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些孩子。”白婆罗一只手支着窗台,含笑望着骑在鱼背上谢荷翁。 这个话题是安全的,谢荷翁大方回答道,“他们很可爱,追着穷影,像不像在追一个梦?” “追梦吗?”白婆罗笑着点点头,“确实,这条文鳐鱼很健壮,也很漂亮,值得孩子们做一场美梦。” 谢荷翁看她神态放松,忍不住问道,“女王陛下,我们在渡口的时候,听小吏谈起廉白真君的事,难道在金兰城,他陷入麻烦的消息,已经到处传遍了吗?” 白婆罗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看清了那其中隐藏的焦灼,“两年前,我在王宫的庭院里午睡,听宫婢禀告说,有一个受伤的大妖闯入金兰城,他后面,跟来了一群嗜血的豺狼。” “两年前?那些妖怪为什么要追杀他?” 谢荷翁暗想,我梦到真君浴血苦战,是在四天前,原来这场追杀从两年前就开始了吗?那为什么在衢城的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呢? “兽神面具。”白婆罗红唇吐出这四个字,脸上的笑变得玩味,“据说,藏仁在衢城拼合了兽神面具,成功渡劫,成了鬼王是吗?” 谢荷翁点头。 “那些追杀廉白真君的大妖,都曾在金兰城中短暂停留,据他们所说,廉白真君在殷庐小世界截杀藏仁,一鬼一妖,一死一伤。重伤的廉白真君,又带着完整的兽神面具,这个消息有哪个大妖听了能不心动呢?” 廉白真君截杀藏仁?怎么可能 ? 谢荷翁根本不信! 如果廉白真君想要兽神面具,在衢城就不会放藏仁走!更不会送他宝剑!可传言不可能无风自起,难道他们真的在那个殷庐世界相遇了?又是发生了什么让廉白真君重伤?他为什么不往衢城跑? 听的越多,越是糊涂的谢荷翁心突突跳着,他扭头去看晏四海。 晏四海面色沉凝,冲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别的大妖会心动,这个女王是否也心动了呢?如今疑云重重,难辨真假,他们要做的,不是为这女王的几句话心乱猜疑,而是要尽快找到真君!救他! 看他们一个个沉着脸都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不被信任的女王也不生气,她笑道,“天大的机缘,也是天大的祸患,我啊,守着这金兰城就已经知足了,当年多少大妖追逐藏仁?有谁活下来了?” 没有,他们都死了,连藏仁也死了。 白婆罗的话,没能让海族和谢荷翁打消疑虑,她也不再说什么,闲闲的靠在窗边,看田野,看那座越来越近的属于她的城池。 金兰城,一座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城池,那些石头的颜色,像奔流的洪水的颜色。 城池的正门两侧,分别雕刻着一条双头蛇,那蛇身上沾满了细碎的白晶石,让双头蛇雕像看起来像是长了鳞片,宛如活物。 大敞的城门后,没有台阶,而是一条红石铺成的斜坡,粗壮的黑蛇驮着车舆,直接爬了进去。 穷影在城门前化作人形,一行四人,在卫兵的夹道欢迎下,缓缓走入这座看起来有些阴森的石城。 不想,外面阴森,城内热闹到吓人! 无数蛇妖,携老带幼走在大街上,看见王驾归来,纷纷停下脚步,欢呼迎接。 宴四海他们随同女王一起穿过夹道的男女老少,来到王宫前,又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停在主殿前宽阔的广场上。 这里,也同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剧烈燃烧的篝火,欢笑的男女,成堆的谷物和鲜花,广场上到处飘散着食物和酒的香气! 女王驾着黑蛇归来,让场面更加热闹,甚至有少年红着脸抱着鲜花,往女王的车舆上扔! 跟在女王身后,仇大苦深的宴四海一行,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包围,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荷翁瞪大眼,去看晏四海。这、这什么情况? 晏四海突然想起了女王在河边说过的话,今天是神王祭…… 面对另外三个同伴询问的目光,他把自己的惊讶藏好,淡定一点头,“今天是神王祭啊,自然有祭典。” 不懂妖怪风俗的谢荷翁偷偷凑近穷影,“神王祭是什么?” “今天三月初三了!是旧神王的忌日啊!”穷影掐着指头一算,继而直拍脑门。最近几日因为真君可能遇险的事,大家都忙得团团转,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他们几个还在摸脑门时,前方女王将上半身探出车舆,指着他们笑道,“这些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你们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随着她话语落下,夹道欢迎的少男少女们蜂拥而来,捧着鲜花和美酒,淹没了这四个新来的贵客。 最终,头上戴着花环,胸前挂着花环,连手腕上都被套上了睡莲花串的四个猛男,沾染一身甜软花香,被簇拥着迎到了坐席上。 广场中间铺了一条深红的地毯,地毯尽头是一个大斜坡,斜坡上,赤金镶宝的香炉吐着白烟,华盖、经幡和绣了蛇纹的王旗在风中招展。被那一众华贵的摆设簇拥着的,却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草席。 真真怪异。 晏四海他们的坐席在红地毯的左侧,最靠近草席的地方,这是尊位,只为除去王者外最尊贵的大妖准备,想来那女王口中说的“贵客”二字,不似做假。 他们的身旁,零零散散坐了些穿着考究、华发斑白的老者,老者们微笑着冲他们点头致意,却并未起身凑过来,攀谈打探。这让晏四海他们觉得心中松快了些,他们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应酬。 没过多久,一身白衣的女王白婆罗出现了,她亲自抱着一个箩筐,慢慢走到了那张草席上,她盘坐好,拿出框里的青草,开始编织。 “她在做什么?”谢荷翁好奇的问晏四海。那个箩筐,那些青草的心芽儿,他在河边见过,却不知道它有什么奥妙。 “神王祭祀,要将神王的雕像请到白茅草编织的草席上,向祂供奉三牲五谷,感谢神王创世之恩,救世之爱。” 晏四海看着亲手织席的女王,有些感慨道,“远古的时候,王者们需要自己编织草席,亲备祭品,以酬神王。神魔大战以后,旧神王湮灭,很多地方都只祭祀新神王了。即使有三月三日祭,也不会太隆重。” 他望着广场上数以千计的男女,篝火旁品类繁多的蔬果鲜花,满堆的谷米,心想,这个白婆罗女王,是一位感念旧恩的君主啊。 女王织席的速度很快,她素白的手指上下翻飞,嫩绿的草芯在她手中逐渐变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草席。 草席编好,女王将其卷起来,步下斜坡,往广场中央最大的一堆篝火走去。她路过晏四海和谢荷翁时,笑着邀请道:“要一起吗?” 晏四海点了点头。 于是,三个海族带着谢荷翁一起,跟在了女王的身后,往祭祀的火堆走去。 新鲜的白茅草织成的席子,上面被放上了一尊半人高的神王雕像,白婆罗跪在地上,将猪牛羊三牲的头颅,装满了稻黍稷麦豆五谷的斗,一一摆放整齐,最后,再摆上鲜果、鲜花,和清冽的酒。 先时欢笑取乐的男女,草席上闲坐的华发老者,都聚了过来,排在她身后,一个接着一个跪到地上,聆听着女王歌唱祭文,在祭礼被投入火中以后,又跟随女王朝着传说中旧神王陨落的方向,俯身,叩首。 晏四海和谢荷翁他们也跪在地上,在这庄严的气氛中,向创世神灵俯首、磕头。 上千人的广场上,寂静无声,祭火腾飞。悠悠的风,卷起祭文化作的星点灰尘,将它吹上天空,带去了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庄严肃穆的祭奠之后,是什么?是狂欢! 女王带头跳起了舞,洁白的衣裙,黝黑披散的长发,她扭动腰肢,不断旋转着,像一只热烈的为生命而舞的白鹤,美得叫人心折,却又不敢生出轻狎之念。 她一舞完毕,满场掌声雷动,广场边上的乐器渐渐被奏响,男女老少在姗姗来迟的轻快乐声中笑闹起来,三五成群,载歌载舞。 场面热闹而混乱,惜命的谢废柴可不敢走远,他挨着晏四海站定,微笑着观察这群享受欢乐时光的妖怪们,做一个安静旁观的局外人。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牵住了他的左手,他惊愕扭头,发现是白婆罗。 他被笑意盈盈的女王拉着左手,牵引到篝火旁,围着火堆慢慢踏步,晏四海赶紧加入,拉住了他的右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拉手手踏步的队伍,人群最后围着火堆连成一圈,又一圈…… 不知是谁歌唱起来,歌声嘹亮,或许是这金兰城的地方俚语,词句含糊,不知其意,但其中蕴含的欢乐,是无法被语言阻隔的,它准确的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参与者,让他们忍不住随着歌声一齐欢笑,一起舞蹈。 跳完一支舞,唱完一首歌,女王悄然离场。 臣民们因她的离去而惋惜,也因她的消失而放开了手脚,玩的更欢实了! 毕竟心里头压着事,谢荷翁跳完篝火舞,随即退回了坐席上,三个海族也回来了。他们慢慢吃着食物,没有饮酒,也没有相互交谈。 他们忙着观察,和考量。 这时,一个眼睛大大的少女慢慢走了过来,她看起来有些迟疑,在她身后不远处,四五个少女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相互打闹。 少女走到谢荷翁的桌案旁,在他楞楞看着她的时候,红着脸,快速低头,往他脸上亲! 嗯?看着突然凑近的脸,谢荷翁愣在当场,完全没反应过来! 幸好,晏四海一直保持着警惕,在少女低头时就已暗自戒备,当发现她只是嘟着嘴,想要亲一口谢荷翁的时候,他好笑的散去指尖杀招,碾着指腹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一片贝壳贴在了谢荷翁脸上,恰恰挡在他的脸和少女柔软的红唇之间。 鼓足勇气跑过来,嘟嘴没有亲到俊秀忧郁的贵客,亲到一块贝壳!少女瞪着捣乱的晏四海,嘴巴撅的老高,都能挂个油瓶了。 晏四海摇头轻笑,那片蓝粉白三色的贝壳,飘飘悠悠,飞入了少女的手板心。 “好漂亮!”少女捧着贝壳,惊叹道。 这种海里的东西,在远离海洋的金兰城,可是非常罕见的!少女没亲到心悦的小伙子,却得到了一份美丽而稀有的礼物,这让她抛却失落,欢欢喜喜的跑了。 少女回归队伍,那片来自大海的美丽贝壳,在姑娘们手中来回传递着,她们面露欣羡,然后聚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耳朵很灵的晏四海和另外两个海族猛男,看看远处的那些少女,又看看谢荷翁,都忍不住面露古怪的笑了起来。 谢荷翁看着怪笑的三个海族,“你们在笑什么?” 三个猛男,齐齐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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