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来,看看都是谁吧。” 撕开了糊名的纸,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第一的卷头看去—— “咦。”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主簿没忍住,先发了声。 “怎么了?”县丞问,“朱大人认识这人?” 主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名叫宁颂的学子,是前县丞宁大人的侄子。” 县令愣了一下,笑道:“竟是如此?果真是书香门第。” 只是原县丞的侄子,为何又让主簿如此疑惑。 面对县令询问的眼神,主簿苦笑道:“这位宁颂之前也考过两次县试,都落榜了。没想到短短两年,学问突飞猛进。” “他本是宁县丞的养子,因为学问不好,被退回去了。” “是吗?”县令犹豫片刻,将宁颂的试卷放下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别这么快定下来,再看看之后的情况。” 第二日放榜,宁颂的名字位列于第十。 前几名里,不乏同私塾及相熟私塾中的人。 看到成绩,他们顾不得高兴,倒是先纳闷上了:“宁哥怎么可能才第十?” 郑夫子同样纳闷,甚至私下里问宁颂:“要不是我天天与你一起,我还真以为你什么时候得罪县尊了。”
第41章 虽说县试第一场考试只是为了筛选出能够继续考第二场的人, 可考出来第十的名次,显然不尽如人意。 “你把试卷内容默写出来,给我看看。”郑夫子忍不住道。 宁颂照做。 看完宁颂写的, 郑夫子在屋子打了两个转。 “……会不会是, 你养父与这位县尊大人有矛盾?” 郑夫子的怀疑方向仍然是这个方向。 “就算有矛盾, 也到不了我身上。”宁颂拧眉片刻, 说道。 如是县尊大人肯详细问几句,就会知道他与宁大人之间的矛盾。 虽是亲戚, 可过年只是带了礼物, 连门都进不了。 “我有一个猜测。”宁颂将那位县尊大人的履历又看了一遍, 犹豫片刻说道。 “到这个时候, 你还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 郑夫子瞪了宁颂一眼。 明日就要考第二场, 若不及时找到原因, 恐怕第二场也考不安生。 “恐怕还是与我之前的成绩有关。” 郑夫子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宁颂口中的逻辑,等到宁颂解释了之前县试的两次折戟, 这才明白过来。 “……这有可能吗?” 因为考试水平突飞猛进, 导致主考官不敢给太高的名次。 “他怕担责任。” 宁颂看了一眼这位县尊大人的履历,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每一步选择都是最安全、最保守的那个选项。 无论是从翰林院出来,还是来到这里当县令, 在每个关键节点上对方明明都有更好的选择, 却都是退而居次, 选择了更为安全妥帖的那一个。 郑夫子心情微妙地看了宁颂一眼。 他第一时间没有否认,而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这位县尊大人的履历。 果然如此。 这还不够。 他看完履历,又去看了县尊大人的文章, 明明字句凝练,行文流畅, 但写文章却拘泥于框架内,不肯有半点逾越。 这样的文章,若是遇到了性格沉稳,喜爱稳妥的考官,那将会是相得益彰。 可若是遇到喜欢激进风格的,那就要遭重了。 “看来我们县尊大人的运气不错。” 无论是乡试和会试,这位县令的成绩都不错。 奈何一张好牌,打到了这个地方,也只能说是成败皆由性格。 对于此事,郑夫子原本一头雾水,经过宁颂这么一分析,似乎觉得颇有道理。 但他亦不是不讲证据的人,虽然心中已经有七八分被说服,可面上仍然保持怀疑。 “你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事关自己的考试,宁颂的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片刻后,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来。 “走,去县里拜访一下黄主簿。” 这一回,郑夫子不用宁颂提醒,心中就明白了他的目的。 既然这位县尊谨慎小心,县试这样的大事,就不可能只一个人乾纲独断。 须得有人与他一起才行。 “走!” 到了这个时候,郑夫子也顾不得上其他了。 两人驾车匆匆地往青川县城赶,到达主簿府上时,那位姓黄的主簿没有去县衙,而是在家休息。 “你说我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作为青川县的官员之一,黄主簿的宅子并不大,家里差使的丫鬟小厮只有一两个,还都是在饥荒时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 昨晚陪着县尊改卷,熬了一宿,回来之后本应该小睡一会儿,可黄主簿却没有一点儿困意。 “都怪我多嘴。” 老妻在窗边缝着一双袜子,听到自己丈夫反反复复地念叨,忍不住抬起头来附和一句: “那可不是,你这毛病早该改了。” “人家颂哥儿这孩子又没得罪过你,你这一句多嘴,可不是把人家前程给误了?” 黄主簿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还想到自己刚来的那年冬天,由于家里没收拾好,冬天冻得手上皲裂,被宁颂看到了,隔日就差人送来了药膏。 那时候,颂哥儿才十岁。 越是这么想,黄主簿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 天见可怜,他在说话之前,根本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后悔什么,赶紧找人赔罪去吧。”比起黄主簿纠纠结结的性格,妻子的答复干脆利落许多。 “可是……”黄主簿支支吾吾。 只是,还没等他纠结出个什么来,就有小厮来同他汇报:“老爷,一个叫宁颂的来拜访了,您看?” 黄主簿与妻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得了,这下也不必纠结了。 “请他进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黄主簿没有再犹豫的道理,他叹了口气,换了衣服出门见人。 “颂哥儿,我对不起你。”黄主簿见了宁颂,深深地辑了一礼,宁颂吓了一跳,连忙让开。 随着黄主簿的描述,宁颂也知道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他想得差不多。 郑夫子听着黄主簿的叙述,刚开始还只是微微皱眉,听到了三人判卷出来,明明宁颂是第一名,却因为黄主薄的多嘴和县令的猜疑而调换了名字,顿时怒了。 “你们怎能如此?” 县试在读书人心中是最公正不过的考试,名次怎么因为有人想当不粘锅,而毁了一个学子的前程? “宁颂这半年为了这个考试付出了多少,我这个当师父的,看得清清楚楚。” 言下之意,还是怪黄主薄多嘴。 黄主薄苦笑一声,又连翻道歉。 “师父,算了。”宁颂拉住了生气的郑夫子。 事已至此,第一场考试的榜单已经张贴,没有再更换的道理。如今再责怪主簿,只是无济于事。 “后面还有三场考试。” 最终案首的名次,第一场只是占一部分。 “接下来我会好好考的。” 黄主薄连忙说:“我会与县尊大人解释清楚。” “不。” 宁颂摇摇头,更正了黄主薄的想法:“您不需要为我说话。” 黄主簿没有明白宁颂的意思。 “您家里离县衙近,我们来这一趟未必没被人发现,您要是为我说话,反倒是害了我。” 第一场的时候还对宁颂的水平充满质疑,第二场就开始为了宁颂说话,这其间的转变,难免县令不多想。 如是这样,反倒是害了宁颂。 “……行。”黄主薄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 宁颂与郑夫子来去如风,说完了正事,就借口明日还要考试,告了辞。 黄主薄没想到发展会向这个方向展开,没忍住,回去又找老妻讨主意。 “你又不是个聪明人,自己要想什么法子?聪明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就行了。” 言外之意,是让黄主簿闭嘴,不要多生事端。 黄主薄挨了老妻一通骂,悻悻地闭了嘴,打算明日装哑巴。 县试的第三日,也就是正式考试的第二场如期进行。 有了第一场的经验,学子们在排队时淡定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思打量周围的人。 这一打量,他们很快发现了变化:与一场热热闹闹的考院相比,今日学子少了许多。 “看上去被刷下了大半。” “这倒也正常。” 在绝对实力的考察中,一次考试就能彻底将那些尚未复习好,或者水平显著较差的考生去掉。 剩下的,至少是文章能够看得过眼的。 第二场考试,考试内容依然与第一场类似。两个四书题,一个试帖诗题。 题目的出题方法仍然与第一场类似。 考试不难,再加上许多人已经约莫感知到了主考官的偏好,都规规矩矩地答题,力图做到十二分的稳妥。 相比之下,反倒是宁颂答得比第一场还要放肆。 在郑夫子面前,在黄主簿面前,他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这一结果。 可事实上呢? 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有一股怒意一直在燃烧。 这股怒意或许是在穿越之后就有了,一直燃烧到了今天。 他讨厌不公正,讨厌自己的命运被这样或者那样的摆布,讨厌身不由己。 正是这种不忿让他在考场灵感不断。 无论是经义还是试帖诗,也是一气呵成。在交卷时,他心情沉静—— 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他奉献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 当天晚上,县令继续命县丞与主簿同他一起阅卷。 试卷比之昨日少了一半,因此,前几名的卷子很快被挑选了出来。 打开糊名,排在第一的,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怎么又是他。”县令苦恼道。 若是第一回排第一,那第二回还是第一,该怎么说? 按说阅卷只是糊名,没有如同乡试、会试那样有人誊抄成一样的字体,那为何仍然还是会将同一人的试卷选出来? 县令回想了一秒,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宁颂的内容,还是宁颂文章的字体,都与旁人有着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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