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露寒,老师一个人站在外面,莫不是在赏月?怎么不叫朕一起?” 屋里不知何时又重新燃起灯火,萧青冥披着外袍站在门边。 喻行舟不由自主便微笑起来:“这月色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臣哪里敢打搅陛下安眠?” 萧青冥嗤笑一声,把门又拉开了一些:“外面那么冷,还不快进屋,老师如此单薄柔弱,冻着了如何是好?” 喻行舟眼角弯了弯,一转眼就把刚才的决意都忘在了九霄云外,提着衣摆便跨入厢房门槛。 吱嘎一声,门又重新合拢。 时已是深秋,入夜寒意重,县令还算细心,屋里有上等的无烟碳可以取暖。 厢房不大,外间是会客厅堂,拱门纱帘后是一张圆桌,和宽大舒适的卧床。 萧青冥在圆桌上点了灯,将一叠快马传来的信纸放在桌上,一封封拆阅。 喻行舟奇道:“陛下竟然还未就寝?” 萧青冥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朕早料到某人定是半夜睡不着,要过来逮朕,所以才等着呢。” 这话说来,语气十分好笑,半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半是某种猜中了喻行舟心思的小得意。 喻行舟起先是一惊,下意识害怕自己某些不可说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不告而别离京微服出巡的事。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的表情,忍住笑意,故意挑眉道:“陛下,何故突然离京?都不知会臣一声,只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陛下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 萧青冥单手支着脸颊,视线从信纸上挪开,落在对方脸上,轻笑:“朕是天子,自然想离京就可以离京。” 他放下手里信封,往喻行舟那边挪了挪,他立刻闻见喻行舟身上一股淡淡的白檀木香气,那是他时常用来熏衣的味道。 浅淡而韵味悠长,闻着清新舒服,还带一丁点提神的功效。 萧青冥鼻尖动了动,他也很喜欢。 “当年你不也是如此待朕的?还是朕比较善良,至少给你留了信。” “某人可是只言片语都没有,可见平时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守候朕,都是哄骗朕的。” 没想到萧青冥这么多年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揪着不放,还无比小心眼,逮着机会就要报复回来,喻行舟哑然失笑,又微妙地提起一点隐秘的欣喜。 这么多年的怨怼介怀,又何尝不是多年的在意和重视? 连这种小细节都忍不住多想,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毛病恐怕真是没救了…… 喻行舟暗自无奈摇头。 萧青冥等了半天,却不见喻行舟继续说些好听话辩解,抬眼一看,他嘴角微微翘着,竟似在发呆。 萧青冥握着笔,用笔杆那头往对方脸颊戳去,被喻行舟眼疾手快一把捏住。 “与朕说话也敢走神,喻行舟,朕看你越来越放肆了,是不是仗着朕纵容你,就恃宠生娇了?” 上次敢硬抢他的诗,这次又不顾他留在京里的要求,一路追到这里来。 喻行舟笑道:“陛下何时有宠过臣?臣怎么不知?” “若是陛下担心国政,大可放心,诸事有瑾亲王和六部在,还有怀王帮衬,京里一切如常,暂无大事。” 喻行舟不轻不重地捏着笔杆,带着对方的手腕慢悠悠晃了晃,眉眼温柔含笑:“就许陛下任性,说走就走,便不许臣也任性一次?” “臣的马车可是日夜不停,为了陛下千里迢迢赶路……” 他冲萧青冥眨眨眼:“不正是在守候陛下吗?” 末了,他又补充道:“寸步不离。” 萧青冥被他逗笑,又强忍着,一把将笔杆抽回来:“你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倒不如尽快回京。” 喻行舟眼中流出几分淡淡的失望:“陛下就这般想赶臣?那臣就走了。” 萧青冥挑眉望着他。 喻行舟起身,又重复了一遍:“臣真的走了?” 见萧青冥还是没反应,喻行舟挪了个脚尖,忽而衣袖被扯了一下,回头却见萧青冥噗嗤一下笑出声:“既然喻大人都赶了这么远的路来找朕,朕就勉为其难让你多留几日吧。” 喻行舟看着对方那捏住自己的自得小表情,不由想起白日里,在工人们和一众官员面前,萧青冥是如何游刃有余,或收买人心,或压迫敌人,从容化解危机。 跟面前眉眼带笑,懒洋洋等着自己说好听话哄他开心的模样,实在很难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喻行舟简直觉得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不能再亲近一点,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心满意足。 “陛下……”喻行舟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慢吞吞开口,“在您那几个近臣面前,也会如此说笑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可是终究忍不住去比较,去确认。 哪怕分明没有任何可比性。 萧青冥一愣:“那怎么可能?” 在打工仔面前,老板怎么能不保持高深莫测的威严呢? 也就喻行舟这个知根知底的家伙,可以让他放松地随口说些闲话,娱乐一下自己,要不然皇帝时时刻刻端着,操劳国事,也太累了。 下意识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喻行舟,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又觉得稍微大胆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萧青冥似乎对此缺根弦…… 喻行舟心中叹口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陛下此行是不是冲着永宁王府来的?”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总是绕不开国事,萧青冥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淡淡颔首:“算是之一吧,主要是为了宁州。” “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继续放任其他州府,继续脱离中央掌控,宁州离京州最近,不如就从宁州下手……” 两人谈及公事,一说就是大半夜,回过神时,萧青冥已经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 但他仍谈兴不减,拉着喻行舟不放:“……将来朕要多开几家铁厂,专门生产民用铁器,尤其是绣花针,别看它小小一根,那可是暴利,赚得很……” “好好好,开开开。”喻行舟吹灭了灯,搀扶着他,挪到后面的大床上,脱下他的外袍和鞋袜,将人塞进被子里。 萧青冥困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嘴巴还在说个不停:“铁器走私一定要严格控制……还要盐……该死的渤海国……竟然敢占朕的盐场……不削他一顿,就不知道桃花这么生得这样红……” “……陛下英明,明日睡醒了再削。”喻行舟忍住笑意,弯腰帮他把被子掖好。 正要起身,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几乎是无意识地晃了晃:“别走嘛……我还……没说完……” 喻行舟顿时被他可爱到,顺着那点轻微的力道坐在床沿,静静望着萧青冥渐渐睡过去的脸。 他呼吸绵长平稳,眼皮轻阖,被子里的胸膛浅浅起伏,许是白日操心太累,这会睡得极沉,就连喻行舟轻轻撩动他的鬓发,绕至耳后也完全没有察觉。 黑夜似乎尤为能壮胆,借着一线微弱的月光,喻行舟缓缓伸手,在他面颊上方犹豫片刻,极轻极慢的,轻触他的眉角。 然后是锋锐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浅薄的唇边。 他的手指不敢太重,生怕惊醒了他,又舍不得挪开,这样亲近心上人的机会,哪里还有第二次? 胸腔里的心脏不断鼓噪着,白日里那股欲望仿佛借着夜色的遮掩又涌了上来。 四下无人,只有狭窄的床,只有他和他。 喻行舟耳边似乎都能听见血脉飞快流动的涓涓声,踌躇再三,他终究忍不住俯下身,屏住呼吸,一点点缓慢凑近萧青冥的脸庞—— 一个虔诚纯洁,又暗藏欲壑难填的轻吻。不比一片羽毛更有分量。 它飘悠悠晃荡在心头,挠的人心间发痒。 ※※※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喻行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桌上有一壶泡好的清茶,温度适中。 萧青冥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梦里似乎有人在亲吻他,这个梦境十分真实,甚至连触觉仿佛都还残留在唇边。 像后世的童话书里描述的骑士,那样小心翼翼又充满虔诚。 萧青冥躺在床上抹了把脸,被自己这个奇怪的联想逗笑了。 就算是骑士,也该是他吧? 他正要起身,忽然鼻尖一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唇,又拉起被单嗅了嗅。 他身上有股白檀木的香气,很浅很淡,若非萧青冥嗅觉极为灵敏,根本不可能闻出来。 喻行舟莫非……昨夜睡在他身边了? 总不会是,他梦里那个亲吻他的“骑士”,就是喻行舟吧? 萧青冥一骨碌坐起身,表情越来越微妙——哈,喻行舟,怎么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 萧:干坏事被朕逮住小尾巴了吧!哼!(〃>皿<)
第74章 人头滚滚 萧青冥从床上爬起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醒醒胡思乱想的脑子。 也许昨夜的感觉真的只是梦境而已,也许是自己家最近太累,才会把梦与现实混为一谈。 至于那香气…… 清新的茶香沁人心脾,萧青冥动了动鼻翼,忽而垂下眼帘,盯着茶面上漂浮的茶叶,手指指腹轻轻抚摸着杯壁。 茶竟还是温热的,明明放了一晚上,这里不是宫中,可没有宫人服侍,应该早已凉透了才对。 难道喻行舟是快天亮才离开的? 那白檀木的香气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喻行舟这家伙,还真在他身边呆了整整一夜! “喻行舟……”萧青冥下意识念叨一声。 他想起那日在御书房,喻行舟见了内务府送来准备给他充实后宫的美人画册,毫不犹豫说要代为处理,还时不时总喜欢拿探花郎来刺他。 ——“无论是谁,陛下都会为臣做主吗?” ——“当然。” ——“可是,臣如陛下一样,喜欢俊秀男子,该如何是好呢?” ——“陛下一直握着臣的手不放,会引起臣的误会的。” 当日的对话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喻行舟的话既似调侃玩笑,如今想来,又仿佛隐藏着一点试探。 究竟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早有苗头,他竟一直懵然不觉? 他的竹马,他的伴读,他的老师,他最信任的臣子,该不会是……对自己有男女之情? 萧青冥被这个灵感乍闪的结论,逗得啼笑皆非,仔细想想,又觉得心脏跳动得有些失措。 万一是真的呢? 他纠结地夹起眉头,自他穿越回来至今,还是头一次有种一筹莫展的慌张感。 “陛下,您起了吗?”外面传来莫摧眉的扣门声。 萧青冥手里一抖,茶杯哐当一下掉落在桌面上,幸好茶水没有洒出来,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扬声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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