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这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敷衍罢了,围坐一圈的人中,原本维系好的那一根弦已经断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已经变了。 怀疑就如同星星之火,一撩而起,渐渐就烧成了平原。 原本以为平常的郡守府,只要生起了怀疑,那些最初被忽略的细节就都会突然被注意到了。 比如他们同样在刚入府的时候与钟寓他们产生过一样的怀疑。 府内的布置看起来都年代久远,使用的痕迹斑斑,可是每一样木头都充斥了一股霉味,像是被湿润的环境包裹的久了,不能透出明晰的清冽来。 ——直接一点说,就像是这座府邸一直都有人维护和打扫,不过却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可是钟窕看向傅守业,他明明对府内的布置又很熟悉,不像是完全对此处陌生的样子。 还有他脖颈上的那道刀伤。 经年累月过去,时光荏苒不再,不过他脖子上的那道疤痕却在钟窕眼中很是突兀。 “傅大人,当年您被劫匪绑架一事我们已经听说。不过我对当年的事情很好奇,那劫匪是如何在造成大人您重伤的情况下,又的前功尽弃让大人逃脱了一死呢?不好意思,我没有不敬重你的意思,只是实在比较好奇。” 傅守业应激反应一般摸上他脖颈的疤痕。 陈年的旧疤,其实已经不会痛了,不过摸起来在指腹之间还是有些格挡,这些似乎要伴随他一辈子都消不去了。 傅茜茜在桌上没好气,事实上她对钟窕和陈南衣,在最初一见的时候就生不起喜欢来。 “既然知道这问话不礼貌,你还要问?看来钟家如此将门出来的姑娘,也没有多少教养!” 傅守业冷喝:“茜茜!” “哼!”傅茜茜撇着嘴,将目光转向一边。 “实不相瞒,也就是命的事。”傅守业很多时候笑的就如同一个弥勒佛,是个面善的长相。 “当年我被人拿刀抵着脖颈,也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了,人嘛,在困境当中总是有一股劲,没有道理地就想从胁迫中挣脱出来。” 钟窕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当年在场有多少人?” 傅守业叹笑一声:“估计也是觉得对付我一个老头子,不需要这么多的人力。所以当时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在场,挟持我的就是劫匪头目。” 没有多少人在场。 钟窕又问道:“所以当年大人算是靠自己逃出来的?看来那帮劫匪也是新手。” 要是一些有经验的劫匪,不论劫持的人是否是个老头,都不至于掉以轻心。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就是冲着钱来的。 只有拿捏稳了傅守业,朝廷的那笔救济款才能全数吞入囊中。 在这样的背景下,对傅守业的看守根本就不可能放松。 她故意这么问,就是想看傅守业会怎么回答。 “够了没有啊你们,”傅茜茜在一旁不满地出声:“那好歹是我爹的痛苦回忆,你们抓着那一段不放做什么?” 沈轻白主动插了嘴:“傅姑娘当年几岁?” 傅茜茜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撇过傅氏一眼:“我、当年十三,十三岁。” 陈南衣侧过头,小声地冲钟窕道:“这回答怎么像是还在想了一下?” 钟窕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十三岁,倒是年纪还小。”钟窕冲傅氏说:“傅夫人当时也吓坏了吧?” 傅氏掀起眼皮将堂内众人一扫,她原本就不多说话,众人说话她也就只是坐在角落里,双手抓着手帕。 听见钟窕叫她,她莫名紧张地站起身来:“我、我自然是吓坏了,如今想起来还很害怕。” 钟窕点点头。 傅氏的害怕不像是假的。 那一夜他们宿在傅府,陈南衣再三跟钟窕说:“我想再去妙医堂看看,那盘羊肉一定有问题。” 只是那羊肉到底是带着一股膻味,所以确实也闻不太到里头的味道究竟是属于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头有问题。 傅守业一家三口,包括这个宅子,都充斥着浓浓的怪异。 他们一行返回后院的时候,经过一株郁郁葱葱的槐树。 一般人不会在后院种槐树,但是这颗槐树却长得挺好,冬末春初的天,叶子已经生长旺盛。 不过此时的天已经暗下来,看也看不太清。 “我觉得有股阴森森的气息。”陈南衣抱着自己的双臂打了个寒颤,在路过那颗槐树的时候经不住多瞥了几眼。 沈轻白则更为直接,直接迈下台阶走到树旁边,抬脚在树下踩了几脚。 泥土松软,上边附着的一层青苔看上去要比周围的院墙旁边的泥土都要新一些。 “这颗树不是一直种在这的,是后来移植过来的。” 钟窕刚要说话,那边的傅夫人匆匆而来,见他们都围在这颗槐树下,脸色莫名一变,变得全然惊恐。
第191章 或许你也就能平顺地离开渠东 这棵树下定然埋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否则傅氏不可能瞬间就变了脸色,而且整个身子都奇异地发起抖来。 钟窕刚要说话,她却动作道:“你们赶紧走吧。” 走? 夜半三更,四下无人的时候,傅氏突然出现在客人居住的后院,是想要传达什么消息? “走?”钟窕很好地掩盖着自己的情绪,显得有些莫名:“傅夫人是希望我们离开傅府?为什么?” 傅氏不断地望着自己身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人,她攥着钟窕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捏出血来:“你听我的,走吧!别待在这了。” 这态度可太奇怪了。 钟窕开门见山:“傅夫人,你方才见我们在看这颗槐树时,显然情绪不对,这颗槐树怎么了?还是说它这里头...埋了什么我们不能打探的东西?” 傅氏一张脸变得青灰,她望向那颗长得茂盛的槐树,身上不断发抖的情绪泄露了她的恐惧。 年近四十的妇人,身材算不得丰腴不过也算不得消瘦,看得出日子过得清闲。 她抓着钟窕的手上也不见什么茧,看来府上那个伺候的老妇分摊了她大部分的活计。 这么看来,郡守府里虽然不宽裕,但是傅守业并没有亏待这个夫人。 但是她身上为何会充斥着这般强大的恐惧呢? 那槐树下埋着的,究竟是什么样不可告人的惊世秘密? 可惜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又身陷傅府,根本不能大动干戈地挖那颗槐树。 钟窕相信,只要她们动了手,今天是绝对踏不出这个郡守府的大门。 她知道事情一定有隐情,反客为主地攥住傅氏的手,严肃问道:“傅夫人,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么?” 傅氏惊恐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既然不听劝,那、那我就不再劝了,放开我!” “不,这个郡守府里的人,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除了你,是么?” 陈南衣虎视眈眈地望着傅氏,沈轻白则默默的挡在了傅氏的身后,以防止她待会会突然转身逃跑。 偏偏钟窕那句话在极大的程度上刺激了傅氏,原本浑身发抖的傅氏几乎是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她在瞬间就流出眼泪来。 整个人,怎么说呢,仿佛进入了一道可怕的梦魇。 总之钟窕那句话,极大程度上刺激了她的神经。 但是钟窕没有打算停下来,她进一步逼问:“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每日跟你躺在一起的夫君,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傅守业,傅守业早就死了,死在当年被绑架的那一日,对不对?” “你!你为什么——”傅氏瞪大惊恐的双眼,因为钟窕的话而遍体生寒。 就连陈南衣也没有想到钟窕会语出惊人:“阿窕——” 他们虽然觉得傅守业不对,但是也没有钟窕想的这么活泛。 如果说钟窕不是语出惊人用来吓傅氏的,那、那他们今日见到的傅守业是谁?! 不过傅氏的反应已经给了钟窕答案,她将自己的揣测进一步又说出来:“不仅是傅守业,就连你的女儿傅茜茜,也早就在当年已经死了,是不是?” 傅氏根立的,不过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陈南衣见她神情不对,想劝钟窕先不要再刺激她,不过钟窕下定了决心要在她这儿逼问出一些什么。 傅氏刚刚既然赶他们走,说明她心底还存着一丝怜悯,渠东疫病的真相不管如何,傅氏目前看来都是唯一的突破口。 “你的夫君和女儿都死了,但是你却被留在这儿,那槐树下埋着什么?是不是——死人?” 傅氏再也站不住,在钟窕的搀扶下缓缓跪下。 她双手掩面止不住开始哭泣起来:“你们、你们走不掉了,你们走不出去了!” “四年前的郡守府究竟发生过什么?!脖颈上留有一道刀疤的「傅守业」究竟是谁?渠东的疫病是不是跟他有莫大的关系?你不说,这渠东连年笼罩的乌云就散不去,你难道不想给真正的傅守业报仇么?!” “报仇?”此刻却从院墙的拱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与晚膳时却差异极大:“你们要替谁报仇?” 几乎是刹那之间的事,郡守府的围墙上已经冒出一颗颗潜藏的头颅,在月光下虎视眈眈得将钟窕三人看着。 「傅守业」缓缓从拱门进来,招手让埋伏的人戒备起来:“听令行事,不要吓着了钟姑娘。” 沈轻白瞬间就进入了戒备状态,他拔剑出鞘,直指迎面走来的「傅守业」。 「傅守业」已经全然换了一种姿态,它背手而来,看着钟窕的神情似乎有些和蔼。但是那和蔼下面又藏着直接的凌厉和一股杀意。 他复而看向傅氏:“怎么了,哭哭啼啼的?” 傅氏瞬间就从地上匍匐起半边身子,抱住了傅守业的大腿,三两下就擦干眼泪,似乎方才的脆弱都已经荡然无存:“老、老爷,我没哭。” 「傅守业」如同摸一只阿猫阿狗,在傅氏的头上拍了拍,他并未责怪,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钟窕:“怎么样钟姑娘,半夜不睡在此喧哗,有什么事情,不如问问老夫?” 既然双方都亮明了目的,那么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钟窕手一抬,指了一圈:“傅大人是觉得自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必要与阿窕绕圈子,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么?” 「傅守业」意味不明地一笑:“自然不是,只是钟姑娘从进了渠东开始就引起轰动,我们的人跟了一路。但是钟姑娘到底是太过聪明了,令老夫不得不做些准备与打算啊。” 钟窕嗤笑:“那伙道士果然也是你的人,那想必,这颗槐树下埋着的是谁,我也不用再过多猜测了吧,真正的傅守业是死在你的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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