,纂刻着古老的文字。 “上古时候,人、魔、妖三族鼎立,灵力循环不息。”魔尊仰视着幽深的石壁,逐字解读。 “而后神木衰落,天地灵脉断绝,妖族首当其冲……为护苍生,蓬山老祖一众以身殉道,修筑天柱。” “神木?”李识微缓缓皱眉。 “在大泽。”魔尊继续说,“听说过长生木吗?” “据说那是一切的起源。” 两人的谈话出乎意料地和平,不像前世,正魔相对,见面即是你死我活。 回到桃花树下,李识微开口道:“你肯相安无事,就省了不少功夫。” “因为他还在。”魔尊看向桃花树,又偏头看来,目光冷冽,“他若不在,我自然乐于看全天下为他陪葬。” 李识微脸色一沉。 魔尊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要改邪归正吧?” “当初做下那般选择,我从没觉得自己错了。万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我只要他一人活着。” 他伸出手,苍白的指节一寸寸抚过如死物一般的枝干。 “起初你我猎杀妖族,接着互相残杀。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人有贪念、有私欲,所谓的大义根本不值一提。”魔尊的神情愈发狠厉,挑衅着盯住对方,“烛明,你脚下这条人间正道,当真走得稳么?” 李识微却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气度,不和他纠缠,转身欲行,语气凉飕飕的:“掌门师兄所言果真不错。” 魔尊顿时变了脸色:“他说过什么?” 李识微几步走远,头也不回地摆手:“自己琢磨去吧。” 神行符的光芒褪去,荒原的尽头,出现层层叠叠的绿意,拥簇着连绵而古旧的城池。 “你该不会以为,我跑出去了就不肯回来吧。”阿央看向云落,笑道,“走吧,轮到我带你去玩了。” 走入城池之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帘,屋舍街道坐落其间,四通八达的河道深而宽,却只有涓涓细流淌过,树根纵横交错,裸露其中。 水流显得贫瘠,街道中的居民们却很是安适,远远望见两人便热情地打招呼,又虔诚地行礼:“圣女大人。” 街边的农妇直接将东西塞过来,对云落这个生面孔也不排斥,笑眯眯的:“既然是圣女大人的朋友,那就是贵客。” 转瞬间,云落的手里堆起叫不上名字的瓜果,茫然无措,阿央却早已习惯,优雅地向他们一一回礼。 一番招待过后,两人走到这座城的最中央。河道在此汇聚,树木也越发高大,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塔拔地而起,围绕着浓密的藤蔓与枝叶。 凤鸟从林中振翅飞来,未过多久,两人飞入云上,抵达了高塔的顶端。宏伟壮阔的神殿迎面而来,金色的屋宇在光下熠熠生辉,琉璃窗内似乎有人影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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