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这么大,正好拿来练武,我可以教你剑法,你教我怎么丢暗器呗。”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和穹宇的事情忙完,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要是有兴致了就出去闯荡江湖,闯累了就回家休息。” “两位老人……过去这么久了,是有点难找,不过我可以托邓神捕再帮帮忙,他可是六扇门的神捕,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这时,许久没有反应的莫影寒仿佛被惊动一般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难听得不成样子,“不……” “什么?”陆尘远下意识地问道。 “不、会……回来了……”莫影寒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他紧闭上眼睛,喉咙发紧,垂落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身体止不 住地轻微颤抖,声音中充斥着早已心死的麻木:“他们、已经、死了。”
第38章 过往 莫影寒, 出身普通,家里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双亲恩爱, 生活顺当,吃喝不愁, 若是能这样长大, 他会是什么样子? 心地善良的小少爷? 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又或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不起眼的平民百姓? 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故,将这份可能的未来撕得粉碎。 从现在回望向过去,那一天的天空猩红一片,寻常的青石小路泛着凶光,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面目模糊, 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看得到黑色的漩涡, 他们齐刷刷盯着刚踏出家门的孩子,目光有若实质, 回家去, 他们无声地催促, 回家去, 他们静默地警告, 回家去, 他们说, 否则厄运将会降临。 莫影寒曾经无数次地想过, 如果那天他没有推开大门,如果那天他没有上街玩耍, 如果那天他乖乖和父母一起呆在家里,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时间的车轮早已从他的身上碾过, 那些如果也只能是无法实现的幻影。 于是,莫影寒第无数次地眼睁睁看着年幼的自己身穿印花红褂、戴着虎头小帽, 蹦蹦跳跳地没入一片血红之中。 那一天的肃宁县似乎有什么庆典,街上有卖糖人的,有卖面点的,有卖面具、竹蜻蜓草蚂蚱的,热闹得很,戴虎头帽的孩子高高兴兴地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到街头, 他手里攥着糖葫芦,在路过巷口时,看到了倒在墙角衣衫褴褛的老爷爷。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不怀好意。 他只是看到了一个躲在墙角看着十分可怜的老人,于是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葫芦留给了对方。 紧接着,他的视野天旋地转,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被迷晕,带走,这一昏迷便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而等他从黑暗之中清醒过来,已是远离家乡,不知身在各地。 大概是因为觉得他只是个孩子,绑走他的两个劫匪没把他放在心上,竟然让他找到了机会逃了出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陌生的小路上,不敢停,不敢向后看,身后仿佛有一头饥饿的野兽在追赶,腥热的一旦放慢了速度就会被吃拆入腹,尸骨无存。 可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再怎么拼命的跑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饿得两条腿根本用不上力气,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甩脱,光着脚踩在土路上,脚底板早就是血混着泥,轻轻一碰便钻心的疼。 到最后,再也跑不动了,他就只能拼命把自己缩在阴暗的墙角,环抱着膝盖,低着头,向上天祈求不要被劫匪发现,乞求黑夜能够早一点过去。 再然后,随着一串护院狼狗的低吼,一盏灯笼在年幼的莫影寒面前亮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苍老却和蔼的声音:“怎么是个小孩子?” “……是不是迷路了……要不先在这儿住一晚,明早一起去报官……” 小莫影寒受了惊吓,又冷又饿,脑子里早就混沌一片,懵懵懂懂地被从地上拉起来,跟随那一点光亮,任由自己被老人带回家去。 这一场噩梦,是不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不, 噩梦之后,他坠向了更深的深渊! 一把刀从背后贯穿老人的身体,喷出的鲜血兜头淋了他满身。 引路的灯笼自老人的手中掉落,明亮的火苗舔舐着纸糊的外壳,瞬间的灿烂燃烧之后归于死寂,重伤的老婆婆缓缓倒向地面,脸上还带着一点关怀和慈爱, 在老人身前不远处,忠心护主的狼狗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暗之中,迟来的猎人一步一步逼近无处可逃的猎物,嘴角向上弯曲,勾出一个扭曲而血腥的笑脸:“该回家了,小不点。” 巨大的阴影压在他的身上,小莫影寒瞪大了眼睛,老人的血从他的脸庞滑落,他的舌尖尝到了甜腥的味道,极度恐惧之下他甚至都叫不出声,只会像只木偶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任由自己被拖入更深的黑暗。 再然后,几经周折,他被卖给人牙子,又被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买走,入了御影门,成为修罗堂的新晋弟子。 刺眼的血红逐渐暗淡,被更加浓郁深沉的黑色逐渐吞没。 入修罗堂的第一天, 他领到了一身粗布黑衣,一块硬的硌牙的干粮,一袋清水,修罗堂的教习把他们这群新晋弟子集中在一起,告诉他们, 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只有御影门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处, 他们必须对御影门忠诚,为门主奉献全部, 过往的名姓必须全部舍弃,在这修罗堂,他们只有编号, 莫影寒,编号三十四。 不,不是这样的,莫影寒想,他姓莫,他有家,就在一个小县城里,他的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四棵高高的山桃树,一到春天就会开出满树的白色山桃花, 他还有爱他的阿爹和阿娘,阿爹总是会给他带来好吃的好玩的,阿娘会给他缝好看的虎头帽和虎头靴, 他要快一点长大,帮阿爹和阿娘干活,逗他们开心,一家人一起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 这些话,莫影寒死死地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告诉任何人——藏不住的人,已经被教习处死在高台上,血流了满地,就像那个老婆婆一样。 入修罗堂的第一个月, 教习告诉他们, 一入御影门,终生不得出,生是门主的人,死是门主的鬼, 那些无谓的善良和软弱是累赘,必须要舍弃。 不,这不对,莫影寒想,阿娘教导他,与人为善乃为人之本,阿爹也告诉过他,力所能及之时应助人为乐。 莫影寒不愿违背双亲的教导,可教习的鞭子叫他知道了, 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入修罗堂的第一年, 莫影寒从编号三十四晋升编号二十一, 排在他前面的人死了十三个。 他始终记得,他姓莫,他有一个家,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小县城里,他的家里有四颗会开花的山桃树, 他还有爱他的阿爹和阿娘, 他们教导他要心存善意,好好长大,将来做个好人。 这一年,他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罚,两次差点没熬过来,他第一次拿起了刀。 入修罗堂的第二年, 莫影寒从编号二十一晋升编号十四, 排在他前面的人又死了七个, 其中有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小孩编号十二,因为身体太弱,经常被教习罚,他见十二总是饿肚子,就偷偷把自己的饭分给十二一点, 教习发现之后,当着他的面处决了十二,警告他没有下一次。 这一年,莫影寒始终记得,他姓莫,他有一个家,在一个小县城里,他家的院子里有四棵会开花的树,家里有阿爹和阿娘在等他回去,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一年,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面无表情,学会了不去做多余的事。 入修罗堂的第五年, 他已经成了编号一, 和他同一年进来的人死的没剩下几个, 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年,时时刻刻都有人倒下、死去, 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武器, 然后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他姓莫,他有一个家,家里种着树,阿爹和阿娘在等他回去,他要活下去。 这一年,他学会了武功,修出了内力,被丢进笼子里和饥饿的狼搏斗,被扔进深山里荒野求生, 他认识了一个人,编号十四,他们两个配合的很好,成功从野兽堆里杀出了一条路。 入修罗堂的第十年 , 他还是编号一, 教习说,他已经完成修罗堂全部的训练,等到通过最终考核,他就可以离开修罗堂,正式成为一名御影门下的杀手,为门主效力、尽忠。 他没有忘记,他不属于御影门,他姓莫,他曾经有过一个家,或许有人还在等他回去,他不能死。 死的人是十四。 最终考核中,他和十四被分配到了一起,彼此厮杀,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走出修罗堂的大门。 他杀了那么多的畜牲,见过无数次同伴的死亡,而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在这炼狱中唯一记在心里的朋友。 入修罗堂的第十年,他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御影门的杀手。 他可以接任务外出, 他终有机会找回自己的家。 成为杀手的第五年, 他从最末尾的杀手爬到了天字榜第二十名,他查到了自己的家在河间郡,肃宁县。 之后不久,他找机会接下了河间郡的任务,趁着夜色来到肃宁县。 十五年的时间太久,御影门的生活太过难捱,他早就忘了爹娘长什么样子,却在看到住在院子里那一家人的第一眼就意识到, 他的双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这里,不知去往何方。 或许他们只是离开这出伤心地,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了呢,他想。 双手染血浑身污泥的他早已不配再出现在爹娘的面前,甚至这一趟肃宁县他都不该来, 他只是忍不住, 哪怕再也不相见,只要知道他们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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