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在瓦片顶上昏昏欲睡。 摄制组的人,一个扛着大机器拍躺在屋顶的许来,一个操纵着无人机从上面俯拍这一场面。 许来被声音扰乱,挥挥手,示意无人机走开。 摄制组的同事已经拍到想要的场面,于是也真听话地走开,去拍别的地方的风景。 颜景时也走上去,一条木梯也断断续续地吱呀响。 许来眼皮子半掀开,瞧了一眼是什么人,发现是颜景时之后向他招了招手,邀请他过来一起躺。 “我不玩游戏,也不要你的特产。”许来说。 颜景时弯了唇角:“真不要吗?” 颜景时把奖品放到空地上,那个负责无人机的工作人员下去了,不大的位置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不要。”许来撇撇嘴,刚吃完饭,吃都吃不下了,“我现在就只想在这躺一会,什么也不干。” “你要睡觉吗?”颜景时问。 “说不定呢。”许来轻飘飘地回答。 “好吧。”颜景时喜欢许来的说法,答应了,但是也没有把东西撤下去。 许来睁开眼睛,有点诧异地又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颜景时这次格外好说话,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样是应该的,他不想,就可以不做。 许来呈大字型躺在瓦片顶上,由着和煦的余晖将他晒透。 颜景时往前移了一些距离,似是好奇又似是提醒地问:“这里有那么牢固吗?” 许来参观人家屋子的时候也没想着往天花板张望来着,桑吉跟他说可以这么躺,他也没想太多,就躺上去了。 “不知道,或者有横梁什么的支撑着的吧,”许来也不清楚,“反正吃完饭躺在这感觉很舒服。” “不担心掉下去吗?”颜景时问。 “掉下去再说吧。”许来懒洋洋地回答,显然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就这样掉下去的话,只能证明我的运气不太好。” 好诡辩的理论,好随意的人生态度,颜景时也不由得笑起来。 颜景时这回手上拿了相机,对着许来一拍。 许来又睁开眼睛,其实睡不着,只是舒服地在这里躺着而已。 “在拍我吗?”许来稍微仰起了一点头,身子依然倔强地躺着。 “拍了一张。”颜景时坐过去,坐在边缘把相机递给许来,“你看看。” 颜景时接着也慢慢地躺下去,那上面暖融融的温度隔着衣物也实在让人感到妥帖。 许来看了一眼,远山,老房子,余晖,帅哥……一看就是个高腿长的大帅哥。 不错。他果然非常上镜。 “我能翻翻其它照片吗?”许来问。 许来坐起来了,颜景时倒躺下去了,闭着眼睛回他说“可以”。 许来往前翻了几张,是颜景时不知道在哪拍的阳光下的影子,很艺术,许来乍一眼觉得很惊艳,但是凝神再看两三眼就觉得没什么,翻过去几张之后心里痒痒的,又翻回来,又再看了两三眼,又觉得很好。 好是好,不知道好在哪里,但不知道好在哪里总归也是好的。 再往下翻的时候,周围有扇动翅膀的声音,许来一转头,正好手上也有相机,他也不太懂怎么用,鼓弄了几下,沿着颜景时的设置拍下了照片。 许来还挺高兴,凑过去半支着身子笑着给颜景时展示他的成果:“快看看,挺好的吧?” 挺好,非常好。 山气日暖,雁群翩飞,斜阳下山鸟如画。 第33章 最后一天,到了许来要离开揭蓝村的日子了。 一大早,桑吉就开始薅自己院子里的鸡,把鸡蛋捡走,又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看看那只比较适合做盘中餐。 许来也自告奋勇要帮忙,撸起袖子就预备上前抓鸡。 几乎是许来进一步,鸡就跑三步,只要许来稍微走快一点,鸡都急得乱跳。 要抓鸡可不容易,鸡要逃跑,许来就追,鸡就被吓得更加慌不择路,随地乱跳。 桑吉家的院子也不算小,许来和鸡跑来跑去,飞了一地的沙尘和鸡羽毛。 桑吉看得乐呵呵的,全让把抓鸡的机会让给许来这个跃跃欲试的勇士。 阿金有样学样,也跟着许来乱扑腾——扑腾的样子可能还更像那些被逼得想越墙的鸡。 桑吉的爸爸坐在院门口。 有的人是越老越聒噪,恨不得将自己整个生平和平日听到的所有事情都嚷嚷一番。有的人是越来越安静,一辈子想说的话、没说完的话都觉得好似也没什么必要再提。桑吉的爸爸就是后一类,他在院门口坐着,也坐成了一棵树,沉稳而带着慈祥的笑。 今日见着许来和小孙子一块抓鸡,笑意浅浅却比平日更浓。 颜景时还有他同事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简直就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正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扬起来的沙土全往他们脸上身上盖,比那个正在抓鸡的人的灰头土脸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金误打误撞地把一只鸡逼近墙角,许来也正好在那,鸡正想从许来身边扑棱逃跑,被许来一把抓住。 许来抓着鸡翅膀,脸上笑开了花:“嘿!” 阿金过去抱着许来小腿,也:“嘿!” 鸡被抓来炖了鸡汤,鸡蛋被直接煮熟、端上饭桌,还有泡馍、达瓦早上揉的玉米面疙瘩、用蜂蜜蘸的吐司面包……许来在桑吉家吃到的每一顿都很丰盛。 许来把和节目组玩游戏赢来的奖品还有包里带过来的零食全都留给了阿金,还把身上带着的所有整数的现金找着一张红纸包着,给了阿金和他的妹妹红包。 “要好好长大。”许来对两个小朋友说。 许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过来这里,桑吉家离他工作的地方实在有些远,路途也实在艰难,他也有他的行程,但是他想,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会来的。 要离开桑吉家之前,他拿着吉他给桑吉一家人唱了很多歌。 桑吉和阿金送他到镇上,许来回头看看着倚在院门口的桑吉的爸爸和抱着小女儿的达瓦,脚步忽然就重了。 镇上也不是多发达的地方,好歹商店稍微多些,各村来往交易的人也挺多。 许来想给桑吉家再买点礼物,走了一阵都没遇到合适的店。 最终他看到一家文具店,拉着桑吉和阿金进去,让阿金尽管挑喜欢的东西。 阿金好像没弄懂许来的意思,还是桑吉低声跟他说了几句,阿金才开始在店里面寻找。 平日里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此时反而收敛起来,脸上像他爸妈常有的那样挂着腼腆的笑意,目光珍惜地将目光落在商店里的货架。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许来也问桑吉。 许来寻思着想要给桑吉一份好的礼物,同时他也觉得他能买来的东西其实都比不上桑吉一家对他的好意和热情。 他手机里剩的钱没多少,但是他想,凑一凑,应该还能给他一次在桑吉和阿金面前稍微撑撑面子的机会。 他会记得他们的,他也希望他送出去的礼物能让桑吉他们能在用的时候记起他。 桑吉在商店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份不好意思在刚才许来给他两个孩子红包的时候就已经展露端倪了。 惯例没有在见面的时候就给孩子红包的,又不是过年过节、也不是孩子生辰什么的。桑吉想回个红包给许来,虽然许来才比他小两岁,但是他给他红包就当作是给弟弟的,许来就把红包还给他,当作给大哥的。 那桑吉就想,要不他也给许来的孩子一个红包……可是,许来并没有孩子啊。 桑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想要的。 桑吉家的生活很简朴,物欲并不高,想吃的东西他们可以自己耕种,想要的物件也可以靠自己双手创造。 他们对许来好,不是因为要上节目,也不是图什么回报,他们的付出很纯粹。 喝多了的那天晚上,桑吉用笨拙的普通话对许来说:“我很喜欢你,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们,和你们说话很好、很开心,希望大家有机会能常来。” 但桑吉的词汇量实在太少,趔趔趄趄没能把话表达明白,最后还是用方言放缓了语速说出来,许来听不懂。 可许来在另一个时机也曾巧合般地提到过,希望桑吉以后能去找他玩,他也想让桑吉看看他们那边的房子和天空。 许来也忽然有了想要赚多点钱的愿望,希望以后朋友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他逼仄的房屋,而是能躺在宽敞的地方、一起快乐地唱歌、吃饭、无所顾忌地玩乐。 桑吉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许来视线一直在文具店里逡巡,拿了本子、颜料和画笔。 “给阿金和妹妹以后用。”许来把文具放到老板的桌面上,他也不乱买,只是看到合适的就想拿下来。 阿金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拿了一本儿童书籍,抱在身前,扯扯桑吉的裤腿,似乎是在询问爸爸他能不能买这个。 “想要书吗?”许来为阿金的选择感到意外,那本还是本双语书籍,有着普通话和方言两种文字,许来弯下身用手指勾了一下阿金脸颊,“你认字了吗?” 阿金难得不说话。 许来看他的眼神能感觉到阿金是真的想要那本书:“买!” 许来估计自己都没有阿金爱看书,一个活蹦乱跳满山跑的小孩爱看书,许来感觉自己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顺手又多拿了一本绘本和一本双语童话书一同放到柜台上:“多看书,以后就知道很多很多的知识,成为了不起的男子汉。” 桑吉拍拍阿金的脑袋,让他谢谢哥哥。阿金说了。 许来把书本都放到结账台,抱起阿金,戳戳他脸蛋逗他笑,阿金也笑了,往许来脸上亲了一口,桑吉也笑。 “这些也要和妹妹分享,身为哥哥,要多对妹妹好。”许来笑着对阿金说。 许来在店里挑了好久,毕竟是文具店,桑吉也不是上学的年纪,他没想到有什么特别适合桑吉的。 他苦思冥想后突然想通。 他知道了。 “老板,有篮球卖不?”许来快步往文具店深处走去,一般文具店是会有体育用具卖的。 “有。”文具店老板会说普通话,就是带点口音而已,“就在里边。” 看到篮球的时候,许来眼前一亮。 篮球都是新的,许来拿下来拍了拍,气都鼓鼓的,弹手。 “哪个最好?”许来终于找到适合给桑吉的礼物,笑起来,眉飞色舞地把球递到桑吉手上,“你看看这个,好不?” 桑吉抱着篮球,眼里惊喜,脸上笑得却还是拘谨,也有点还像个孩子。 老板说:“就你手上这个是最好的。” 许来又问:“是最贵的吗?”许来觉着最贵的大概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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