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鸣似乎只是简单地问候,肢体语言很简单,栈桥递给他钥匙之后,涧鸣便离开了。 原本栈桥在坐着拼接傀儡,某一刻开始,突然身体一动,随之在原地无声地发生了变化,脸颊边露出僵硬的微笑,开始重新拼接傀儡。 悄无声息,栈桥自己甚至没有任何察觉,自己已被怨魁缠身。 明奴收回了神识,他身形在原地消失,到了练剑峰,此地弟子还在练剑,然而许多弟子都没了心思。 他们消失的同伴,未知的幽门,以及灾难无声的降临。 都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让他们难以保持平静。 涧鸣与江雪鹤不在此地,两名弟子忧心忡忡,拿着长剑一剑劈向空中,半空之中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听闻其余三门自顾不暇,现今扶光正在商议对策。” “我们修炼十年的修为,不及邪祟数月增进,当真可笑。” “等消息便是,江师兄与涧鸣师兄已经前去处理了。” 明奴看清这些弟子的面容,他们同是方入门的弟子,眉眼之处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除了这些有仙缘的弟子,剩余的便是打杂弟子,他们大多没有修为,或者修为低微,只能在扶光干一些杂活。 上一辈子他便是打杂弟子,这些打杂弟子听闻了风声,扶光弟子自顾不暇之时,他们除了向神君寻求庇护,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仙君在上,愿我儿无忧。” “仙君在上,希望扶光能够平安无事。” “仙君在上……您睁一睁眼看看疾苦众生。” 一声声祈愿的声音汇聚成吟诵,明奴隔着半空目光停顿,心里某处细微的动了动,他脑海嗡嗡作响,有一缕白光一闪而过。 他未曾回院子,如今江雪鹤应当忙不过来,他前往了后峰,在那里见到了一抹红影。 红影背对着他,面前是几名不知所措的弟子,只见雪剑转瞬之间落下,鲜血随之溅出来。 在这一刻,江雪鹤若有所觉,转过了身,他们二人对上目光,江雪鹤略微停顿。 “江师弟。”涧鸣从后面喊住了他。 “今日的弟子数量比先前多,再这么下去,兴许扶光会少一半的弟子。”涧鸣说。 江雪鹤闻言道:“此事还要劳烦涧鸣师兄通知掌门。” “我并非做决策之人。” 涧鸣闻言微笑起来,摇头道:“你倒是会为大局考虑。” 江雪鹤转瞬之间便到了明奴面前,雪剑方收回去,上面还沾着余下的血迹。 那些死去弟子身上有黑雾冒出来,那些黑雾全部都由涧鸣收敛。 “怎么过来了?”江雪鹤问他。 “没事,”明奴收回了视线,他只是心中不安,下意识地便过来寻江雪鹤,待见到人之后,他便稍稍安心了。 “师祖那里可有回音?”明奴问道。 江雪鹤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掌心出了一层的汗,闻言对他道:“未曾。师祖只留了一个等字。” “除非师祖自己愿意出关,否则……”江雪鹤剩余的话没有讲,话音已经非常显然。 “这般。”明奴若有所思,他停下来,回想起那些吟诵声,突然对江雪鹤道,“‘鹤哥哥,你可还记得江州的守护神?” “小时候的童谣,你可还记得。”明奴问。 江雪鹤想了想,说,“江州的守护神是蛇母。至于童谣,你说的可是祭祀时的吟诵?” “蛇母麟羽,无犄而治,化羽翩翩,佑我江河,蛇母言笑,晏晏其明,守我江河,尽铸泽光。” 这么一瞬,明奴的记忆被拉到许久以前,在他小的时候,他和江雪鹤参加过这样的祭祀。江家是江州之首,原先模糊的记忆在此刻清晰起来。 那时他只记得他跟在江雪鹤身后,少时的江雪鹤一身红衣,脖子上戴了平安锁。他因为害怕走丢跟在江雪鹤身后,吟诵时轻轻地拽着江雪鹤的衣角。 年少时的江雪鹤冷冷地扫他一眼,江雪鹤的衣角留下来两块漆黑的手印,他怯懦又畏惧,却更怕被丢下不肯松开。 吟诵词他不会,但是江雪鹤从不吟诵,似乎并不相信神明。 年少时的江雪鹤只远远地看着,平静无波,他那时一直在盯着江雪鹤看,忍不住地瞅过去,总是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幸好是他哥哥。 江州的颂词,起始是“蛇母”,同理,各地吟诵自古而起,大同小异,哪怕发生变化,大多是信奉的神明不同,第一句总是以所朝拜的神明名姓为首。 而在千年以前,仙君分三相,三相各不同,吟诵时大多唤作仙君。 无论是仙相犄蚺,还是人间相涧鸣,或是鬼相烬明夜。 在千年以前,都称神君,或者仙君,简略地便是一个“君”字。 那个像“景”字的祭祀咒文,实则是君名之意。 明奴在这一刻犹如醍醐灌顶,随之一道凉意自全身蔓延,某个猜测在此刻浮现出来。 “我要去一趟虚妄峰,鹤哥哥,你可有办法?”明奴问道。 按理说虚妄峰外人上不去,但是江雪鹤在虚妄峰待了七年,兴许知道其他办法能上去。 “你是怀疑……”江雪鹤话音顿了顿,看向明奴眼底,对明奴道:“我有办法。” “只是我不太放心。”江雪鹤嗓音冷淡。 “你不必担心我,”明奴说,“我保证,待我上去之后,查清楚便回来。” “鹤哥哥信我。” 明奴朝江雪鹤伸出小拇指,江雪鹤紧紧地把他的手指握住,随即在他额心点了一下。 “早些回来。” 他们二人身形出现在断崖之处,江雪鹤对他道:“只有师祖授令,石阶才会下来。” “这是唯一上虚妄峰的办法,但是除此之外……”江雪鹤说着,在原地画出一道阵法,阵法中央有无尽的符咒蔓延。 随即这些咒文散开,半空之中石阶浮现出来,江雪鹤对他道:“原先我曾研究了明台机关,此地石阶能够维持一个时辰。” 石阶通往虚妄峰,立在云雾缥缈之间。 明奴见状稍稍放下心,他扭头看向江雪鹤,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句承诺。 “鹤哥哥,等我。” 明奴踏上了石阶,他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在石阶之上扭头,那一道红影在云雾之间逐渐的模糊。 他随即转身,从断崖到虚妄峰,远远地山门闭合,他手中长剑划过去,大门随之在两边缓缓地打开。 虚妄峰置身在云雾之中,看不清远处景象。 明奴踏进云雾这种,这里是君无尽的虚妄殿,是江雪鹤待了七年的地方。 他在经过明台时,看到了上面的许多道剑痕,几乎能够想象出来江雪鹤在此地练剑的情形。 此地除了云雾,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若隐若现的石壁。 他眸光忽而扫到了什么,在原地停下了脚步。 云雾向两旁散去,刻下的剑痕在此刻清晰起来。巨大的石壁之上,一张少年面容浮现而出,少年面容以千万道剑痕汇聚而成,雪衣明眸,侧脸眸中清明温和,唇角处隐约带着笑意,背后背着一把玄黑的长剑。 两千个日夜,每日留下一道痕迹,最后汇聚而成一张面容。 立于云雾缥缈之间,一道道痕迹深长斑斑,蜿蜒着沟壑崎岖。 明奴在原地稍稍怔然,随即唇边当真有笑意浮现出来,眼底的柔和一并倾覆而去。 刻画之人是冷淡性子,从不会将心事诉于他人。 若是他不踏上虚妄峰,兴许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明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随即收回目光,他往虚妄殿而去。尚未靠近,便隐隐感觉到了邪气。 有三两修仙弟子从虚妄殿中出来。此地禁止仙门弟子入内,明奴一道剑气扫过去,那些弟子全部倒下,身体有黑雾散出去。 他脚步未曾停下,真相几乎在眼前。 这些弟子都是怨魁缠身的弟子,幽门一直未曾发现,并不是不在扶光境内,而是在无人能够踏足之地。 殿门向两侧展开,无尽的黑雾在殿中蔓延,正中央之处,那里有一具打坐的躯体。男人穿着熟悉的扶光道袍,他略微低着头,沉敛安静。 原先他们在药谷后山见过,那时他没能看清君无尽的面目。 如今君无尽身体之上开出一扇幽门,那张面容一动也不动,男子面容俊明清和,一双眼坚毅沉静,眼中似在垂眸沉思。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曾在他少年岁月陪伴他三年,之后梦里常常相见。 怪不得会有熟悉感。 一股荒谬感从心底浮出来,明奴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他张了张嘴,发觉声音难以发出来。 “宋景师兄……” 那一个景字,原先便是君名之意,天下姓君之人,当世只有一人。 明奴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男人如今身体已经生成幽门,他上前去,触碰到君无尽的鼻息,已经没有任何呼吸。 那一善幽门上有云纹图案,雕琢着草木山河,如同凡世的最后一片净土。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生的一模一样的两人?明奴抓起君无尽的手臂,他清楚地记得,宋景天生有一处胎记,在手掌往下的位置,那里有一处月牙。 宋景还同他开过玩笑。 “听闻仙君天生手腕处有月牙印记,代表着日月倾覆,可听人间百姓苦重之音,兴许我是命定之人,今日世道便由我守护。” 他展开君无尽的手掌内侧,月牙赫然映入眼帘。 明奴心绪震荡,他还握着君无尽的手腕,打量着这张面容,萤火环绕着君无尽的尸体与幽门,幽门门外是山河万景,内里却是万丈深渊。 “……你到底是谁?”明奴喃喃低语道。 在此刻,幽门一道狂风骤起,未曾向外蔓延,明奴身边有剑气浮现出来,剑气倾覆而落,缠绕着幽门,幽门随之陷入了平静。 殿中寂静萧瑟,明奴站起身,他提着长剑,看着君无尽的尸体,心中隐隐有不安的预感浮现出来。 他脑海里浮现出涧鸣的面容,身形遂在原地消失,待他重新出现山峰边缘,石阶已经消失,云层悄然发生了变化,全部在原地滞留不动。 风似乎消失了。 明奴眸光稍定,断灵在他面前放大,他上了断灵剑,断灵剑漂浮而去,带着他回到了练剑峰。 此地一片死寂。 树叶静止,风声消逝,没有任何人气,整座扶光的生机似乎都被抽走了。 练剑的弟子在原地静止不动,草木萧瑟,长剑滞留在半空之中,弓箭分离,长箭未曾动弹,一切都被静止了。 明奴行走在弟子之间,他心头浮出浓雾,转瞬之间到了院门前,见到了一抹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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