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下来,寺中的僧人全部去休息,殿中漆黑一片,白日里犹如入夏酷暑,夜里却寒凉起来。 孟姣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气,阴森之气充斥着整座神殿,婆娑鬼仙身姿蹁跹,平日里悲悯的面容在阴影的衬映下显得几分诡异,像是似笑非笑,眉眼略微抬起来,似乎看的是他的方向。 整座殿蒙上了一层湿气,有雨声落下来,雨势在夜间又起,大雨在夜晚悄然而至,乌云遮住了远边的云月。 孟姣在婆娑神像前跪着,殿中似乎也蒙了一层湿气,若有若无地笼罩其中,他浑身发冷,目光盯着神像前的烛火。 随着一阵冷风进来,烛光颤巍巍地灭了,整座殿中陷进了漆黑之中。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如同廊檐雨珠滴落的声音,孟姣原先未曾察觉出来什么,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去,眼角扫到了一片深红,有血珠从神像底座渗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此时,门外狂风大作,房门被吹的“嘎吱嘎吱”晃动起来,婆娑鬼仙的面容变得略微诡异,那一双眼不再是半垂的悲悯之态,而是完全地睁开,三只眼充满血丝,正隔空盯着他看。 孟姣整个人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底座的鲜血越渗越多,有什么动静在耳边响动。 “扑通”“扑通”落在耳边,孟姣缓缓地意识到,那是从婆娑神像体内传来的心跳声。 烛光重新亮起来,只亮了一瞬便又灭了,此时殿中多了一道身影,对方不知何时出现,静静地伫立在梁柱旁。 男子长发乌袍,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露出来的一张脸略微模糊,只能看见其中六耳九目,九双眼如同向下相叠,诡异无比令人心生恐惧。 孟姣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他的身体被定格,大火凭空而起,面前的婆娑神像“砰”地一声碎裂,里面的尸水淌了一地,火势愈发的大了。 门外是大雨,却浇不灭殿中的火,火光照亮了婆娑鬼仙的面容,那双眼略微垂着,落下的阴影逐渐的将他身形遮掩。 火势蔓延整座殿,黑暗之中,乌袍男子的真容得以显现出来。 明奴在看到“伶月”二字时,脑海里已经开始嗡嗡作响,直到看清了乌袍男人的真面目,一切如同一条线串联在一起。 怨灵地、被做成虚指的少女,困在镇中的男子与少女,以及空无一人的镇子…… 火光侵占了视野,明奴与江雪鹤身形如同虚影,一层黑雾在他们二人身上弥漫,他视线略微虚了些,明奴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他手腕处,那里开始生长出一些细小的黑色眼睛,黑眼密密麻麻犹如毛孔,仔细看又有些像是婆娑人面。 “若是检查没有沾上邪祟之气会放行。” 斩祟使的话后知后觉地出现在耳边,明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耳边嗡嗡作响,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他回想起竹简上的内容。 时四月中旬,婆娑寺下一户人家前往祭拜,归后失心,以斧劈其妻母,妻母俱身亡,清醒后大恸,遂自戕。 时四月中旬,樵夫路过婆娑寺,当日屠杀寺中数名僧人,后离奇而死。 时五月,连夜大雨,婆娑寺当日闭寺,第二日寺中无一活口。死相惨烈,面容枯槁,形骸俱然。 时六月,镇上李氏人家染恶疾,当日死亡。 …… 重要的从来不是前面的几案,邪祟纵然害人,也不可能数日之内令镇上无一活口,但是……所谓的“恶疾”却能做到。 明奴回想起环绕在乱葬岗上的怨灵,以及魁七星死时的模样,他双眸略微睁大,耳边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邪祟借伶月之怨害死了前往寺中的路人,之后散了邪咒,有一种邪咒名为“疫灾”,与古时的瘟疫相同,可一日之内生屠一座城。 这种邪咒不可放人身上,却可放怨灵身上……那些所谓发疯中邪之人,会化作怨灵将疫灾散出去。 如今镇外全部封锁,以结界隔绝,斩祟使含糊不清的言论,显然已经知晓此地发生的事。 他们误打误撞碰到了两名作祟的怨鬼,鬼魂和妖邪一处,伶月已经身死……借魂还尸早已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至于为何妖邪跟随他们至祠堂,明奴心里有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兴许因为他在院中解了伶月尸身上的邪咒。 妖邪非良善之辈,只做提醒,他们自己不愿意离开,如今他和江雪鹤受邪气侵染,身上一并染上了邪咒。 明奴在江雪鹤手背上看见了同样密密麻麻的黑点,眼前的记忆散了去,他猜想江雪鹤应当和他想的一样。 “鹤哥哥,你手背上……” 江雪鹤略微应声,没有去碰自己手背上的位置,对他道:“还不算太晚……若是我猜的没错,伍清与伶月现在应当在魁七星那里。” “你的意思是说……”明奴回想起来,来的修士全部都死在这里,伍清可能会杀了他们……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会借他们逃出斩祟使的结界。 “只是我们也不知魁七星如今在何处。”明奴话音顿住,他想起来某人兴许在,心底莫名了然,信任油然而生。 李逍火未曾让他失望过。 明奴在半空中稍稍施法,指尖一道灵力冒出来,半空中浮现镇上的地图,灵力化成萤火虫,飞了两圈之后在某处停顿。 “在后山。” …… 死了一个魁七星,跑了两个魁二星和魁四星,还剩下魁长星、魁三星,魁五星和魁六星。 “老二和老四怎么去了那么久?老大,你确定东西在这里?”魁三星问道。 “此地是结界最为薄弱之处,兴许会在这里。” 魁五星略有些担心,“老大,此地实在危险,若是拿不到……我们回去便是。” “那东西只生在邪祟深重之处,虽然百年难遇,只是尹公子应当也不缺那一样……” “我们性命更要紧。” 魁三星看一眼魁五星,又看一眼前方的魁长星,拍了拍魁五星的肩膀。 “老大已经答应了尹公子,若是我们空手而归,兴许仙道大会不会再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老二和老四与我们分开倒是好事,若是我们出了意外,到时便捏碎令牌,让他们二人回去。” 魁六星一直没有讲话,自葬了魁七星之后,他的神情便有些迷离,一直虚虚地盯着空中的某处,时常看着怨灵发呆。 “你们说,老七会不会在这群怨灵里。”魁六星突然开了口。 怨灵笼罩在他们来时的路,那里靠近出城的结界,黑雾弥漫其上,仔细看时耳边会出现属于怨灵的低吟。 “老六,你不要再想了……” 魁五星开了口,扫了眼天际的方向,对魁六星道:“老七不会在里面。” 魁长星在前面停了下来,对他们几人道:“接下来我和老三过去,老五你在这里看着老六,没有我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魁长星面色稍稍凝重,后山前面连着的便是婆娑寺,平日鲜少有人踏足,这里背阴阴气重一些,山上多祟鬼。 李逍火一直跟在几人身后,魁家兄弟未曾发现他们,他见两人走远,略微犹豫,选择了一并跟着。 魁长星与魁三星踏上了山,山路静悄悄的,这里一草一木犹如画中景,方踏上山,一道浓重的威压落了下来。 几人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身影,乌袍男子长身而立,在不远处的树旁犹如静止,空气随之安静了下来。 不过转瞬之间,李逍火眼底扫到了一道白光,他反应快一些,顷刻之间从树上跳下来,手中长剑与白光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树木随之颤动,他整个人被威压逼得向后退了数尺。 魁长星与魁三星反应不及,两人脖子上各自出现一条血红的线,面上还维持着略微出神的表情。 两人头颅被割断,当场命丧。 李逍火被掀翻在地,他身形显现出来,远处的乌袍男子面容一并显露,略微熟悉……正是他们院中见过的男子。 “奉州李氏……”伍清开了口,他六耳九目,久双眼一并看着跌落在地的李逍火,眸中稍稍定住,思绪略微飘的远了些。 伍清视线缓缓地移至李逍火面上的面具上。 “原来是这样。” 血腥味在半空中蔓延,周围风声凭空而起,卷起叶子散在半空中,一道威压朝着李逍火蔓延过去。 伍清开了口:“我在祠堂时给过你们机会,你们三个自己放下了生路。” 黑雾弥漫,朝着李逍火卷起一道长刃扑面而去,李逍火飞快地后扬,避开了利刃所及之处,玄色长剑一剑劈开了凝聚的怨灵。 “砰”地一声,散开的怨灵再次聚合在一起,玄色长剑裂出来一道红色的细纹,李逍火一剑劈过去,这回缠绕的怨灵直接消散。 眼前的妖邪可驱怨灵,数道长刃劈过来,李逍火闪身躲开,他撑着树干跃到半空中,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整棵树从中间裂开缝隙粉碎。 李逍火一边避开伍清的攻击,他应付起来倒是来得及,只是威压落在他胸口,修为超出太多,嗓间隐隐有血腥味涌出来,压得他略微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眼前的伍清,眼珠稍稍顿住,略微歪头,问道:“原身……是黄鼠狼?” 空气在此时静止了一瞬。 明奴和江雪鹤赶到的时候,一道人影凭空而来,李逍火整个人被掀飞,明奴反应很快,他上前接了一把,威压险些透过将他的手腕震碎。 李逍火握住了他的手腕,撑着他才没有摔倒,有细微的动静发出来,李逍火面具下有鲜血顺着滴落。 “李逍火,你有没有事?”明奴问的时候已经探向李逍火的脉搏,察觉到李逍火受了内伤,五脏六腑有些错位,其他没有太大的问题。 “噗。”李逍火呼吸之间钻心的疼,他想说有事,江明奴探过他的脉搏之后就放开了他。 李逍火:“……” “我们方才已经查出来缘由,伍清便是妖邪,只是还不知他的身份。” 身份李逍火方才已经说出来了,他现在不敢再说第二遍,方才他说了,眼前的妖邪似乎有点生气。 江雪鹤目光落在伍清身上,冷淡道:“婆娑是三眼女鬼时,与凡间三害亲近,一为鼠圣,二为蛇母,三为黄皮仙。在凡间甚至许诺,若来日得道成仙,许三害一并入座。” “这三害,最有机会借婆娑鬼仙的力,其中鼠圣扬尾,蛇母成群,唯有黄皮仙容貌难化,其形乌袍为肤,生六耳九目,半仙半鬼,古往今来善恶难辨。” 李逍火只是猜测,未曾想到小阎王直接把伍清的底细扒了出来,他忍不住咳嗽,五脏六腑差点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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