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 村里的人们为白衣的剑客收敛尸身,葬在青山之间,以剑客手中的长剑为记,为他铸成石碑,为他立起神龛,供奉香火,一代又一代,长长久久记得这份恩情。 “原来……如此……” 听了老村长的话,奕鸿已经猜出那位白衣剑客的身份,正是他失踪已久的师祖,天衍宗第五十二代传人,重阳子。 那把插在重阳子坟前的剑,或许就是他手中握着的这把无铭之剑。 百年之后,云北易云游之时偶然发现了这把剑,不忍宝剑蒙尘,于是将其带回云中山庄,重新磨砺,借论剑大会为其寻一位与之相称的主人。 恰逢他武榜夺魁,这把剑兜兜转转了一圈,终是回到了天衍宗传人的手 喃颩 中。 师祖已长眠九尺之下,那为了寻找师祖而浪迹山河的师父…… 老人继续道:“在那之后,我父亲下定了决心,离家闯荡,说要寻到天衍宗的传人,告知这里发生的事情。” 天衍宗传人行迹神秘莫测,就连江湖中人都寻之不着,更别说一个从偏远郡县走出来的、丝毫不同武功的普通人。 “我父亲在外面生活了很久,也找了很久,一无所获,于是他重新回到了九原。” 当年的年轻人已经长至中年,因着外出闯荡的见识,他被推举为村长,娶妻生子,逐渐老去,死去,却从没有一刻忘记曾经有人用自己的命救了整个村子的人, 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也都没有忘记。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一个虽然遗憾但却温柔的结局, 老人却长长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在我父亲去世,我接任村长之后,又过了几十年,村子里又来了一个人,一个背着剑的白衣剑客。”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陆尘远微微瞪大了眼睛,奕鸿更是呼吸一滞,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那真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这位远道而来白衣负剑的客人在村子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作为村长的老人招待了他。 “他自称玄清,是恩人的徒弟,向我询问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奕鸿眼眸微垂,轻声道:“是师父。” 这么长时间的杳无音讯,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师父的事迹, 原来,他的师父当年也曾寻到了这里。 可既然找到了师祖下落,为何师父没有回去,甚至连一个口信都没有给他或师妹传过来? 老人道:“之后,玄清独自一人在恩人的墓前待了很长时间。” 因是恩人之后,老人对玄清十分关注,在得知这人连着好几天不吃不喝,就只是在碑前沉默地站着时,他提着木篮带着吃食去找玄清,想要劝劝对方, 恩人为了救他们而死,他们绝不会忘记这份大恩,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太过悲伤。 玄清只是摇了摇头,给他留下一句话:“他日若是有人来取这把剑,任他取走便是。” 说完,玄清翩然离去,再也没有出现。 陆尘远不由自主地看向奕鸿的腰间, 那里悬挂着一把剑,在汀兰水榭,他看过这把剑出鞘的样子, 剑长三尺六寸,约两指宽,剑身通透如水,是一把好剑。 奕鸿沉默了一阵,忽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老人想了想,慢慢地说,“后来,也就是三四年前吧,果然有一个人取走了插在恩人墓碑前的剑。再后来,你们来了。” 陆尘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云北易寻到这把剑或许并非偶然,而是受奕鸿的师父、玄清所托…… 他于梦中见到了重阳子的过往,藉由附着剑上的力量得到重阳子的部分传承,武功境界因此而精进许多,此行原本只是为了拜访重阳子前辈,以谢传道解惑之恩,不曾想竟能从老人那里听来这许多往事。 陆尘远瞥一眼兀自沉默的奕鸿,心想,真是幸好。 若不是他遭遇刺杀身受重伤,奕鸿不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答应他的邀请,也就不会听到发生在这个小村子里的这些隐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我欺。 这时,奕鸿站了起来,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村长将师父师祖之事告知。我有一个请求,望村长能够答应。” 老人唬地赶忙把奕鸿拉起来,嘴里连呼:“使不得、使不得……” 奕鸿执意如此,老人扶不动,只能退一步:“你说!” 奕鸿感激地抱拳一礼:“我想去祭拜师祖重阳子,望村长可以告知墓碑所在。” “这是当然,”老人一口答应,“今天太晚了,你们先在这儿歇上一晚,等明天,我让我儿子带你们去。”
第59章 从前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陆尘远、莫影寒和奕鸿匆匆吃过早饭就跟着李千石出发,去往重阳子的沉眠之地。 出了村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陆尘远看着两侧延绵的山峦,渐渐瞧出几分眼熟来。 他回头望去, 来时的小村庄在清晨的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正是他梦中所见的场景。 走在前面的李千石在一块石碑前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那就是当年恩人战死的地方了。” 陆尘远驻足望去, 如今已是入秋时分,群山褪去青葱之色, 遍染肃杀的黄, 萧瑟秋风吹过连天荒草, 只闻鸟鸣,不见飞鸟, 摇曳的树影间尽是秋日的寒凉, 而在这一片枯黄之中,隐约间仿佛仍能瞧见一道纯白的身影拔剑而起, 一剑出而虽死不悔。 离开山路,几人一头扎进山林。在群山之中,阳光照耀的山顶,有一块墓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静默地守望无人的山野。 李千石指了指墓碑, 便安静地退开。 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墓碑,青石为底, 花岗为碑,墨黑的表面刻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先师重阳子之墓。 “是师父……” 奕鸿拂开碑上的浮尘,一笔一画描摹着上面隐隐泛青的刻字, 以剑代笔,这些字上,他能看出师父玄清的剑势。 道听途说的再多,也比不过亲自看上这么一眼, 原来,师祖果真已经长眠地下, 原来,师父真的曾经来过这里。 奕鸿环视一周,拔出腰间的剑,剑锋扫过,扫落大片野草,他收起剑,点起香烛,供上糕点,将这里收拾出个样子来。 随后,奕鸿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在墓碑前,一拜三叩首:“天衍宗第五十四代传人奕鸿,拜见师祖。” 陆尘远整肃衣装,也上前供上一炷香,为重阳子舍身就义护一村百姓,为重阳子传道授业之恩。 莫影寒站在陆尘远的身后,眼眸低敛,只是鞠了鞠躬——以他的身份,想要祭拜身份显赫的天衍宗传人,只怕不够资格。 奕鸿见了,却是主动让出了位置,并递上了香烛:“师祖向来洒脱,没那么多讲究。” 莫影寒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一眼陆尘远。 陆尘远轻轻点头。 莫影寒低声道过谢,接过香烛,庄重地拜了三拜,奉上香烛。 祭拜之后,本该离去,免得搅扰亡者安宁,奕鸿跪在墓前,只是道:“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陆尘远和莫影寒对视一眼,道:“也好,那我和阿影在村里等你。” 说罢,两人相携离开,将这一片天地都留给奕鸿一人。 奕鸿目送几人渐行渐远,目光微转,重新落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景也萧萧,人也萧萧,他的一颗心浸在这寒凉的秋风里,感觉不到半分的暖。 袅袅香烟升腾,散逸,青色的烟火弥漫开来,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也模糊了他思绪。 “……师兄,师兄?” 一道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奕鸿蓦然回首,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脚踏清风落在他的面前,仰起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正看着他,明艳开朗的脸庞看上去感觉有一丝陌生…… “是师妹啊……” 奕鸿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把脑海中奇怪的念头晃出脑海——这可是朝夕相处的师妹啊,他怎么会感到陌生呢? 他同师妹打了个招呼,笑着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少女面露诧异之色,声音里满是惊讶:“咦?师兄难道忘了吗?说好的今日师父会考教我们的功课啊。” 考教功课…… 奕鸿忽地想了起来, 是了,师父游历归来多时,一直呆在岛上专心教他和师妹识文学武,至今已有三载。 三年之期将至,师父想要试试他们的武功精进到何种境界,约了今日考教他们的武功。 少女催促道:“师父已经在云栖台等我们了,师兄我们快去吧。” “这就走。” 奕鸿施展开轻功,脚尖轻点树梢借力,身体平遥直上,稳稳落在一块宽阔的巨石上, 早 ЙàΝf 有一人白衣负剑,已经等在那里。 “师父。”奕鸿弯腰一礼,“徒儿来迟了。”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露出清风朗月的容颜,正是他的师父,天衍宗第五十三代传人,名,玄清。 “小鸿。”玄清温声唤道。 奕鸿望着师父,心中再一次升起一股生疏,仿佛许久未见后的再一次重逢,就连这声“小鸿”的呼唤都似许久未曾听过—— 怎么可能呢,这三年来师父日日教授他和师妹功课,又是哪门子的久别重逢? 玄清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抬:“来,直接攻过来。” 奕鸿眸光微凝,腾身而起,举拳前挥,同时低喝一声:“师父当心!” 玄清以掌相迎,将这一拳稳稳接住。 奕鸿屈肘向前,玄清再挡,奕鸿顺势再进,一脚踢向腰侧,玄清举臂挡下,手上稍一用力,将人推出。 二人你来我往,攻守几度易势,眨眼之间已是交手几十招而未见高下。 玄清朗声笑着,连道三声:“好、好、好!” 第三声落,他周身气势大振,外放的内力风卷残云般压向奕鸿。 “来得正好!”奕鸿丝毫不惧,整个人不退反进,反手抽出三尺青锋,举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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