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如何? 良妃这样的身份,若是往后公子策安安分分,不去肖想些不该想的,公子无忧逝去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妃。 从此往后青灯古佛,在这储秀宫里,安稳平顺地过到老死。 若是公子策不安分呢? 他要去争那皇位,谈何容易? 失败了便要连同他那一支,连同良妃一起,不得好死,死后入不得公子家的皇陵。 这这种事,古往今来,看过的还少么? 良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垂下眸,掩下情绪:“你争不动,你父皇不会让你当皇帝,你如今战功已立,来日封王,会有自己的封地,就这么过着不好么?” 这是公子策鲜少听她说过的一长串话。 虽然语调未变,但是公子策却能很明显地觉得她在发慌。 他玩味地撑头,作出天真的姿态,问道:“好么?我觉得不大好。”
第93章 试探 “阿策。”良妃今日第一次喊他的名:“不要开这种玩笑。” 公子策却不顺着她的话说了:“你在害怕么?母亲?” 良妃将手中的茶壶掷回了桌案,发出「啪嗒」一声。 她宽大的袖袍掩盖住了手指,葱白的手指在茶壶上烫了一下也没在意。 “你在害怕什么?”公子策继续追问,他居然还是笑着的,那目光是如有实质的逼问:“怕别人知道什么?” “公子策,你是疯了么?”良妃突然气息不稳地道:“你方才的话已经可以杀头了,你知不知道?” “是么?我死了的话,母亲会心疼么?”公子策往前一探身,是方才如同逼问公子无忧时一模一样的姿势:“从小到大你从未为我流泪,我若是死了,你会哭一场么?还是觉得解脱呢?” 良妃显然已经无法承受他如此直接的逼问了,她捂住胸口不断后仰过去。 但那瞳孔里的恐惧却无法掩盖,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儿子的面孔,青筋在脖颈微微发着抖。 他想干什么?他知道了什么? 不,他常年在外打仗,接触的都是战场的马革裹尸,他能知道什么? 他不可能知道的。 今日不过是被公子凝殴打,愤怒了而已,人愤怒的时候,就会做出与平常不一样的举动来。 我不用慌,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掩盖当年的一切了... 良妃强自安抚自己,扯出了一个自认得体的笑容:“母亲知道你今日是伤心了,桂嬷嬷——” 她呼喊自己的老仆:“桂嬷嬷,药箱拿来了么?” 桂嬷嬷疾步出现在大殿,将手上的药箱递过来:“来了来了,娘娘。” 良妃接过,动作有些急,走至公子策面前,将他的大氅接下来,安抚般道:“母亲给你上药。” 她如此自欺欺人的动作,要说公子策看不出来,那是眼瞎了。 毕竟这种主动帮他上药的事,小时候他求都求不来。 ——很小的时候,小到他约莫也就四五岁的光景。 记忆已经相对模糊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 那一天大概是与公子凝又发生了什么争执,四五岁的时候,哪懂什么谦卑尊长。 那时候就觉得,公子凝能经常陪在父皇身边,皇后对他又是溺爱无比,简直是呼风唤雨,集所有宠爱于一身。 他被养在皇后的寝宫里,那时候还会经常想念良妃,觉得若是也呆在母亲身边,那大概良妃也会如此宠溺他的。 父皇不重视没关系,孩童时期,对母亲的依赖才是最深的。 但可惜的是,良妃不经常来看他。 甚至只有每月一次中宫规定的探亲日,他才能从中宫走很远的路,到储秀宫去见上自己的母亲一次。 又一次,他好不容易在过去探望母亲前,得了一叠好吃的糕点,想等第二日带去储秀宫跟母亲一起分享。 谁知叫公子凝看见了,公子凝小时候很胖,一个身子抵得过公子策两个。 他嘲笑公子策连他们中宫的狗都不如,吃一块糕还要藏起来,将他精心保存的糕点打掉在地。 小公子策发了怒,冲上去跟他打架。 但是怎么可能打的赢,公子凝身边的内侍将他揍的满身是伤。 第二日他到了储秀宫,围着良妃转,给她展示自己的伤口,絮絮叨叨说公子凝太可恶,糕点也没了。 良妃却面无表情,只是跟他说:“储秀宫里有糕点,往后不要与太子打架,他要打你便受着,否则激怒他,你会吃更多的苦头。” 小公子策不明白,他愣愣地看着良妃,看了许久,委屈地朝她张开双臂:“母亲,抱抱我。” 遗憾的是良妃没有抱他,她差了嬷嬷进来,带他去上药,而后送回了中宫。 很久远的回忆了。 趁着上药的间隙,公子策三言两语说出来,末了一笑:“那时候我想,为什么同样是母亲,您跟皇后会差的如此远呢?” 良妃手一顿,不娴熟的动作令她将那药抹的太重,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又冒出血来。 公子策却一声未吭。 他只是看着良妃,看着那张与自己并不相似的脸:“后来我知道了,软弱换不来疼惜,但是隐忍可以换来暂时的平和。” 那以后,对于公子凝的打骂,他便不大还手了。 即使到了后来,他反掌就可以要了公子凝的命,可是西梁的局势尚未尽在掌握,所以他便一忍再忍。 直到今日。 他在漫长的时光中,咂摸出一些西梁皇宫对自己身世的看法。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来自这个皇宫所有的恶意? 为什么公子凝可以肆无忌惮受万千宠爱,只因为他是嫡出的太子么? 为什么公子无忧总想掣肘他,在这深宫大院中,从未想过给他机会。即便是自己拼来的功绩,也可以被随意抹杀? 为什么母亲总是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凡此种种,都令公子策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会不会一开始,我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呢? 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自从他手握留歌城主的权利,就开始在这方面展开探查。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出生前的宫人早已死的差不多。 就是跟了良妃多年的桂嬷嬷,也是在她生下自己之后,才被安置过来照顾的。 可以说这翻追查,根本就是无厘头。 即便是这样,公子策还是动用了许多的人力,意在挖出一星半点的过往。 也就是在公子凝召唤他回来的前夕,公子策收到暗线传回的一封信。 一封当年西梁皇宫的密桩。 那密桩上没有提及良妃,没有提及公子策,却与公子无忧有关。 看完那封信的那夜,他在军帐里坐了一夜无眠。 种种嘈杂的,无法落地的情绪,盘桓交错了十数天,终于在方才的承乾大殿前,没绷住展露了情绪。 而今在这,对良妃的浅浅试探中,她的情绪也显然不稳不安。 ——公子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些滔天而出的浓浓杀意。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时机未到。 那被戳破的伤口还在淌血,良妃显然没有经验,她愣愣地看着那处,看着那些血淌进了公子策的衣衫里。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天夜里。
第94章 先太后宋清徽 从储秀宫出来时,已经入了夜。 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佝偻着腰不敢站直。 公子策踱步在后头,大氅披在肩上,被雪覆了一层。 太监年纪还小,做事情也不仔细,等发现的时候,三殿下头顶已经被盖了一层白。 他紧着撑开了伞,撑在公子策头顶:“殿下,对对对不起,让您淋着了。” 淋雪不算什么。 多少次在西北出生入死,铠甲被雪淋湿,蹬着湿透的一身也要追敌上百里。 淋雪算得了什么。 站在宫道岔路口,太监惴惴不安,问:“殿下今日寝在何处?若是出宫,奴才去叫人备马车。” 公子策却没有动,他立在那条三岔路口。 往后是良妃的储秀宫,往左是他的昭和宫,往右,是公子无忧赏赐的宫外府邸。 他在这宫中生活二十年,今夜却极其陌生。 脑中各种情绪翻涌,全都汇聚在脑中,要炸裂般地疼。 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听过先太后么?” 小太监以为他在跟旁人说话,但是三殿下今日未带侍从,身旁一个宫女也没有,那就只能是跟自己说。 因为不够高,小太监只能踮着脚,努力将伞罩着公子策的头顶:“听过一些的。” 公子策继续往前走:“说说。” 其实小太监听的也不多,都是宫人们平常无聊时凑在一起,谈论的一些闲聊。 不过这先太后的传言,却大多美好的不真实。 “听闻先太后其人,长得温婉绝色,而且对下人也是极好的,从未发过脾气。” 先太后宋清徽,如今还有在朝的老臣都还记得她。 她长得确实绝色,不过当年先皇身患恶疾早早去世。 先皇传位于公子无忧。 没过多久当时已经是太后的宋清徽便也因疾病去世了。 她去世的时候,公子无忧不过继位一年。 公子无忧并非中宫所出,但他也算是宋清徽带大的。当年宋清徽死时,他下令厚葬,那葬礼从京都,排到了城外的普陀寺。 在西梁百姓眼里,公子无忧也算是尽了孝。 而宋清徽,除了温婉善良,给天下留下的印象倒也不多。因为一个女人,再如何善良,也不过是中宫一朵凋谢的太快的凌霄花。 人死多年,那些记忆就都被人渐渐忘记了。 不过宫中还是有些老人的,带小太监的老太监就是个前朝老人。 “师傅说,当年他曾有幸得先太后娘娘的庇佑,在今上面前闯过大祸,将一杯茶水不甚洒到了今上身上,那时候今上还不是太子,却也是娇惯长大的。当即就要发火,是先太后娘娘,她说凡人哪有不犯错的,要今上心怀宽阔,不要计较。” 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身居高位却能与下人共情,从不随意发难。 公子策停下来,暮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却好像来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啊...”小太监回忆着老太监的话:“咱们今上虽不是先太后所出,但是对先太后却言听计从,当即便消了气,还说、说——” “说什么?” 小太监仔细回忆,但是那句话到底是太难记住了,他想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来一半:“好像是一句不大有关系的话,说「山河拱、拱...」” 公子策突兀地接过话:“山河拱手,为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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