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最后,他忍不住叹起了气。 一团橘色的影子从高处跃下,落地无声,肥硕的橘猫,优雅地踱步到谢荷翁面前,“易子而食是何意?” 谢荷翁用滞涩的声音,将自己看到的揪心一幕说了出来。 “狗妖和隼妖已经半个月没买过食物了。今天她们交换了孩子,两个小家伙,都被吃掉了。” “不忍心吞噬亲子,所以交换了?”橘猫蹲在地上定定看着他,蓬松的尾巴左右摆动,它在辨认和思考。 最后,它心里有了决断。 “此事秋宫不会同意的。” 这是一句否定,但它的声音中带着沉痛和悲悯,谢荷翁听出了它的弦外之音:只要秋宫不怪罪,它不介意帮忙! “秋宫不乐意,但现在他不是老大,”谢荷翁往天上指了指,“他上头,还有廉白真君。” 一个为了救助灾民不顾自身安危的国君,一个在招工时,不忘救助贫苦的老板,心肠不会坏的。 橘猫走到一个红色的软垫上,团成一坨,打了个哈欠,“你求到了再说吧。” 主人当着客人的面打哈欠,这是要撵客了。 谢荷翁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他道了一声谢,跑回自己的屋子拿上一件东西,兴冲冲的跑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谢什么谢。” 橘猫厨子抬起尾巴,盖在自己脑袋上,嘀咕道。
第22章 易子2 谢荷翁有一瓶酒。 千年桑果酒,他得到后一直小心保存着。 这酒一看就很贵,因为它的瓶子就花里胡哨的。掏空整块白玉做成的酒瓶,触感温腻,瓶身阴雕百鸟朝凤,连木塞上,都烙印了精美的花纹! 谢荷翁抱着酒瓶跑到湖边,和小荷花精闲聊了几句后,从“韵海荷心”飞出来一个女人。 他仔细辨认,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只小海豚的妈妈。 海豚妈妈朝他笑了笑,在他身上拍了个气泡,随即场景一闪,他们出现在了幽蓝的宫殿内。 宫殿里注满了海水。 气泡直接挤进水里,寒气扑面而来,谢荷翁想到上次的糟糕体验,连忙道:“请问,这泡泡能加个保温功能吗?外面的水很冷。” 海豚妈妈笑着道歉,“是我忘记了,你们好像不喜欢太冷的环境。” 说完,她往气泡上再拍了一下。 感觉到暖风吹拂脸颊,谢荷翁好奇道:“你们海族很喜欢冰冷的海水吗?” “冰冷的洋流,会带来充足的食物,冷水中的海族体型也更大、更勇猛,所以它在我们心中,代表着财富和强大。” 海豚妈妈解释道。 “那廉白真君也生活在冷水区域咯?” 碧海国皇室是鲸鱼,廉白真君是前任皇帝,那他应该也是一头鲸。冰冷海水里的巨兽,想想挺酷的! 不可妄议皇族,这条戒律铭刻在雌海豚灵魂中,她垂着头,没有回答。 “咔咔,咔咔”,两人头顶传来一阵欢快的海豚叫声。 谢荷翁抬头,看见了在一片海蓝中悠游的小海豚。它看起来很快活。 “国都位于冰川下,那里的海水比这更冷。”这话是廉白真君说的,他拿着一块褐色的骨头,从左侧的偏殿走了出来。 海豚妈妈向他躬身行礼后,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仙君晚上好。”听到声音的谢荷翁看看他,又抬头去看水中自在畅游的小海豚。 这幼崽礼仪稀松,廉白懒得见他的过,他走到自己的玉案后坐下,“你在想什么?” “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如果想知道自由是什么,就去看看天空中的飞鸟,海里游曳的鱼。” 廉白仙君听得嗤笑起来,“小水洼里的自由?难怪让你这么难过。” 这座宫殿,对于一头鲸来说也许只是小水洼,但对于一个人类,或是一头小海豚而言,已经非常非常大了。 当海豚悠然划过头顶时,谢荷翁真的联想到了自由。 不对,他为什么说我在难过? 谢荷翁靠了过去,“我难过不是因为小海豚。” “今日没有课业,你所为何来?” 绘画课每七日一课,距离下一节课还有三日,廉白真君不止看出了他的伤感,还看出了他必有所求。 “额,”走到玉案边,谢荷翁恭敬地奉上酒瓶,“这是我最近得到的一瓶酒,据说非常珍贵,所以想把它送给您!” “哦?”廉白真君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谢荷翁。 不管是谁收到礼物都是开心的,真君也不例外,当然前提是送礼之后,对方提的要求没有太过分。 “这是千年桑果酒。”谢荷翁说着,把玉瓶放到桌案上。 他左右瞅瞅,拽了块垫子坐在廉白真君旁边。 玉案之侧,何时有人敢如此轻慢闲坐?廉白真君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不等他出言呵斥,小幼崽已经哭丧着脸,开始了倾诉。 韵海阁内食物充足,竟在大堂之中,发生了易子而食之事! 闷燥多日的心中,又被捅入一炉燃炭,廉白真君沉着脸,一挥衣袖将秋宫招到殿前。 秋宫刚显出身形,便迎来一阵雷霆怒骂,“节欲!我与你讲过要节制贪欲!不可竭民力而自奉,不可逆天道而自尊,否则寿命无常!” “你看看你现在这侏儒模样!秋宫,你真的被贪欲蒙蔽心肠,走火入魔了吗!” 前一刻还在石楼拨算盘的秋宫,被骂得连连后退,他伶俐的眼睛在殿中扫视,最后看向了谢荷翁。 谢荷翁也没想到,廉白真君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儿,见穿金戴银的秋宫竟然瞪他,一股怒气支撑着他瞪了回去。 如果不是他死要钱,小狗妖和那些被赶出门的妖怪都不会死! “嘭!”廉白真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大踏步走下台阶,逼向秋宫,“你别看他,今日韵海阁内的事你可知晓?” “我没有给你开拓渔场吗?厨房里每日臭鱼成堆!我征调过你的钱财吗?你的楼中珠宝满仓!你每日食不厌精,资费靡贵,可你经营的门庭里,竟然发生了饥荒!有妖易子相食!” “难道我母皇的离去,将你的良知与仁义也带走了吗!” 易子而食? 面对君主的滔天怒火,秋宫抖着身子连连摇头,不应该的,这才多久,不应该饿到食子的…… 他嗫喏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找到陛下,我想多攒些钱……” 廉白真君已经走到了秋宫面前,他听闻此言,气得直接笑起来,“你的钱,不止用于找寻母皇吧?难道你一直以为,当年母皇飞升带走了冬宫,不带你,是因为冬宫富甲天下,而你出生贫寒吗?” 他弯下腰,锐利双目逼视着秋宫不断收缩的眼瞳,“这些年来,你越发视财如命,我敬你为先帝妃嫔,敛财也是为寻回先皇,便一直只行规劝之举,不曾管束!” “可你看看你现在,满身铜臭,形同侏儒,倘若母皇归来,你真的敢以这幅面貌去见她吗!你敢出现在卓尔不凡的冬宫面前吗!” “你敢吗!” 一声声质问,像大锤一样砸在秋宫胸口,他踉跄着后退,两脚互绊,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一通怒吼,心中怒意稍平,廉白真君喘着气,负着双手大步往回走,路途中,余光扫到鹌鹑一样缩着的谢荷翁,不由暗暗哼了一声。 廉白真君满身郁气地走到玉案后,撩袍坐下。 动作太大,宽大的袍角散到了谢荷翁鞋背上,他赶紧踢脚,将袍子踹开。 小海豚早在真君发火的时候,就已经躲起来了。 现在殿上就三个活物,一个双手撑膝,摆着最威严的姿势,生着最大的气。 一个瘫软在地上,满脸哀怨,痴痴望天。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动不动。 只是想来讨点厨房边角料的谢荷翁,看着这场由自己引爆的风波,抱着手缩在一边,不敢讲话。 他好像又不小心吃到大瓜了。原来秋宫是廉白真君的小妈,不对,小爹?好像也不对…… 谢荷翁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一片碧蓝,放任思绪乱飞。 不知过了多久,廉白真君开口了,“秋宫,倘若是冬宫的富有和母皇的选择,让你生出了对钱财的执念,那你大错特错了。” “当年母皇飞升前受了重伤,前途未卜,她存世的伴侣只有你和冬宫,她只能带走一个。一位可能面临危险的战士,是选择带一把锋利的刀,还是带一朵后院娇艳的海葵?” “你被舍弃,不是因为财富,只是因为你没有冬宫强大。” 廉白真君这句冰冷的话说出口,一直瘫软的秋宫咬着银牙爬起来,用稚嫩的嗓音嘶喊道,“我怎么和他比,当年我就处处不如他!” “他是凶悍嗜杀的鲛人,而我只是一枚海螺啊!苍天不公,叫我生来便不如他!叫陛下抛弃了我!” 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声嘶力竭地说着怨夫的话,谢荷翁不适应地咬着自己的唇,埋头看鞋面。 而见识过青年时秋宫绝代风华的廉白真君,看着他如今童稚的身躯,癫狂的举止,内心种种情绪接连闪过,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 “你惹的事端,你自己去平息。赔偿找补,或是全部坑杀,皆由你自己定,我不会插手。” 这句话,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却听得秋宫和谢荷翁心脏狂跳。 说是说处理过程他不管,但两个听众心里都很清楚,他现在有多平静,当处理结果不能如他的意时,他就能有多暴怒! 秋宫想到这位皇帝昔日的那些手段,甚至怀疑他已经动了杀心。 他小心翼翼抬头,正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面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浓稠的黑色。 这头深海巨兽睁大黑色的眼睛,静静等待着审判罪臣的那一天…… 秋宫擦干眼泪走了,留下谢荷翁独自面对气质森冷的廉白真君。 “你给我送礼,原本是想求什么?” 谢荷翁心下暗自计较,秋宫被骂了一顿,应该不敢再乱来了吧?他亲自料理此事,肯定比我带着橘猫厨子,偷厨房边角料来得强。 事情既然解决的差不多了,就没必要说自己那点小计划了吧,显得好小家子气…… 廉白真君修长的手指拈起酒瓶,冷冷清清地扫了他一眼,“说。” 嘶……还在生气呢。 “我就是想求你开个口,让我能每天去收拾些厨房不太新鲜,但又没坏的肉,拿去给那些小妖们充充饥。” “你认为这是你的事?”廉白真君拔掉木塞,将酒瓶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所以你拿出自己的东西送人,想替那些小妖找一条活路。” “额,是这样没错。” “没错?”廉白真君怒气又起,冷哼道,“这件事说到底是谁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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