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是皇考还在位的时候,白鹭阁有一夜突发大火,将不少人的过往烧得干干净净,宣闻玉缺失的那一卷档案,自然也在其中。” “朕继位之后,为了谨慎起见,那些档案被焚毁之人,朕都陆陆续续地找了不同的理由遣散,”沈慕安道,“唯有宣闻玉……” 唯有宣闻玉一个人,他已经是父皇遗命中定下来的白鹭阁都统,不仅德高望重,且这些年来并无差错,沈慕安实在没有理由处理此人。 苏墨秋也明白了,他垂着眸子,眼中了然和自嘲并生:原来沈慕安这数日来对自己的优待和温柔,都是为了借助自己对付宣闻玉。 他在期许着什么呢?对于帝王来说,怎么会有人重过江山社稷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苏墨秋反而坦然了不少,他似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而后道:“微臣明白,微臣自然会协助陛下,以免宣闻玉怀有二心。” 沈慕安望了苏墨秋一眼,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思所想,他施施然绕到苏墨秋面前,转而继续道:“宣闻玉虽然引人不安,可他这些年来也算是恪尽职守,若能证明这些事与他无关,朕不想真的为难他。” 毕竟能够为他所用之人,太少了。 沈慕安并不着急除去宣闻玉,他只希望能够捉住他某一瞬暴露出来的破绽或是把柄,从而借此拿捏住此人,确保他的余生能够真正为己所用。 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在帝王眼里总归是危险的。 沈慕安复又暗自打量起了面前之人来。 这人除了那张脸,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无缺,大魏以武立国,他却反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不光是文弱,那张脸也太过秀气漂亮了些,说是美妇人也不为过。他记得曾有人私下戏谑,说是大魏当今的丞相,简直是个柔弱的美貌妇人,言语之间不乏鄙夷揶揄。 沈慕安对于这番言论不置可否,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这个人是否能真的站在自己一边。因此这几年来是朝堂议政也好,私下商议也罢,沈慕安都没怎么把目光留给丞相的仪容。 如今他后知后觉地回望,竟觉得当初那些戏谑之语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人的确肤白胜雪,面如冠玉,眼若灿星,身似孤松,当真是一副无人能比拟的好样貌。 沈慕安望着铜镜,伸出手来摸到了那张原本属于苏墨秋的面颊。 “……陛下?” 发觉沈慕安一直盯着镜中自己的苏墨秋,其实心中是有点慌乱的。 “啊……”沈慕安回过头来,“你说。” “陛下,微臣是觉得,或许匈奴使团上下,也并非那么的铁板一块,”苏墨秋端详着沈慕安的神情,确信自己没说错什么话之后才继续道,“若是微臣记性不差,那位酒泉公赫连伦,其实是匈奴单于的小儿子吧。” “微臣听闻匈奴仿照中原制度,也设立了太子,作为未来的单于人选,但近年来不断有人反映,相较他们的现任太子,老单于更加偏爱幼子赫连伦,甚至有意废长立幼,”苏墨秋道,“这不是很蹊跷吗?按理说赫连伦眼下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待在自己的父亲身边,静候时机,怎么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率领使团来到大魏?万一老单于在中途病逝,他还没有回到匈奴草原,岂不是吃了大亏?” “你是说,这一次赫连伦前来京城,极有可能是匈奴太子所为?”
第37章 定计 “今日叫各位来此, 是有一件要事要和各位宣布。” 墨雪衣抬起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朝下扫了一圈,轻咳了几声道:“我昨日已经说过了,今日要在议事堂宣布要事, 各处主事必须到齐, 怎么还差了几个人?” “呀,是墨大人吗?”二处主事晏无霜手里抱着狮子猫缓步上前,“哎呀真不好意思, 方才一直想着喂猫遛狗,所以来迟了。” 墨雪衣一瞬间心乱如麻,嘴角微抽:“议事堂禁止携带宠物入内。” “……哎?”晏无霜抱猫的手一滞, “白鹭阁有这条规定吗?” “我新加的。即日起执行。” 晏无霜讨好道:“墨大人,这猫乖巧得很,通人性,不会胡闹的。” 墨雪衣深吸了几口气, 再三劝自己要冷静处事不能动怒:“晏大人,规矩就是规矩。” 晏无霜这次没说话,轮到怀里的那只狮子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可怜巴巴地望着墨雪衣,还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不停扒拉着他的衣袖。 墨雪衣:“……” “罢了,”墨雪衣终究咽下了这口气,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除了晏无霜,还差一个人, ”墨雪衣道, “四处主事风行逸呢?怎么也没来?” 不曾想墨雪衣话音未落, 议事堂的大门就被人推开——只是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台担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风行逸躺在担架上叫人抬了进来,“受了点小伤, 来迟了……” 墨雪衣连忙凑上去问:“怎么样了,哪里受了伤?”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旁边抬担架的人道,“咱们大人平日里不是主管暗杀吗?前几日他突发奇想,打算试试歆研发的毒药,没想到一下没控制住药量,就……” 风行逸笑着接话:“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那你……”墨雪衣以手指脸,“脸上是什么?” “前日晚上钻研火药,”风行逸嘿嘿一笑道,“手一抖,给那玩意搞炸了,就把脸弄成黑炭了……不过别担心,没毁容、没毁容,放心……” 墨雪衣再度无语:“……” “还差一个,”墨雪衣道,“七处的雷万钧呢?怎么才到?” “报告大人……”雷万钧匆忙赶到,心虚地对了对手指,“昨晚上连夜提审,一宿没睡,早上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墨雪衣忍住了白他一眼的冲动,冷笑道:“雷大人一夜好眠。” “……墨大人,我……” “今天你睡过头了,明天他也睡过头了,”墨雪衣笑意不减,“以后什么人意图不轨、什么人有心谋反也不知道了,咱们这白鹭阁也就是个摆设了。” 旋即那抹笑意便消弭于无形,墨雪衣面若冰霜道:“下一回再敢有人无故迟到,罚一月俸禄。” 雷万钧垂首不言,唐落云却是冷冷道:“墨大人好大的官威。” “那是自然。”墨雪衣自认无愧于心,所以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他走近唐落云身前道:“没有一点威仪,怎么能镇得住阳奉阴违之人?” “墨大人,”晏无霜提醒道,“现在人都到齐了,大人要说什么可以宣布了。” “各位,”墨雪衣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入座吧。” 风行逸抱歉地朝着墨雪衣一挥手,示意自己这个状态眼下恐怕只能躺在担架上“旁听”。 唐落云坐下时还不忘打量墨雪衣身边无声伫立着的商陆。 ……他怎么会在这儿? 宣闻玉的行事风格唐落云很熟悉,他平日里甚少露面,一切都交给商陆代为打理,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宣闻玉以往“养病”的路数唐落云也早就烂熟于心,他只不过是暂时离开白鹭阁,自有商陆护卫左右,作为他的耳目,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可这一次宣闻玉“养病” ,却没有带走商陆。 莫非这一次……陛下当真是对他起了疑心? —————— 沈慕安在永安殿内徘徊少顷,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既然我们的密探都能够察觉出来匈奴单于的偏心,太子那边的人不可能意识不到。所以这一次出使大魏,极有可能是匈奴太子赫连冲的人从中作梗。” “陛下天资聪颖,”苏墨秋道,“微臣正是这个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怕他们的目的还远不止于此,”沈慕安沉吟片刻后道,“赫连伦远在异国他乡,匈奴鞭长莫及,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也跟太子的人没有任何关系。甚至——” “甚至他们还可以反咬一口,声称赫连伦遇害是我们所为,”苏墨秋接话道,“这样一来,赫连冲便既可以借刀杀人,也可以获得一个极好的发兵理由。” “若这一切都成立,那赫连伦此刻身边必然有赫连冲的眼线,”沈慕安道,“一方面替他看住此人,一方面观察局势,趁机动手。” 沈慕安心下思忖,少焉道:“这一局,先生有几成把握?” “这不是赌注,不需要把握,”苏墨秋道,“微臣可以确信事实就是微臣所说的那样,不会有误。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派来监视赫连伦的人是谁,又怎么才能引他出来。” “在此之前,微臣还要斗胆再问陛下另一个问题。” “你说。” “陛下打算处置赫连伦此人?” “朕不会杀他,”沈慕安一笑,“朕加害于他是中了匈奴太子的圈套,落人口实。但是朕既然留着他一条命,他就必须能够为朕所用。用完之后,他是生是死,和朕便再无关联。” 即便苏墨秋早已知晓帝王的杀伐决断,乍一听闻沈慕安如此言语,心中也不免泛起一阵寒意。 那一瞬间他禁不住想起原作里自己的结局:少年天子以淬毒匕首贯穿他的胸膛,鲜血淋漓,漠然地看着他垂死挣扎,又命人将他的尸首带下去五马分尸,以此示众。 或许人命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苏墨秋唇瓣颤抖,眼眶发酸,险些落泪:或许他是时候该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沈慕安这一回觉察到了苏墨秋神色间的异样,疑惑道:“先生怎么了?” “……无妨,”苏墨秋道,“微臣只是在想,既然陛下如此想,那不妨这样做。” 苏墨秋解释道:“赫连伦不是傻子,他很快便会意识到自己只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他和赫连冲的眼线,势必只能活一个。他若想活着回到匈奴,就必须杀了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不管怎么说,至少明面上是使团的人,算赫连伦的同僚,没有罪证的情况下赫连伦轻易杀人,回到匈奴只怕也不好交代,”苏墨秋道,“换一句话说,他眼下的状态,叫做有贼心没贼胆。” “他不肯痛下杀手,是因为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那一刻,而且使团才多少人?他若是真的要和太子赫连冲火并,这些人马根本不够用,”苏墨秋又道,“所以眼下要做的就是,逼赫连伦造反,逼他杀了赫连冲的眼线,而后和我们暂结同盟,率领兵马杀回匈奴,和赫连冲兄弟相残。” —————— 扣门声在夜色静谧中分外引人注目,赫连伦停下笔,道:“说吧,有何事啊?” “回酒泉公,是魏国鸿胪寺的少卿,说是想面见酒泉公商议和约一事。” “深更半夜的,找我商议这样的事?”赫连伦疑心有诈,“你没问过他姓甚名谁?”
113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