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咸得知此事,纳闷不解地告诉阮籍,疑惑地问:“叔父,我不明白。刘伶为何要做到这一步,倘若有一日阴霾散去,他届时出仕。今日之所为,岂不是成为明日的笑话?” 刘伶的疯狂行为,怕是要写入史册吧?哪怕不被写入史册,野史,别人的手札,也会被记载起来。这得多丢人啊!后人知晓,竹林七贤中竟然有这样的人,定会笑话他们这群名士,讥讽他们这群人疯癫颓唐。 阮籍却丢开了酒坛子,双手抱着头,低声呢喃:“有救了……有救了……” “什么?”阮咸听得不太清楚,把头凑近。 “大魏……有救了……”别人或许看不懂刘伶,但是阮籍懂。嵇康得知此事,也会懂。山涛听闻,也会知晓。 就是不知道,山涛会如何选择。 山涛已经出仕一年,被名士们所鄙夷不耻。在众人看来,他是背弃了众人,与司马懿同流合污。若是曹家重振皇权,山涛怕是会受到连累。 山涛是会选择提醒司马懿,还是会沉默地等待着新局面的到来,接受自己的新命运? 阮籍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泪水。 阮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叔父,你说大魏怎么了?” 阮籍又哭又笑,睁开眼睛,抱住了阮咸,凑到他耳边,压抑着兴奋的情绪,小声说:“大魏有救了……” 阮咸惊呆了,正准备张嘴说话。 却突然被阮籍一把推到地上,阮籍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道:“不许说话!不许问!不许告诉别人!” 阮咸猛地点头。知道知道知道! 阮籍这才收回手,然后冲进屋子里,疯狂砸东西。他能够理解刘伶的心情,也想脱光了奔出去转一圈,释放内心的激动与疯狂。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所以,阮籍只能靠砸东西,释放激动的情绪。 阮咸在外面,听着屋里‘砰砰砰’各种摔碎的声音。他的心好乱,冒出很多想法,手脚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大魏有救了! 这是真的吗? 可是,到底是谁在救大魏?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叔父如何知晓? 是刘伶的举动透露出的信息? 阮咸真的想问,怕自己管不住嘴,猛地往嘴里灌酒。 喝!多喝点!喝多了,就不会问了! 嵇康如往常一样,在竹林里弹琴。 天冷,竹林里满地落叶,景色萧条,来这里谈玄聊天的人也少了,没了往日的气氛。嵇康却不在意,忘情忘我地弹琴。 风声呼呼,琴音与风声缠绵,被风声带去别的地方。 有什么动静,朝这边而来。嵇康睁开了眼睛。 在这里的几十人三五成群的喝酒谈笑。服用过五石散的人,热得脱了衣服。有的人甚至在随着嵇康的琴音跳起舞来。怎么嗨怎么来。 等那个声音近了,他们才听清楚。说话的人突然不吭声了。跳舞的人也停下来。他们都在盯着声音的来源。 然后,看到一个人浑身赤着朝这边奔来。 不是吧! 这身材!这疯狂的行为!除了刘伶,没别人敢做出这种事了! 这大冷天的,刘伶不在家里待着,为什么要这样跑出来!喝多了?五石散上头了?还是故意出门狂奔演给司马家看? 刘伶一出场,亮瞎众人的眼睛。不堪入目,许多人闭上了眼睛。 只有嵇康,突然笑了。 跑到众人这里,刘伶忽地大声长啸。 疯了!刘伶绝对是疯了! 这是在场很多人的想法。 嵇康的琴音却变了,改变节奏,不再是低沉忧愁的音律,旋律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刘伶知道,他懂了。于是叫得更厉害,更癫狂。 在众人面前奔跑了一圈后,刘伶又跑开了。 嵇康的音律又切换回原来的音调。 “这刘伯伦,莫不是真癫了?” 有人低声议论。 “装久了,也许就成真了。” “唉!可惜了如此贤士!” 众人为刘伶可惜起来。 嵇康看似在专注弹琴,心里却在沉思。 会是谁? 高平陵之变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难道在事发之后,就有人起了心思对抗司马懿。这一年,一直在在暗中培养力量?近日,即将要动手? 嵇康心情澎湃,却还要努力稳住表情,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弹着弹着,心不在琴上,琴弦倏地断了。 嵇康停下来,垂眸盯着断掉的琴弦。 难道这是天意? 是时候,该结束这种醉情山水逃避责任的生活了。 琴声戛然而止,让其他人都怔住了,他们纷纷看向嵇康。 嵇康起身,让随从收拾东西。 还以为是因为琴弦断了,嵇康才离去,众人也没有在意。所以没有跟嵇康多聊。 回到家中,嵇康拿着铁铲,亲自动手挖坑。 见状,随从问道:“驸马要做什么?” 嵇康不说,让随从也退下。自己待在院子里,继续挖坑。 挖好了坑,他将断了弦的琴放到坑里,用土埋起来。 从明日起,嵇康将不再去竹林弹琴。如此生活,今后不再!是时候该清醒的活着了! 大魏,不只是曹家的大魏。更是大魏百姓的大魏! 铲除阴霾,恢复朗朗晴日,吾辈之责任,不可再逃避! 作者有话要说: 琴:你清高你了不起!断了一根就葬我!修都不肯修! 第65章 第十五章今日痛快 按照王凌的计划,他带着死士在洛阳城内与司马家对抗。由曹彪亲自带人去军营,接管禁军。得到禁军的兵权后,他们联合起来将司马家的势力铲除干净。最后,再逼曹芳自己退位,将皇位让给曹彪。 王凌正在暗中将死士安排进入洛阳城。 屈曲跟王戎,又回到了曹彪身边。与曹彪乔装打扮,悄悄混入洛阳城。 除了他们之外,阮籍一反既往,突然接受了征辟。带着阮咸,叔侄两拿着征辟文书前往洛阳。 刘伶听说这件事后,过了两日,穿上了衣服,衣衫整齐的领了征辟文书,也出发前往洛阳。 唯有嵇康,不动声色。既不去竹林,也不出门,就整日待在府里发呆。 也许是听说了阮籍跟刘伶他们要出仕的事情,闭门许久的向秀,倒是出门来找嵇康了。 他不知道发生何事,想请教嵇康。 嵇康却把他留在了府内,让他陪着自己。 见嵇康不肯说,向秀只能耐心等待。他知道,嵇康如此,阮籍他们如此,必定是有大事要发生。既然他帮不上忙,就得管好自己,不去给这些人添乱。 就在起事之前,令狐愚在半道上,突然离世了。毕竟他年岁已高,这两年情绪不稳。干大事之前,心情更是焦虑紧张。 曹彪得知此事,虽然难受,却还是命令将令狐愚的遗体暂时找地方藏起来,不得发丧。 令狐愚是兖州刺史,曹彪身为楚王,身处兖州地界。若是令狐家发丧,曹彪必须得现身到令狐家中吊唁。 而现在曹彪已经潜入了洛阳,不可能再跑回兖州。所以,只能下令封锁令狐愚去世的消息。 阮籍跟阮咸来到洛阳之后,先去找了山涛。遭到了山涛的拒绝。 阮咸不解:“山巨源为何不见我们?” 阮籍觉得,山涛必定是猜到要变天了,这种时候不希望他们卷进来。 山涛出仕一年多了,在外人看来是效忠司马家的。在加上山涛本事跟司马家是远亲关系。若是司马家出事,山涛不可能会摘得出来,所以山涛拒绝见他们,是不希望他们在这种时候掺合进来,是在劝他们离开。 阮籍思量了片刻,跟阮咸说:“走,找家酒肆饮酒。” 阮咸目瞪口呆:“又喝?” 他真的厌恶极了喝酒! 这都到洛阳了,还以为要干大事,没想到还得喝酒! 阮籍低声告诉他:“我们如此主动,岂不是会让奸贼怀疑?先大醉几日,等奸贼派人过来请。” 阮咸觉得有道理,只好跟着阮籍去了洛阳城最大的酒肆,在里边喝得大醉。 洛阳的名士们,得知有名的竹林贤士阮籍跟阮咸来了,纷纷跑来酒肆见他们。 阮籍跟阮咸被众人围着,淡定喝酒,时不时念几句诗,唱几句。 司马师跟他弟弟司马昭得知阮家叔侄来了,却没有立马来司马家,自然是不悦的。尤其是阮籍他们跑去酒肆里大醉,引起了洛阳名士文人的关注,不知道意欲何为。于是,只能派人去请他们来府里。 第一次派人去请的时候,阮籍跟阮咸醉得倒地不起。叫了也没反应。 其他围观的名士文人,都纷纷劝说司马府的人:“人都醉成这样了,怕是去不了。” “还是放过他们!” 司马府的人无功而返,将情况告诉司马师。 司马师觉得阮籍跟阮咸就是故意的!从前这些人不在洛阳,他懒得直接动他们。现在既然领了征辟文书来到洛阳,非但不来司马府拜见,还在酒肆里大醉,拒绝跟司马府的人走。绝对是故意找事!跑到洛阳来影响人心! 于是,司马师让司马昭亲自去将这两人带来府里。 司马昭带着人来到酒肆,名士文人用不善地眼神盯着他。为阮籍跟阮咸担忧。 “早就听闻贤士阮嗣宗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既然二位领了征辟文书,来到洛阳,为何不去府里拜见家君?”司马昭走到阮籍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阮籍突然爬起来,手捂着肚子,用力压着。 然后胃里激烈反应,猛地冲司马昭的脚呕吐。 司马昭还以为对方要跪拜他,谁知道竟然大胆至此!当众之下,朝他呕吐!这是在羞辱他! 难怪兄长说阮籍跟阮咸此番来洛阳,绝对是要搞事情! 闭着眼睛装醉的阮咸虽然看不到这场景,但是通过这呕吐的声音,也能够猜到他叔父对司马昭做了什么。万万没想到他叔父这么胆大! 忍着杀人之心,司马昭脸色阴沉,后退了两步。斜眼看向其他名士文人。 他们同样是震惊的表情,因为震惊于阮籍的不畏生死,如此猖狂,竟敢冲司马昭呕吐,对他当场敬佩崇拜起来。哪怕早有耳闻,知道竹林名士的风骨,终究比不上亲自见到感受到的震撼。 阮籍还在呕吐,呕吐完了也不嫌脏,又倒了下来。 众人看到他这个模样,心疼,崇拜,内疚,自愧不如。情绪十分复杂。 名士,不该如此狼狈。可名士却理当如此,不畏强权,不惧威胁,不怕生死。 司马昭黑着脸,冷声命令道:“来人,将这二人请到府里。既然领了征辟文书,就是司马府的人,府里应当好好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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