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回去罢。” 祁憬笙这回步子的确加快了不少,但他似乎想起来自己把范卿洲叫出来的原因了,他往前挪蹭几步:“师尊,你开心吗?” …开心什么,在路边捡了个人还要开心吗。 范卿洲揉了揉眉心,疲倦道:“有话便说。” 祁憬笙继续别扭:“你要是不开心…” 范卿洲等着他的后话,结果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范卿洲问:“你要如何?” 祁憬笙像是下定决心,十分肉疼道:“弟子请师尊喝一壶紫苏酒。” 他舍生取义般,真诚的看向范卿洲。 范卿洲如实道:“不必,你少说话我便开心了。” 祁憬笙一脸无辜。 扭头去跟惊秋装可怜了。 因为虽然余不霁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但他对祁憬笙也没说过什么重话,至少从来没如此直白、嫌恶的让祁憬笙闭嘴少说话。 范卿洲余光瞥了他一眼。 这人何时学会装可怜的。 范卿洲收回视线,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某人嘹亮的嗓音。 “哎——!” 他眼疾手快转身时侧跨了一步,在祁憬笙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扶住了他,惊秋也十分迅速的将祁憬笙背上的人接住,避免了那人二次受伤。 他俩的姿势有点微妙,远处看着就像是他抱着祁憬笙似的。 但事实是祁憬笙的脸磕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一股热流顺着鼻腔流淌而下,祁憬笙顿觉大事不妙。 他感觉自己流鼻血了。 不等他准备好,范卿洲就松了手。 祁憬笙只能慌忙拿手捂着,但为时已晚,他流鼻血的同时又因为手忙脚乱的在脸上乱糊硬是把自己擦的血肉模糊。 祁憬笙:“……” 范卿洲:“……” 相顾无言,范卿洲默默将袖口处干净的里衣撕下一块,递到祁憬笙跟前。
第8章 “师、师尊…我…”祁憬笙捂着半张脸,颇为绝望扭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己再留些脸面——即便现在再怎么补救也是于事无补了。 范卿洲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最终轻叹一声,还好这附近有水源,不然祁憬笙恐怕要顶着这张血肉模糊的脸走一路了。 当然,他不是担心祁憬笙如何,只是若他对祁憬笙不管不顾,流传出去的将会是“余不霁冷血无情”,他不想辱没了余不霁的名声。 见祁憬笙一动不动,他也不打算拽着祁憬笙丢人现眼,干脆自己去水边将那块布洇湿,拧干。 “小师叔,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祁憬笙把脸埋的老低。 惊秋十分识趣,瞧出了他的窘迫,扶着那乞丐往回走,走前还交到了他一句:“下次小心些。” 祁憬笙垂了老低的头猛点两下,耳根微红发热。 对着惊秋的背影小声十分懊悔的呢喃了一句:“为什么要我在小师叔跟前丢人…” 好巧不巧,范卿洲刚好听见了这人的呢喃,他指尖一顿,后又恢复如常。 这时的祁憬笙不是杀他辱他的“怀沉仙尊”,他如今没杀过人,亦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 范卿洲看着祁憬笙沾了血的脸,轻声问了一句。 “疼么?” 他自己也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是上一世还没有“怀沉仙尊”名号的祁憬笙,还是如今好好站在自己跟前的祁憬笙。 前世祁憬笙也曾像如今一样沾了满脸血,不过那时比现在严重得多,祁憬笙是真的受了伤。 那时祁憬笙一边将溅到脸上的血往下抹,一边故作镇定的安慰他,说这狼妖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他记着那会儿他们是刚将邪祟铲除,在准备回檀贺宫的路上又遇到了狼妖堵截,那群狼妖十分狡诈,是出了名儿的“滚刀肉”几乎没有人愿意招惹上它们。 他俩遇到这群狼妖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只能算他俩倒霉,但他俩也不能就此放弃原地等死,于是,他俩就提着剑,疲惫的同这群狼妖打上一通。 最开始他俩还能面前跟狼妖打个有来有回,但后来这群狼妖交替战斗,精力仍旧旺盛,他俩却逐渐体力不支,开始落入下风。 他也记不清他俩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了,只记得刚出了山林祁憬笙就毫无征兆的脱力倒在了他的眼前,浑身浸满了冷汗,脸色惨白,血水混着汗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直到祁憬笙昏死时,他才发现祁憬笙的肩上被咬了个血窟窿。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人倒在自己怀里时身上突然多了块一直往外冒热气儿的地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范卿洲仔细一瞧。 这哪是什么热气?这是分明是肩膀被咬了个对穿啊!这血窟窿还绵绵不绝的往外头冒血呢,能不热吗? 祁憬笙半道醒了一回,似乎是为了缓解此刻沉重的气氛,祁憬笙半开玩笑的问他:“若是以后残废了,师尊不要我了,我能不能挟恩图报,让小师叔养我一辈子啊?” 范卿洲没吭声,仍是背着他往檀贺宫走,回檀贺宫的路不远,但那时他却觉着那路太长了,就像是没有尽头。 “疼。”祁憬笙如实道,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捂着下半张脸,问他,“师尊是不是嫌弃我…” “别捂着了,手拿开。”听不出他是何情绪。 如果祁憬笙上一世没有入魔,他与祁憬笙大抵仍同现在这般,至少不会反目成仇。 僵持片刻,祁憬笙还是松了手,又可怜兮兮的问了他一遍:“师尊是不是嫌弃我丢…” “脸”字还没出口,范卿洲就干脆利落的回他:“是,能不动了么。” 祁憬笙:“……” 他总觉得师尊这话带了一丝真情实感。 “师、师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刚擦过鼻梁,祁憬笙就疼的面目扭曲,就着那块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范卿洲语气有些生硬,看他疼成这样终是没忍住开口:“为何不看路。” 祁憬笙难得集中精神跟自己肿的老高的鼻梁作斗争时还能抽出空来回答他的话:“师尊,我看了,谁知道那路趁我转头就暗算我。” 范卿洲无言以对。 …头一次见人能把走神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师尊,你真不要紫苏酒啊?”祁憬笙还记得方才那茬,认真开口问道,“要不这酒我随时都给师尊留着?” “怎么留?”范卿洲抬眼,难得接了他的话。 祁憬笙看他接了话,十分高兴道:“当然是师尊什么时候想喝,我什么时候为师尊跑腿,现买一份了。” “这也算“留”?” 祁憬笙义正辞严道:“在竹云堂留和在弟子这留不是一样嘛。” “你那位故人…”总归现在的祁憬笙并非是那位辱他伤他的“怀沉仙尊”,犹豫一番,他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若是出身风月之地,你便离他远些吧。” 祁憬笙茫然的“啊?”了一声。 “什么风月之地,弟子怎会结识风月之地的人!”祁憬笙反应过来,急着辩解,“弟子年十六,且、且…” 他十分痛苦的说:“…穷困潦倒。” 范卿洲也只能言尽于此,他再装不知道自己也不能日日跟着他看着管着,更何况他如今只有七日寿命,能给他最多的便是提一句醒。 至于怎么做,全凭他自己选。 范卿洲能做到这也算仁至义尽了,毕竟若换成是别人重生之后看见了害死自己的仇人势必会将那人千刀万剐,扒皮抽筋。 也就只有范卿洲还能保持理智,尽量让自己将现在的祁憬笙和怀沉仙尊分开来看。 祁憬笙一边捂着鼻梁,一边悄悄探头去看范卿洲的反应:“…师尊,你信我啊。” 范卿洲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师尊,我真的没钱去…”祁憬笙哽了一瞬,声音弱了下来,“那个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话,范卿洲便知道他是说完了,仍是十分简洁的应了一句:“嗯。” 祁憬笙还想再解释点什么,挽回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形象,但他也不知道还要如何解释才能让师尊相信自己没有去探月楼“交朋友”。 最终他俩归于寂静,谁也没再开口打破这难得一见的和平。 他与祁憬笙的相处模式同前世大差不差,一般情况下都是祁憬笙开头,他顺着祁憬笙的话茬往下接,一直到后来他被祁憬笙囚于朝露殿时也未曾改变,仍是祁憬笙接连不断的抛出话题。 但与最开始不同的是入魔后的祁憬笙总会刻意在开头加上一句小师叔——只有祁憬笙自己一人来见他时才会叫他小师叔,有旁人在时大多还是叫他范侍从。 时间久了范卿洲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良心未泯还是单纯的想要以这么个称呼来提醒他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何等难堪。 大多时候祁憬笙只唤他一句便不说话了,等自己应了的时候他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似的,张牙舞爪,恶狠狠的问自己是不是觉得他叫自己小师叔很恶心。 但每次又都不等范卿洲开口说些什么,他就甩袖而去,接下来几天等待他的便是自己去膳房做饭,要是赶不巧,去的晚了,食材都用完了,他便只能空着肚子回去。 有时阿泠知道了便会给他偷送进来些吃的,他能省吃俭用再熬几天,有时被祁憬笙撞见少不了一顿责罚。 当然,责罚大多数都是让他跪着,别的什么酷刑祁憬笙倒也没给他用过,或许是想让他活的久一点,就选了个最能折辱他的法子想慢慢看着他求饶。 “惊秋…?”那乞丐脸上的脏污被惊秋擦干了个一干二净,原本黏腻成绺的头发也干爽起来,只剩个衣服等着乞丐自己换。 本来范卿洲打算自个儿再去春敕阁仔细瞧上一回,没承想祁憬笙如此难缠,硬是拉着他一道去看了那乞丐,祁憬笙非跟他说要乞丐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范卿洲问他:“你怎知他想看。” 祁憬笙胡编乱造:“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师尊他肯定想见你。” 范卿洲无可奈何,心灵感应都糊弄上来了,他要是再不去恐怕祁憬笙下一句就是万一乞丐想来世给他当牛做马找不到他人了怎么办。 祁憬笙胡编乱造的本事不减当年。 惊秋一怔,看向那人,狐疑问道:“你识得我?” 那乞丐半张着嘴,唇瓣哆嗦着,一张口却没了声,只能勉强发出颇为尖锐的“啊”,惊秋一看大事不好,连忙递了杯水喂到他唇边,生怕这人没说完一句话就死过去。 那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惊秋看,像是要将惊秋盯出个窟窿似的,半晌,乞丐将碗接过,抬手时整张脸都被扣在了碗里,分毫不漏。 乞丐大口大口的把水灌下肚,惊秋见他这样,立即吩咐弟子去膳房取些吃食给他,果不其然,吃食一送上来,他就狼吞虎咽的将东西塞到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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