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琴要带他认人。 等到婚礼当天,无论是京市的,还是港湾的,到场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极多,加上宋家在港湾原本就是个大家族,亲朋好友诸多,温拾到时候敬酒,不能两眼一摸瞎,最起码也要叫出来对方的姓,才显得宋家的礼数到了。 宋大小姐在另一间书房等温拾,为了避嫌,还有被迫被拎进来的周斯年。 认人这种事,对温拾来说,蛮容易的。 他记忆力本就不差,就连无菌室里穿的近乎一模一样也压根不露脸的研究员,他也能清楚辨别,图片总不会比文字更难记。 于是当宋念琴将厚厚一摞照片交到他手上,一位位介绍一遍口干舌燥后,温拾差不多也都分清了,“我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宋念琴还想叫温拾把这一摞照片拿回去时不时温习一遍,毕竟这里头也有一百来号人,哪怕是熟人,一下子轮换一百多号在眼前,也要有个反应时间,“这么快?” “还好,不算多,所以都能记住。”温拾实话实说,要是一千多张,他可能就没有这么快了。 奇了。 宋念琴忍不住抽出几张照片,挨个提问,温拾都毫无错处地答了出来,甚至连宋念琴介绍时,随口说起的谁家有几个孩子,谁家是做航空的,谁家是搞旅游业的,都能清楚叙述出来。 周斯年在沙发上翻着漫画书,闻言将漫画书从眼前拿下,笑嘻嘻道:“妈,我都跟你说了,小舅舅是神童,你不是不信吗?看看,一个神童的基本功,过目不忘!” 他这嘚瑟德行,不知道的,得以为那过目不忘的神童是他自己。 “你小时候受过这种记忆训练吗?”宋念琴真没见过这样的人,电视里倒是看过些乱七八糟补脑药的广告,她那时候还年轻,真听信了,买回来给双胞胎喝,这不还是把周斯年喝成了现在这种德行? 神童是那么好遇到的吗?还那么顺利地娶进了自己家门? 自小到大都不缺金银的宋念琴,还真第一次能理解寻常人中了大乐.透六.合彩的高兴。 温拾摇头,“没有。” 宋念琴打量的视线实在有些灼热,温拾有些紧张地眨眨眼,“怎么了吗?” 他不可以这样吗?会显得很奇怪吗? 温拾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不会像他一样住在无菌室,不会像他一样瘦的像是骷髅各项身体机能都濒临消失,不会像他一样有无数躲不过的致病原和过敏源,空气中的灰尘都会要他的命。 他是怪异的,活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星生物。 因而,所有人看着他时,都带着审视和打量,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件世上稀少的物品,却绝非是看到了一个人,温拾身上呈现的各种数据都叫他们惊喜。 那些人希望十号能多活一段时间,却不是站在人性的立场上站在善意的那一端希望温拾能多活一段时间。 这样的人生温拾过了二十二年,他或许曾有心抗争,但是最终还是被现实绊住了脚。 离开无菌室就要死,他怎么能活成一个人的样子? 见温拾紧张,宋念琴却头一次冲他弯起嘴角,冷面如她笑时,和宋庭玉有几分相似,“没有,你很聪明。记下来就不用再看了,到时候临场不出错就好。这里不用你忙了,和斯年出去吃点水果吧,厨房有新买回来的草莓。” 宋念琴还要留在书房整理请柬和宾客名单,宋庭玉昨夜从她这里拿走了一摞请柬,一下子也不知道数量还够不够,不够还要通知人去订。 除此之外,喜糖、婚礼餐食、礼服、伴手礼、场地布置……林林总总的事情多的不得了,宋念琴昨天晚上做梦,都是在为宋庭玉操持婚礼。 得到赦令的周斯年立马弹出沙发,扑过去搂住温拾的肩膀把人从沙发里拔了起来,“小舅舅,你太厉害了,我以为我要在这里坐多久呢!” 宋念琴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是猴子吗?就这一会功夫都坐不住?” “是的,妈妈,我就是只泼猴。”眼下最热播的电视剧,就是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黄毛猴子,从早上播到晚上,翻来覆去重复,周斯年一个不爱看这种电视剧的人,都能背过里面的情节了。 温拾被周斯年裹挟在臂弯下,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笑了。 周斯年带着他出了书房,低头一看,“哎呦,小舅舅,你可笑了,我看你在我妈面前,跟小兔子似的,都要吓哭了。” “有吗?”温拾抬眼,他知道自己表情管理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被宋念琴吓哭,只是有点紧张罢了。 “有啊。”周斯年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他就是手欠,摸两下还不解馋,非要给温拾揉成鸡窝,“小舅舅,我给你做了个时下最热门的头发,可潮流了。” 爆炸头,潮的能叫人得风湿。 于是在厨房已经吃上水果,顺带招待来客的周斯言,和耐不住心底痒痒,最终还是到宋宅来的霍铭城,双双对上了哈哈大笑的周斯年和脸颊红红头发乱乱追问“很流行吗?好看吗?”的温拾。 举着叉子吃草莓的霍铭城手僵在了半空,心底的小人惊声尖叫: 麻蛋!他真的好可爱!! 这个可爱说的肯定不会是一脸欠嗖嗖的周斯年,只有笑眯眯,一双水灵眼,一个小梨涡的温拾配得上这句称赞。 天知道霍铭城回家之后都该把大波美女的海报翻烂了,但就这,也没拦住他梦里出现温拾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所以这不,做了一天思想准备后,还是果断到了宋家。 另一边的周斯言狠狠一蹙眉,放下叉子,三个字,治住了嬉皮笑脸的周斯年。 “周斯年。” 说实在的,周斯年在周家和宋家唯一怕的两个人,一个是没人不怕的宋庭玉,另一个就是他一个娘胎里滚出来的双生弟弟,周斯言。 周斯言一但连名带姓,那真就是离发火不远了。 他这弟弟极擅长冷战,那要是冷脸下来,能一个月把自己这个哥哥当成眼前灰耳边风。 “错了。”周斯年立马立正,找旁边佣人要来梳子,主动帮温拾归拢好了头发,还不忘打补丁,“小舅舅,你可别告诉我舅舅。” 温拾没觉得被整蛊,他挺喜欢周斯年好玩的脾性,点点头,“不会告诉他的。” 周斯年立马凑到周斯言身边嘚瑟,“看到没,小舅舅不会告状的。” 周斯言翻了个白眼,主动邀请温拾道:“小舅舅,来吃水果。” 桌子上的水果琳琅满目,不止草莓,还有这个季节不该有的西瓜,山竹,榴莲……丰盛的能开party。 温拾上辈子没吃过,只能对着视频眼馋的东西,这辈子在宋家全吃到了。 凑过去吃时,见站在桌子旁,眼神直愣愣的霍铭城,温拾小幅度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霍铭城顿时如梦初醒,攥紧叉子,遏制住心底尖叫的小人,“你好,温拾。” 霍铭城今天穿的没有那么犀利了,简单的白t和全身的牛仔套装,青春洋溢,潇洒帅气,脑袋上的锡纸烫一时半会是拉不直的,好在落在温拾这个现代审美眼里,这锡纸烫并不算难看。 他没了昨天凶巴巴的锐气,还主动开口打招呼,这反差叫温拾受宠若惊。 温拾立马轻轻应声,“你好,铭城。” 霍铭城心底的尖叫小人再次上线。 麻蛋啊啊啊!他叫我名字啊啊啊!! 周斯年剥了个山竹递给周斯言赔罪,挑眉看着霍铭城,“你小子怎么来了?还有,竖子大胆!小舅舅是长辈,你怎么敢直呼其名的?” “我是来找人补课的。”霍铭城明晃晃地说瞎话。 “我教不了你。”周斯年摆摆手,“另请高明吧。” 霍铭城一指低头抠山竹外皮的温拾,“他来教不就行了,还是一个月四百,一周六小时,可以吗?” 和山竹奋斗的温拾猛抬头,“我?” 霍铭城手心出汗,点点头,“你,不行吗?” 周家双胞胎对视一眼,感觉今天或许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俩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从不学习的霍铭少爷主动找上门来求教学? 周斯年问:“你疯了?” 周斯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铭城一跺脚,气势十足但话音发虚:“我当然是要学习啊!” 温拾放下山竹,两眼放光,“你想学习就再好不过了!我可以教你!”他又能当老师了!还能到赚钱!两全其美! 霍铭城见他答应,忙道:“我明天要上学了,一般只有周末有时间,不如就从今天补吧,两个小时怎么样?” 可厨房的挂钟都要走到六点了。 周斯年活像是见鬼,“都快吃晚饭了,你这个时候补哪门子课?” 温拾也抬头看表,在他这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赚钱也不能耽误吃晚饭,“要不补一个小时吧,这一个小时算试课,我不收你的钱,你要是觉得我教的不好,也可以另请高明。” “不,就是你了——” “??”别说温拾疑惑了,就连周斯年和周斯言脑袋上的问号都冒出来了。 霍铭城闹了个大脸红,“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暂时就是你了。” —— 宋庭玉回家的时候,温拾还在上课。 五爷在外面忙了一下午,到家也没见到小媳妇,更没得到小媳妇的亲热迎接,那脸登时就更冷了几度,听侄子们说温拾在小客厅里给霍铭城补课,眉头更皱,“霍家的那个三儿子?” “对,就是他,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纨绔子弟。”周斯年嘎嘎道,半点不给霍少爷留情面。 谁叫他准备围观时,被霍铭城以受影响为借口赶出来了。 影响他个大头鬼,这明明是老师在那放英语听力也不耽误他看漫画的主儿。 见宋庭玉不大高兴的样子,周斯言道:“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 “在哪个客厅?”宋庭玉调转了步伐,不急着上楼了。 “一楼右转那个。” 而在小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判卷的温拾,自打穿越来头一次遭受了堪称电疗的精神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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