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心地柔软又比寻常人更为单纯的哥哥,哪里是能在京市讨生活的样子?又哪里是能驱使地动这样凶悍男人的样子? 回答宋武的,是被温浪毫不犹豫合上的大门,连带一屋子大豆新榨香油的香气,都隔绝在门外。 “哎呀!你干什么不信啊!要不你出来,我让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宋武把门敲的哐哐响,但闭门羹就是闭门羹,没人应他。 宋武别无他法,总不能硬闯民宅,只得先回车上,准备明早再继续和温浪做思想工作。 而转回到小院的温浪也有些心底不宁,他担心温拾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忙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连夜往温家村赶,他总要回去看一看,才能放心下来。 连夜辞别瞎眼的婆婆,温浪拿上这一阵子的工钱,准备原路返回,他趁着夜色走的,又抄了小路,盯梢的小弟没发现。 第二天一早,宋武从那满口方言的阿婆嘴里听懂‘走了’两个字时,天打五雷轰,到手的鸽子飞了。 不过温浪的腿脚就算再灵光,也走不过四个轮子的豪车,宋武带的人足够多,沿着出镇子的路往回找,第二天天黑时,总算抓到了背着包袱的温浪。 温浪一见到他们,立马拔腿就跑,可惜肚子上有个负累,他总归不像怀孕之前那样灵活,被宋武的手下一把扣住了肩膀。 “你跑什么?”宋武气喘吁吁赶上来,这要是放跑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去见宋五爷了。 “你追什么?”温浪顶开肩膀上的手,活动拳脚,拉开架势,防身。 宋武哪敢跟老板娘的弟弟,宋五爷的小舅子动手,“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正经人,别动手,我们就是想带你去见你哥哥,他要结婚了,请你去参加他的婚礼!” “结婚?”温浪一怔,又重复了一遍,“我哥要结婚?” “对!结婚!和我们老板。” 村子里,十八九结婚的不在少数,温拾这个年岁当爹的都有。 只是听到温拾要结婚,温浪还是惊异,温拾虽然比他大一些,但每每看到温拾,温浪却总有种看到弟弟的心情。 以温拾的性格,要和人处对象,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因为他这哥哥,未必能懂什么是爱情,也未必能看出别人想和他处相好的意思。 “你要是还不信,和我们坐上车,找个有信号基站的地方,我让你给他打电话,你们两个亲口说。” 宋武这才把温浪带上车。 原本以为这一路的坎坷总算是告一段落,没想到温浪是个坐不得好车的,他坐那人挤人脚踩脚的班车都好的很,可坐这真皮的、软的像是棉花似的豪车后座,却吐的面无人色,一蹶不振。 于是这原本将近两天的路程,只得走走歇歇,延长到了四天,才将温浪带入京市。 这一路上,宋武没少夸赞他家宋五爷,在五爷未来小舅子面前,给足了宋庭玉面子,“我们老板对别人从没有对温少这么上心耐心,他们两个相处的可好,这不婚礼近在眼前,温少提出要你参加婚礼,我们老板派了好几百人出来找呢!温少的事,在我们老板这里,永远都是头等大事!” “你们老板叫什么?”温浪问,他总得知道自己未来嫂子叫什么。 “宋庭玉。” “宋庭玉。”温浪重复了一遍,他认得字不多,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个ting,还当是亭亭玉立的‘亭玉’,又或者‘婷玉’。 于是,当他见到冷硬如一块千年寒冰,样貌不俗但身高体态无论从哪看都绝对是个男人的宋庭玉时,温浪本就不擅长多转些弯的脑袋直接宕机了。 等等,这是他嫂子吗?! 一个男人叫‘婷玉’?! 在开玩笑吗?! 他哥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结婚啊?! “你好,我是宋庭玉,你哥哥的未婚夫。”宋五爷碍于这是温拾的弟弟,才任由对方打量。 不过,倒真和宋武说的一样,这温浪和温拾没有半点相像。 ‘未婚夫’这词挺洋气,那温拾不就是‘未婚妻’了。 温浪有些不确定问:“我哥,好像是男人吧?”是实打实的男人,和他不一样的吧? “当然,我和你哥哥的事情说来话长,等你见到他,可以慢慢听他讲。”宋五爷没有多做解释,转头让宋武进来,“你先把他带到别苑去。” “我不去,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哥,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忙。”忙着闹别扭,“我晚点工作结束,会带他去见你,远道而来,你先休息一下吧。” 温浪还想挣扎一下,结果那新上任的嫂子竟然看都不看他,径直低头处理文件去了,态度十分冷漠。 这下,温浪有点相信路上那宋武哔哔叨叨没个完的话了,一定是温拾想他了,才会叫他过来,这宋庭玉,看起来对自己这个娘家人真是没有半点在意的,殊不知这已经是五爷对待寻常人最大的热情了。 在家的温拾被剥夺了吃巧克力的权利,不止是巧克力,下午茶里连带着蓬松奶油的香甜蛋糕都没了,他不甘心摸到厨房,也只才找到几块带葡萄干的小饼干。 “今天没有蛋糕吗?”温拾目光透露着馋和祈求。 管家摇头,这是宋庭玉的吩咐,“没有。” “那明天会有吗?” “可能会有吧?”管家也说不准,那得看宋庭玉能不能点头了。 好在温拾只单纯以为下午茶今天恰好没有蛋糕,没把这件事往宋庭玉身上联想,不然高低要再别扭不搭理宋五爷几天。 周斯年被迫‘戴罪立功’,领命在家盯着温拾少吃些垃圾食品,这下午茶桌上没了零食蛋糕,温拾自然也不吃了,但是那鲜灵灵一大碗个头比硬币大的樱桃,又都被温拾包圆了,照旧像巧克力似的,一口一个,边吃边看书,吃个不停。 虽然樱桃是水果,但温拾手里高低得捧了两三斤。 发现温拾食量实在是不容小觑的周斯年也感到害怕了,“小舅舅,你最近吃的是不是有点多?” “是吗?”温拾低头,腿上的大碗确实比他从前吃樱桃的碟子盛的多了些,但温拾的肚量好像也大了不少,办碗下肚,还觉得肚里没底儿,空荡荡的,只想继续塞。 “这真的不少了。”周斯年掂了掂那碗,就是他,恐怕一顿也吃不下去这么多樱桃。 “你吃这一碗樱桃,晚上再吃不下去饭,叫舅舅担心怎么办?”那估计这个家里的下午茶以后都要取消了。 “小舅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一口气吃这么多,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怎么办?” 这话戳到了温拾的痛点。 他舔舔嘴巴,最红把手里的樱桃交给了周斯年。 “这就对了。”周斯年大逆不道摸摸他小舅舅的脑袋,然后左右打量一番,小心翼翼从裤兜里掏出两颗奶糖,他下楼的时候从包好的喜糖盒里掏的,“这个给你,偷偷吃,别叫人看见。” “斯年,你真是个好人。”温拾眼泪汪汪,立马低头把两颗糖扒开塞嘴里,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胃里了。 周斯年在这种节骨眼冒着被宋庭玉突突死的风险,送了两颗糖给温拾,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撼动。 “不过小舅舅,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和我舅舅闹别扭了,我舅舅从没这么关心过一个人。”这一刀切虽然做的武断了点,但也是出于为温拾考虑,谁让温拾这嘴上没个度量,吃起来就不知道节制。 见温拾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糖不答话,周斯年摊手,“我悄悄告诉你,五六年前,我姥爷突发脑梗,人就这么瘫了,医生都不敢保证他能挺多久,那时候我爸妈带着我和斯言赶回港湾,就怕见不到最后一面,我姥爷儿女五个,大家都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只有我舅舅,两三天后才到。” 问就是老爷子瘫的不是时候,赶上了宋庭玉作业的最后期限,当时还是少爷的宋庭玉要按时交论文,得写完了才能抽空回国,不然影响成绩。 温拾嘎嘣咬碎了奶糖,不可置信,感觉这是周斯年编出来抹黑宋庭玉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周斯年虽然那时候才十几岁,但印象真真的,老五爷倒下后没两天,港湾那些亲朋好友不少来探望的,几乎是个人看到操持里外的宋念琴,都要问一句,‘庭玉还没回来吗?’。 不止如此,宋庭玉在老五爷转危为安进入疗养院后,连表面功夫的孝顺都不愿意做一做,相当冷漠又无情,好似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的不是他老子,而是个街边不相熟的陌路人,压根不在意老五爷的生死病情。 当时背地里骂宋庭玉狼心狗肺的人不少,周斯年也听到过一些墙角,他也觉得,这舅舅冷淡的有些过分了,真有些,不像是个有感情的活人。 后来,宋庭玉放弃学业回国,撑起宋家的担子,将宋家的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让宋家上下衣食无忧,又到了京市,彼此的接触增多,周斯年对这个冷漠刻薄舅舅的看法才逐渐改观一些。 兴许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感情冷漠,亲缘淡薄,是天生的,没办法。 直到温拾到了宋家之后,直接周斯年对宋庭玉的见解才又更上一层楼。 原来他舅舅也会担心,也会害怕,也会照顾人。 啧啧,果然,之前在港湾时,就是纯粹的没心没肺没良心吧? 温拾嘴里的奶糖吃了个干净,他舔舔唇,将信将疑,因为从周斯年嘴里听到的宋庭玉,和他认识的好像压根不是一个人。 宋五爷今天回家早了一些,因为要带温拾去见温浪,所以也不留在宋宅吃饭。 “呦,出去约会吗?是赔礼道歉吗?”宋小幺鬼精灵似的飘过,顶着五爷的眼刀也要说:“小嫂嫂,不能这么容易原谅他,这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问题!” 宋五爷觉得,是时候分家了,比如这个妹妹,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独立出去到社会上挨打了。 而温拾,其实已经没什么脾气了,下午周斯年的话他听进去些,明白宋庭玉摁着他,不过也就是担心他吃坏了肚子,是好意,只怪温拾自己克服不了从前的恐惧,一时之间慌了神,把火撒在了无辜的宋庭玉身上。 是他错了。 “你要带我去哪?”温拾跟宋五爷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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