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传闻他前世便听过,如今再看,有些倒是印证了,虽然时间差了些,两世很多发生的事却一直在重叠。 他所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命运,没办法改变当世的命运。 “接下来便就此别过。”孟秋在原地停下,对江雪鹤道:“我与师弟前去追查邪咒,此地邪祟交给你。” 江雪鹤应声,两人就此别过,明奴在原地站着,人走之后,义庄的荒凉与阴森迎面而来,此时是午时,天色看起来犹如夜暮时分。 “鹤哥哥,邪祟如今在义庄?”明奴问道。 他尝试感知,如今筋脉晦涩,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如同盲人进了巷子,四处摸不出来任何好歹。 江雪鹤朝某处看了一眼,略微应声,随即朝他伸出了手。 明奴稍稍不解,江雪鹤手指略微向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随我来。” “鹤哥哥,我不必过去,待在原地等你便是了。”明奴说。 他过去只会添乱,到时江雪鹤受伤又会转移到他身上,得不偿失。 “待在原地,我不放心。”江雪鹤对他道,稍稍侧脸,说,“不会很久,明奴不用害怕。” 嗓音如同充满了力量,明奴看着那张明艳的脸,江雪鹤模样生的太好,一不小心兴许会被蛊惑,他被那么蛊了一下,忘了自己要讲的话。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踏入了后院,方踏入后院,阴风随之刮起,空气跟着稍稍凝固,一道黑影藏在屋檐深处。 雪剑直接便扬了过去,那道黑影被困在方寸之间,江雪鹤能够听见邪祟的求饶声。 他传了音过去:“你是借宿弦的力,你们幕后之人是谁……” 江雪鹤三年前曾有所怀疑,只可惜当时的他没能查清楚,如今在幻境中重演,倒是给了他机会。 有人在九州借九仙的名义四处作乱。 那一道黑影……对方的真实身份。 “我并不知……这里并非我们说了算,我的记忆早就已经被控制了。” 邪祟的话音落下,江雪鹤雪剑稍稍停住,看向身边的少年,明奴依旧是懵懵懂懂的模样,没有察觉到这些。 “那……你能不能看清他?” 邪祟点点头,对他道:“你们非境内之人……自然可以看清。你想知道他的什么,我都能够告诉你。” “这里是他的过去,他的一切都会向我们展开。” “这般。”江雪鹤说,“我想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伤……究竟从何处而来。” 被抓住的邪祟欲言又止,这少年修为极高,不愿自己去探寻,假借邪祟之手……绕这么一圈。 它已经看的分明,眼前懵懂的白衣少年……无论是脸上的伤疤、手腕处的疤痕,还是背后的剑痕,全部都拜这红衣少年所赐。 “……你当真想知道?”邪祟问道。 “这并不难,眼见为实……只需你用剑在自己掌心划一道,便可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0章 前世真相 江雪鹤稍稍皱眉,剑在邪祟身上稍稍划了一道,邪祟惨叫一声,对他道:“我到底有没有骗你,你只需一试便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既然已经有答案,为何还不愿意相信?” 江雪鹤一双眼冷冷地扫向邪祟,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掌心。 他盯着自己掌心看了一会,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实中的江明奴也并非如此。 三年前的记忆浮现出来,江明奴的异常……对他莫名的恨意,好几次要杀他,最后都没能下手。 加上他在馗铜那里见到的幻境。 他心里某种猜测浮现出来。 雪剑划过去,只轻轻地一道,他掌心未曾传来痛意,掌心只出现一道血痕,很快血痕缓慢地消失。 “啊——”他耳边传来了惨叫声,明奴脸色发白,少年掌心出现一道血痕,顷刻之间鲜血淋漓。 江雪鹤略微怔住,与此同时,邪祟在他剑下化成一道黑雾,缠绕在他耳边。 “我们应当有些缘分,你既是仙灵后族……今日我气数散尽,也要告诉你你们二人之间前世发生了什么。” “他魂归重来一世,今生今世你们都没有可能,甚至……你们会永远困在三相眼之中。” 眼前换了一道景象,陈旧晦涩的记忆如同干了的沉墨,此时晕染开来,十三岁的明奴被灌下了药汤。 画面中的红衣少年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表情更加冷漠,是完美的江氏傀儡,没有任何感情,只附带了江家的心血与作为嫡子的价值。 “你从今以后便是鹤的药引,鹤的弱症与伤势……你全部代为承受。” 十四岁那年,他去火里救人,灼伤了脸,那些伤疤转移到明奴身上,江明奴从此毁了容貌。 十四岁晚冬,他在试炼中弄伤了腿,腿伤转移到江明奴身上,江明奴没有任何修为,加上体弱,从此落下了病根。 十五岁上元节,他在上元节追踪魔修时受了剑伤,那道剑伤在江明奴背后形成一道长疤。 十六岁时他拜入仙门,三年的时间进步飞速,日日夜夜,所受的伤全部都由江明奴代为受之,江明奴轻伤不断,每日睡觉都要戴上纱布。 十九岁之时,他已经名满仙门,剑伤难以愈合,江明奴难以承受,常常半月到一月才好,有时身上会有腐肉。 陌生的记忆……熟悉的面容,前世的江明奴……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被一碗药汤操控的少年,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身上犹如落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怯懦、压抑,阴郁,像是悄无声息垂落的枯草,生在无人问津之地。 “鹤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为鹤哥哥做的礼物。” “鹤哥哥,我身上的伤尚且没好,今日能不能不要再去练剑?” “鹤哥哥,今日我想出门,鹤哥哥能不能帮帮忙让我出去?” 一道道细弱的声音传来,汇聚形成一张少年面容,少年半边面颊烧毁,那双温顺清澈的眼眸总是垂着,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半是惊惧半是谨慎。 与今生今世截然相反,今生今世的明奴耀眼明亮,像是温和明净的竹枝,未曾这么黯淡无光。 ……这是江明奴的前世。 前世转魂,此事闻所未闻,只在典籍上有过。传闻有心之人负了妻女,来世变成妻女窗前灯,每日只能生生地落下烛泪。 前世之景悉数散去,眼前的少年面容鲜活起来,江明奴脸色白着,手掌中央出现一道血痕。 “鹤哥哥——” 明奴不知江雪鹤在他身旁,从方才江雪鹤便不见了,他捂着自己的掌心,痛意随之传来,面前浮现出一道身影。 他的手指被握住,江雪鹤唇线绷紧,在他掌心处略微施法,疼痛消减了许多,他手指依旧有些疼。 明奴略有些疑惑,眼睫扇了扇,他顺着看过去,发现江雪鹤正在看着他掌心处的伤口,一双凤眸沉敛许多,深褐色的眼底晃出几分难言的情绪。 他看不懂江雪鹤,不明白江雪鹤为什么突然这般,那些情绪让他有些不自在,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扎在他心上,又疼又烫。 “抱歉。”江雪鹤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为他包扎了伤口,手掌裹上了纱布,厚厚地缠绕在一起,明奴略微不舒服。 “鹤哥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江雪鹤依旧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愧疚一闪而过,对他低声道。 “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明奴闻言狐疑地瞅向江雪鹤,不知这是什么新的试探之法。他平日里倒是不笨,一遇上江雪鹤,凡事都要猜忌三分,反倒变得迟钝许多。 “鹤哥哥,只要你不受伤就好了。”明奴说,他手指还被握着,温凉的触感传来,让他略微不适。 “邪祟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要回去吗?”明奴问道。 江雪鹤略微应声,稍稍出神,这才收回思绪,对他道:“邪祟已除,此地怨气很快会散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明奴看着自己的掌心,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到底受了伤,他来这里做甚。 他被江雪鹤紧紧地牵着,一路上他都欲言又止,他左右看看,自己终究没有自保能力,最后只能作罢。 出了义庄,山下热闹许多,怀梨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江雪鹤问他道:“今日山下似乎很热闹,去看看如何。” 明奴远远地便看见了金纹水仙花枝的图案,还有交织勾勒在一起的并蒂水仙,便知今日是什么节日。 “鹤哥哥,今日是乞巧节,你未曾婚配,回去如何同夫人交代?”明奴问道。 “此事不必明奴担心。”江雪鹤说,“明奴想去便去。” 明奴闻言看向不远处的江岸,他自然不想回去,能在外面打探到情况最好,在江府他没有丝毫头绪,这里兴许能够打探到妻菏与三眼相。 “那我们晚些回去,夫人会不会责怪?”明奴问道。 “不会。” “以往是我疏忽,成日在外读书,未曾记起过明奴……明奴日后同我一起,如何?”江雪鹤问道。 明奴下意识地摇头,他眼珠看向周围,这里的江州街道一草一木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兴许三眼相便是按照他的记忆勾勒出来的。 “鹤哥哥去读书,我去做什么?”明奴问道,他去了莫不是给江雪鹤当书童,那般还要多伺候江雪鹤两年。 “明奴跟着念书。”江雪鹤牵着他说。 明奴的视线在面具铺子那里停顿,上面挂的有一张婴孩面具,看上去和李逍火的面具有些相似。 注意到他的目光,江雪鹤对他道:“我们去看看。” 说着,牵着他过去,卖面具的商贩见了他们二人,两人一人外貌惊艳,另一人毁了容貌,这般的组合实在引人注目,便多看了两眼。 “两位小公子随便看看,有没有哪个喜欢的?” 江雪鹤看一眼,在婴孩面具稍稍掠过,问明奴道:“喜欢哪个?” 这样反常的江雪鹤明奴无福消受,他只是随意地看看,注意到一旁的少年少女戴着面具你追我赶,他稍稍来了兴致。 “这个。”明奴稍稍指了指,最上面的一张面具光洁如明玉,只有额头有黄金色的花纹,看上去干净美好。 “小公子真有眼光,这是明奴天使里的神君,总共只有这么一张。” 商贩把面具取了下来,明奴闻言拿在掌心里,江雪鹤在一旁付了钱。 “要不要我给你戴上?”江雪鹤问道。 明奴下意识地摇头,他注意到路过的少年少女总会多看他,他想了想,把面具戴上,自己系不上系带,最后还是要江雪鹤帮他。 雪香笼罩而来,江雪鹤如同半抱着他,他只露出来一双眼,往上能够看见江雪鹤的下颌线,还有深长垂落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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