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紧闭,脸上甚至还挂着惊慌和不甘的神情。 而整个时空隧道,也与他一同静止了。 统子啪叽一声,宛如一块木头,直直从半空中坠落,疼得他哎呦一声,一声小白才喊出口。 就见眼前金光骤现,形成一轮金光灿灿的法盘,其上血色梵文,似活过来一般,飞速流转,一息八万六千转,还隐隐伴随着袅袅伽音,一道雪影从中浮现而出,白衣白发,鹤发童颜,生得一副仙风道骨好模样。 衣袍之上,全无任何装饰,素净却又异常圣洁华美,在法盘光芒之下,毫不泯然,甚至更加流光溢彩。 统子当即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嘴脸,眼泪汪汪地趴地上喊。 【世界之主!您总算露面了!】 您老人家再不出来,我和小白都得死在这里了! 世界之主微微一笑,伸臂将牧白接了个满怀,落下一句“跟上”,就转身入了金光阵中。 统子急忙一头扎了进去,身后的时空隧道轰隆一声,彻底消弭殆尽。 等牧白再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再度来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还躺在了一片偌大的荷叶上。 原本身上的剧痛,也已经消然殆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之感,仿佛连灵台都比寻常清明了许多。 “你醒了。” 从旁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牧白这才发现,原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体型十分庞大,牧白猛然一看,还以为是一座雪山,吓得他一屁股又跌回了菏叶上。 这才惊觉,自己突然变小了很多,他所处的地方,竟是一个琉璃鱼缸,菏叶底下甚至还有一条颜色艳丽的鲤鱼,一直在顶牧白的腿。 连鲤鱼都比牧白的个头大! 牧白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快疯了! 然而,下一瞬,那白发美男并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牧白就飞出了鱼缸,待双脚才一落地,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原貌。 “你就是世界之主!” 牧白的语气十分肯定,因为,面前的白发美男和他爸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可能是身上有华光萦绕的缘故,比他爸更加俊美,似谪仙一般,不染纤尘,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更加不敢随意亵玩。 “我是。”世界之主抬了抬手,示意牧白随便坐。 牧白对这个死老头子早有怨言,此刻哪里肯坐? 即便和他爸长得一模一样,又怎样?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世界之主! 牧白气鼓鼓的,牙齿也咬得咯噔作响,攥着拳头立在原地,并不肯坐。 哪知世界之主随手一挥,石桌旁的一个石凳,便自动移了过去,牧白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坐上去了,还呲溜一声,连人带凳子,一起移回了原位。 牧白:“……” “这是你我第一次正式见面,年轻人还是不要有太大的火气,来,喝一杯仙酿。”世界之主只是低眸瞥了一眼桌上的玉杯,那杯子就自动移到了牧白面前。 牧白沉声道:“是你救了我?” “是。” “可我没有取来大魔头的神魂,我师尊他……” 牧白说起这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聚魂珠不见了,当即面色都白了,第一反应以为聚魂珠落到了时空隧道里。 世界之主道:“你放心,他就在这里呢。” 牧白一愣,立马左右环顾,可周围空无一人,似被雾气笼罩,他知道,这不是雾,而是仙泽。 他现在所待的地方,应该就是世界之主存在的幻境中,也是仙家福地。 “可是,除了你我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世界之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指向了方才牧白待过的鱼缸,里面那条鲤鱼,正不停地翻腾,好似想要出来。 可鲤鱼离开了水,就会死的。 牧白在愣了片刻之后,眼角开始抽搐了,指着鲤鱼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这个就是我师尊!” “嗯啊。” 牧白:“……” 他突然有点明白统子之前说的了,世界之主确实是有点恶趣味的。 居然把奚华的神魂,变成了一条鲤鱼! 不过别说,还真别说,这条鲤鱼确实蛮漂亮的,牧白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那鲤鱼见状,立马游了过去,在他掌心处盘旋。 片刻后,牧白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我师尊重生!” 世界之主笑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但你却在最后关头,临阵脱逃。” “那不是临阵脱逃。”牧白摇了摇头,满脸认真道,“奚华的恶,始于别人的欺骗和折磨,他毕生都不懂何为情爱,毕生都在唾弃厌恶情爱,可也在毕生追求情爱,我没有办法,拿他最在乎的东西,去狠狠地伤害他,那么,我就跟当初那些伤害过他的恶人,没有任何区别了。他也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爱,一个心里无爱的人,又怎么肯放过苍生,所以我……我才……” “你才会在教会他,何为爱后,独自离开,是么?”世界之主淡然一笑,“即便如此,你会前功尽弃,无功而返,可你还是这么做了。这便说明,是你主动放弃了救奚华。”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牧白摇头,语气都哽咽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噼里啪啦落在了鱼缸里,他的掌心,鲤鱼努力仰头,似乎想接住他的眼泪。 “我只是……只是认为,我的小情小爱,永远不能凌驾于苍生之上,这人世间不仅属于某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人,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害那些勤勤恳恳,矜矜业业谋生的普通人,遭遇灭顶之灾,那么,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的声音越发哽咽,但还是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我知道,我很弱小,空无修为,连只小猪都打不过。我也知道,我很渺小,不过是沧海一粟般的存在。我不是救世主,不是大英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若是平息这场天地浩劫,注定要有人为之牺牲的话,那么……我,我愿意,付出所有。” 世界之主:“那你的爹娘,还有妹妹,又该如何?” “我妹妹她已经长大了,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我知道,她一直是个非常坚毅,也非常聪明的女孩子,我一直以来都很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但或许,她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我相信遥遥的将来不会差,她完全有能力照顾好二老。” 世界之主沉默片刻,又道:“你认为,教会了灭世奚华,何为情爱后,他便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他会的。”牧白道,“他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丝良善,他从始至终都还记得,自己在万年前,可是神界堂堂战神,曾经庇佑过苍生。他记得的。” 既然他庇护过苍生,又怎么忍心真正地摧毁众生? 从没有覆灭神界,没有摧毁魔宫,更加没有把战火,蔓延至整个人间,就可以看得出来,大魔头其实没有恶到极致。 战神只是被修罗道里的煞气侵蚀了。 他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神力,又滋生了一些恶念而已。 可事物往往都是有两面性的,人性本就是善恶皆有,就像潘多拉魔盒,只要不打开,就永远相安无事。 不能仅仅因为,那埋在灵魂深处的一丝恶念,就彻底判了奚华死刑。 最初——他也想过要好好和母亲生活的。 “你是在埋怨我的一个化身,错认了修罗王和战神的转世?” 牧白道:“我知道,所谓天道就是一切早就注定了的,非常人所能改写。既是话本子世界,就应该按故事线走,我只是……只是心疼他,怜悯他,想求你,救救苍生,也救救他。” 他的眼泪,又簌簌滚落下来,泪眼朦胧,但眸光清澈明净,额间金莲骤现,在皮下绽放,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神性。 只是身后还缺道法相。 但世界之主知道,牧白成神,应该是注定的了。 不仅是因为,牧白是他的一个化身所生的儿子,还因为,牧白心怀苍生,他宁舍小爱,成全大爱,更愿牺牲自己,以救苍生。 哪怕,牧白会因此痛苦万分,会在世界之主的面前,为“救不回奚华”而难过得不停掉眼泪。 “你再也不能潜回那个时空了,灭世奚华散尽修为,将时空彻底封锁住了,所以,你们离开时,遭遇的时空洪流,并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打破了时空秩序,而是那洪流,彻底粉碎了时空入口。”世界之主解释道。 牧白的眼泪当即掉得更凶了:“那……那既然已经封上了入口,能不能不要摧毁那个时空?” 世界之主道:“既然已经封锁了,催不摧毁,已经毫无意义。”他深深凝视了牧白片刻,才道,“莫哭了,你并没有输。” “什么意思?”牧白擦了擦眼泪。 “灭世奚华已经主动献出了神魂,他终究在你的感化之下,放过了苍生,也放过了他自己。托你的福,那个时空的苍生,终于得到了拯救,而你也因此,即将成神。” “我???成神?我?!”牧白震惊无比,连哭都忘了,睁大了泪眼道,“我要成神啦?!” “对。” “呐呐呐,大魔头,他,他……” 世界之主笑道:“战神和修罗王的恩怨情仇,由你亲手了结了。他们也该回归原位了,难道不是么?” 牧白:“可是,他犯了大杀戮,真的能回归原位吗?” “只有各路神明各司其职,六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世界之主如是道,并没有告诉牧白,他离开后,灭世奚华就“死”在了冰棺里。 人间的躯体彻底死后,战神的神魂,才能真正归位。 一切恩怨终于得到了消弭。 如此,牧白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奚华他,他……” “在你昏睡时,我已经帮他把神魂修补好了。至于他散尽了神血的残体。”顿了顿,世界之主诡笑一声,“你即将成神,你的血,便是神血。” 牧白就明白了,可以用自己的神血,来修补奚华的残体,助他再生血肉。 终于得偿所愿了,他立马起身,冲着世界之主拱手道:“无论如何,多谢!” 世界之主摆了摆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一般,笑问:“不过,你倒是真不记仇,奚华当初那般待你,你都忘了么?” “自然没忘!”牧白起身,咬牙切齿道,“我记得可太清楚了!” “那你还要救他?” 牧白言之凿凿地道:“当然得救!救他跟虐他,这是两码事!他要是不先活过来,我要怎么虐他?” 十分的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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