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正在苦苦思索,突然,平地乍起一声嘶哑鸟鸣,一阵劲风从背后猛烈袭来,他躲闪不及,直接被撞在不远处的山石上。 “咳……”形势突变,五脏六腑像被拍散了,口中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咳了几声,恍如前世。 怎么回事?他勉强撑起身子回头,阴影劈头而下,满天黑压压的鸟群振翅盘旋,那一双双双血色眼睛直盯着他,其中浮现的,分明是纯粹的杀意。 刹那间毛骨悚然,一颗心沉到冰冷的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印记不是被抹掉了吗? 不等他反应,像是有人一声令下,盘旋着的群鸟向他袭来,妖风卷地,如同天罗地网,又如一柄柄剐人皮肉的刀刃。 云落左支右绌,晕头转向,一个念头在脑海浮现——他会死吗?他才见到一线光明,就要死在这个无人知晓、天昏地暗的地方吗? 他不要。 周身疼痛唤人清醒,凝聚到心中,像点燃了一把蓬勃的火,云落咬牙横剑,顾不得那时李识微的告诫,再次默念功法。 魔物被击落不少,尸体堆了满地,却空中却未见一丝缝隙,来者层出不穷。 云落渐渐难以支撑,经脉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绝望漫上心头,忽然,近处一声震天轰鸣,地崩山裂,魔物惨叫四散。 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抱歉,我来迟了。” 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当即松懈,云落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云落渐渐转醒。 药香氤氲,床榻陈设清雅脱俗,无一不陌生,唯有眼前人是熟悉的。 刚一看清,云落就坐了起来,直盯着对方:“前辈?”原来晕倒之前的那一幕不是幻觉。 李识微扶了他一把,向他一笑。这笑容是眼下最好的定心剂。 然而不等他长舒一口气——“醒了?这里是天行宗。” 云落顿时睁圆了双眼,李识微继续说:“这次的伤可不是寻常医馆能治好的。” “不过眼下已经无碍了,放心。”他安抚似的摸摸云落的头顶,从床边起身,“我得去掌门那儿一趟,过会儿来接你。” 这一摸如有仙气,抚平了昏迷前后的动荡不安。云落定了定神,目送李识微消失在门后。 未过多久,门又被推开,一个扎着双髻的年轻姑娘端着药瓶跨过门槛,见他醒了,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我叫慕紫苏,是碧丹峰的三弟子。我家师尊要忙别的事,让我来照看你。”大概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在云落面前坐下。 “有劳师姐了。”云落语气恭敬,相比之下显得拘谨。 他暗自思索,天行宗碧丹峰的五长老,医术高超,闻名于天下。李识微不仅又一次救下自己,还将自己带到这里…… “九长老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抱着你冲了进来,我家师尊都吓了一跳呢。”慕紫苏一边分拣药瓶,一边向云落搭话,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场景。 ……幸好那时还晕着。云落有些脸热。 “这……抱歉。” “没事啦,你那时情况的确危急,还未筑基就强行透支灵力,经脉都要崩裂了,幸亏送来得及时。” “我家师尊边治边说,这么好的身子,若是废了就太可惜啦。” 这话虽是夸奖,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云落一时无言。 这位师姐仍在自顾自地说话,凑近了些,目露好奇:“对了,九长老说,你是他的徒弟?” 云落一愣,等反应过来,已经点了一下头。 慕紫苏见他点头,笑道:“果然啊,头一次收徒都宝贝得很,方才非要等你醒来才走。” 此话一出,云落的脸上好像更热了,心口也跳了跳。 他没想到李识微会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的确,若是醒时没见到熟悉的人,独自置身于此,难免会慌乱一会儿。 前世种种经历叫他吃尽苦头,恶鬼会披人皮,来人无论外表行为如何都不能轻信,可是…… 李识微的举止谈笑一一浮现,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拨动信任的罗盘。 两人正要聊下去,门外传来动静。 云落寻声看去,脑海中响起李识微临走前的话语——“过会儿来接你。” 是他?云落起身,快走几步到门前,心情莫名地有些雀跃。 门被推开了,几张面孔陌生,居高临下的目光冷厉如刀:“你就是云落?跟我们走吧。” 天行宗主峰,山色清幽,雾霭浮动。 洞府空荡,陈设简朴,弥漫着淡雅清新的茶香。 掌门端坐堂上,若有所思,手中的茶盏半晌未送到唇边:“魔物只靠印记气味辨人,你始终隐去气息,应当不会被它们注意……” 李识微漫不经心地坐在另一边,修长手指夹着茶盏随意把玩,目光虚虚点在远处。 他忽然开口:“有人在看着。” 掌门转头看向他。 “有人在背后盯着他,等我离开了再出手。”李识微的语调平淡。 “谁?魔修?”掌门皱了眉。 “或许吧。”李识微不置可否。 “还有,他练的所谓内门功法……”不紧不慢的话音冷了几分,“被刻意改过,短时不显,长久练下去,毁人根基,损人心智,阴邪至极。” 掌门的眉头皱得更深,将茶盏放到一边:“这个外门弟子现在何处?” “我带回来了,打算收他做徒弟。” 掌门顿时愣住:“收徒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识微不语,坐直了些,面向对方:“我看着像在闹着玩吗?” 掌门默默打量他,这不驯的神情,不羁的坐姿,还有手里那只仿佛下一瞬就要摔碎在地的名贵茶盏。 掌门把“像”字咽了回去。 “你这回出关是被天雷劈中了么?改性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收徒了?”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嘛。”李识微轻轻一笑,“兴许是有缘呢。” 掌门跟着露出一点微笑,又深深叹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话语低沉:“这太平日子,或许撑不了多久……你天赋不凡,的确该早些担起重任。” 李识微依旧散漫坐着,嘴角挂着那一抹笑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当然。” 两人不再多谈,李识微起身欲走,又忽地驻足:“掌门师兄,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 “我?”掌门应声抬头,有些意外,失笑道,“我此生不会再离开此地一步,还能有什么闪失?” 李识微没答话,摆了摆手,抬步离开了。 刚一走出洞府,李识微就见一名眼熟的医修急急向他走来。 他觉得异样,尚未询问,慕紫苏抢先一步:“他被诫严堂的人抓走了!”
第6章 六 拜师 ======= “外门弟子霍源于半月前被害,可与你有关?” 云落被推了一把,跪倒在地,一句问话劈头掷来,被一路押送的迷茫在此时化作惊愕与疑惑。 思绪迅速回到那个出逃的夜晚——霍源,那时送糕点给他的师弟,死了? 上一世他中了糕点里的迷药,险些被这个师弟……之后入了内门,便不再往来。这一世他逃得飞快,居然这样牵连到了他人的命运。 他如实回答:“弟子并不知情。” “不知情?”高坐堂上的执事不肯放过他,“据其他弟子所言,霍源平日与你最为接近,被害当晚还去找过你,而你在那晚之后不知所踪,甚至缺席宗门大考……” 云落的心随着这连珠炮似的话语渐渐下沉,他无法解释其中详情,怕是轻易开脱不掉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此事与我无关。” “那你为何要逃?”执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呵斥。 旁边其他几名执事一声不出,杵得如木人一般,站定周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似乎认定了他就是杀害同门的罪犯。 一道道目光垂悬而下,如同尖刺,诫严堂的地砖冰冷而明净,硌得双膝生疼,云落垂眸看这一尘不染的地面,浑身发冷,又觉得晕眩。 这与前世后来的境况也太像了。 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真相难以示人,他徒劳地独自挣扎,就算剖开肺腑自证,换来也是冷眼与嘲笑,没有人信他,任何一只伸来的手都不是救他,而要将他按进更加痛苦的泥沼。 云落深深换了口气,闭了闭眼,略定心神。还没有那么糟,就算辩解不了,最多不过押入地牢中关上几天,比起前世,这种苦算不了什么。 于是他抬起头,直视堂上人,开口道:“我……” “这么多人呢。” 话音被身后响起的声音猝然打断,云落下意识回头,随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执事显然也被吓到了,但反应得及时,连忙迎上去:“九长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看看我新收的弟子。”李识微与跪在原地的云落遥遥对视,继续问道,“他这是犯了什么事?” “弟,弟子?”执事脸色一白,瞠目结舌,犹豫了一会儿,勉强讲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可有确凿证据?” “我们按例叫人来问话,只要嫌疑洗脱……” “那就是没有。”李识微了然地点头,不再理会,干脆利落地往前迈出几步,向云落伸出手,“小云,我们走。” 小云?云落懵着,看向眼前这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终于松开了被攥成一团的衣角,轻轻搭了上去,借力站起。李识微反握住他的手,转身迈步,他连忙跟上。 两人就要这样离开,某位胆大的执事突然出声:“弟子入内门都要经过大考筛选,他无故缺席,应当做不成……” “怎么?”李识微偏过头,笑得和颜悦色,“这位道友,我收个徒弟,还要过问一下你的意见?” 那人当即噤若寒蝉,沉默地目送这师徒二人走出门外。 跨出门槛的一脚像踩在云雾里,云落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轻松顺利地从这个地方出来。 李识微瞥他一眼,不禁笑道:“怎么这副表情?我不是说了要来接你吗?” 云落哑然,从前多少事,他总会被玩弄、被背弃,这般待遇还是头一遭,反而让人措手不及。 李识微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仍未松开,而方才那一声声厉声质问犹在耳畔,云落忍不住抬头问:“您不怀疑我吗?” 回头想想,辛苦赚来的大好前程触手可及,他却莫名其妙地突然跑路,恰好同门被害,在旁人眼里大概疑点重重。 “不怀疑。”李识微回答得毫不犹豫。 三个字像是直接敲在心上,又化出绵绵不绝的暖意。 握住的手动了动,似乎仍有些紧张,李识微淡声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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