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已经不省人事,呼吸间明显只有出气儿没了进气儿,四周的雪早已被染红,可陆淮天依然骑在他身上,沾满血的拳头还在不停落下。 “停下!快,快停下!”顾燃扑上去,“陆淮天,停,停,他要死了……快停!” 男人没有反应,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手上的动作即便没了开始时的力道,可却依然没打算停下,咬紧的牙关甚至顶起了太阳穴。 他是疯了,从他看见顾燃被压在车子里痛苦挣扎那刻起,他就疯了…… 因为在那短短的一瞬,他想起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 那是他回国后的第三年,也是跟踪顾燃的第三年。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注视着刚刚下班的顾燃,只是那天晚上,车子引擎刚刚启动,裴子俊的车就破天荒的出现在了街角,从模糊的视角看过去,他心情似乎并不好。 顾燃没有上车,像是在赌气,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甚至没有看车里的裴子俊一眼。 直到一车一人转到街口的小巷子里,裴子俊像是没了耐心,拉了手刹下车一把抓过顾燃,强行把人扔进了车里! 摇晃的车身和无助的呼救无一不彰示着裴子俊的凌虐与侮辱,陆淮天头皮在一瞬间炸裂开来,他打开车门,拎起方向盘锁直奔过去! 可就在他马上要碰到车门的一瞬,一名交警同时赶到,抢先一步制止了车里即将发生的暴行。 阴暗的胡同里,路灯不算亮,可陆淮天还是能看清顾燃脸上纵横的眼泪和被粗暴扯开的衣领,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想当场杀了裴子俊…… 交警在问询,他站在咫尺之间,看着顾燃那张惊慌无措的脸,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铁锁,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弄死裴子俊的戾气,努力说服自己退到红砖墙的背面。 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他开始呼吸困难,交警详细的检查了证件,并且协调了一会,然后,耳边传来顾燃隐忍的气声。 “对不起警官,我们,我们是认识,他没有伤害我,我们在闹着玩,这,这是个误会……” 交警又说了什么陆淮天已经听不见了,他恍惚的感知着铁骑的警鸣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一时间巷子里安静极了,紧接着,就是车门关上,引擎再次启动的声音。 那晚,陆淮天在顾燃家楼下,坐了一宿。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进肺部再吐出来,别墅里没声音,灯却亮着,他能看见顾燃在厨房里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做饭,而裴子俊在他身后像是在咒骂着什么,随后拿起外套出了门。 他就那样看着顾燃那张早已被生活磨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他一口一口吃掉盘子里的饭菜,然后关灯睡觉。 当隐忍成了常态,那么人跟行尸似乎没什么区别。 那一晚,陆淮天的抑郁症,毫无征兆的复发了…… 嗜血的回忆让他深陷在痛苦里无法自拔,手上的动作还在持续,恍惚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打谁,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见顾燃在耳边嘶吼。 “陆淮天,快停下,求你了,快停下……” 他转头,看见顾燃泪水交错的脸,就跟那年微弱路灯下的一样,让人心疼的血肉模糊…… “顾燃,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什,什么?”顾燃跪坐在他面前,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张楚走,“我,我没有,是他,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陆淮天目光有些对不上焦距,“为什么不下车,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委曲求全!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禽兽……这他妈到底都是为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顾燃娘诧异的看着他,“我没有,我不认识他……我!” 顾燃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那样了解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像从来不认识一样陌生,他以为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男人一定会好好安抚自己,可他在说什么……顾燃不懂。 “所以,你觉得我是自己进去的,是吗?” 空气滞涩的可怕,顾燃的鞋子还落在不远处,那是刚刚他挣扎时,被扭掉的。 鼻尖一酸,抑制不住的眼泪滑过脸颊,“所以你觉得是我,主动跟他上了车,主动要跟他做这件事的?” 陆淮天还没从回忆里跳脱出来,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脑袋,抑郁的情绪使他发狂。 “为什么他不去折磨别人,偏偏要抓着你不放!”陆淮天的崩溃全部来自于上一世的裴子俊,他不受控的质问,却忘了顾燃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该是什么感受。 空气凝固了半刻,顾燃胸口一震,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这句话就像小时候自己在班级里挨了打,老师反问的那句:“为什么他不打别人,偏偏打了你。” 顾燃的眼神从惊愕化作失落,他怔怔的看着陆淮天,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陆淮天,我顾燃在你眼里,原来竟是这样不堪……” 他艰难的站起身,光着脚,忍着刺骨的冰冷,朝停车场的出口方向一步一步移动,滴滴答答的眼泪大颗掉落,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塌了…… 陆淮天双手垂在地上,看着顾燃的背影,这才从刚刚一系列疯狂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愤恨像开了闸的洪水,朝着无辜的顾燃倾泻而下,他失了分寸,伤了人,说出口的怨怼无法回寰,他慌张的起身,跨过身下的张楚。 “顾燃!你要去哪儿?” 怅然若失的背影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顾燃!”陆淮天上前一把抓住他,心疼的脱了自己的鞋子套在顾燃那早已冻得毫无知觉的冰凉脚丫上,“我们去医院,你嘴角流血了……” “医院我会去,就不劳你费心了。”顾燃闭上眼睛,一把扽掉陆淮天的手,“别碰我了,我很脏……” 我很脏。 我很脏。 “顾燃……”陆淮天的心在淌血,他紧紧抱着顾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你在说什么啊……” “我还有很多肮脏事迹,你想听吗?”顾燃突然笑了,空洞的瞳孔里是无尽的深渊,“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干净的白月光,泥巴地里滚过不知道多少圈了,其实早就恶心的没法看了……” “顾燃!”陆淮天胸口一阵绞痛。 他从未对顾燃的过去有过任何介怀,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人从水深火热里捞出来,这么多年的自责与愧疚在时不时发作的抑郁症加持下早已乱成一团,刚刚的刺激更是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天,我会搬走……”顾燃声音哽咽,却冷的可怕,“陆淮天,我们,就到这吧……” 第33章孤独 第二天,顾燃走了,没留下一句话。 陆淮天无措的站在门口,只觉得心空了…… 一阵莫名的痛楚迅速在全身扩散,冷风灌进屋里,他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正在脸上肆意流淌。 陆淮天没有抬手去摸,因为他不敢。 记忆里,自己很少会为了什么事哭,而上一世为数有限的几次落泪,好像也都是因为顾燃…… 顾燃笑他就跟着笑,顾燃哭他就远远的躲在角落里陪着他哭,如此往复,从未缺席。 可如今顾燃就那样在自己眼前走远了,他背对着他,提着行李箱的身影孤独又决绝。 他明明那么爱他,他明明已经离他那么近了,他明明完全拥有了保护他一辈子的资格……明明那如同梦魇般纠缠他数年的心魔也终归可以灰飞烟灭了。 可他又亲手把这美好的一切,给毁了。 他想追出去二话不说把人直接扛回来,可迈进雪地里的腿却在痉挛的心悸中收了回来。 有问题的是自己,沉浸在过去里发神经的人依然是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在没调整好自己的情况下,强行把人留下。 他不配。 冰凉的指尖在脸上划过,他看着手上的液体怔愣半晌,随后靠着墙壁,缓缓坐在了地上。 “顾燃,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只是,生病了……” 离开的人一走了之,留下的人却被判了无期徒刑,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顾燃的影子,那些虚无的,要人命的想念像野草般在心里疯长。 他开始继续像以前一样大把大把吃药,生命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荒芜了,就像那年,他被迫出国,在每个黑暗的夜里思念顾燃一样,死去又活来。 那草长莺飞的八年,他或许是真的早就疯魔了…… 顾芳华没问顾燃为什么突然搬回来,只当这臭小子在外面玩够了打算回家蹭吃蹭喝。 唇角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愈合,顾燃的话却变得越来越少。 他经常扒着窗台看着二层小楼外的冰天雪地发呆,敏感的由姨很快便察觉到这孩子的不对劲儿,偶尔叫了他几次也是毫无反应,内心深处似是住了个耄耋老人,背影单薄的更是宛如枯木。 这么大的孩子,有些自己的隐藏心事也正常,女人想着,便没敢再多深询。 时间好像快速倒退回两人初遇那刻,顾燃在学校里总是躲着陆淮天,放学就踩着单车往家蹬,有时教室里两人不经意的四目相对,陆淮天反倒是最先躲闪的那个。 没人知道为什么,就连当事人都三缄其口,别人就更是一头雾水。 一周后,南城的整条酒吧街,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张楚在医院听闻这个噩耗急得差点蹦起来,而接下来家族背后企业的接连倒闭更是让他始料未及。 轰然倒塌的一切瞬间砸向他,他知道自己是一脚踩在砧板上了,可尽管鲜血淋漓,却也根本抓不到幕后下手的人,他疯了似的到处打听陆淮天的身份,却始终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周,张楚缠着绷带勉强被抬出医院,他以为最惨不过重头再来,可迎接他的并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凉沙石路,而是一纸市政规划书。 南区曾经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重新规划的方向是——火葬场。 周围好在没有什么居民区,只有张楚家自建的联排小楼,本一推窗就能看见的繁华街景热闹人流一去不回,取而代之的,是抬头就见火葬场的晦气与心塞。 周边的地价也很快迎来了连锁反应,大跳水的同时大部分商户连夜迁徙到了北城,很快,小有规模的新酒吧街,就在北城兴盛起来。 而南城酒吧街的原址,直接演变成了——殡葬一条街。 生活不会为了任何意外和悲伤停滞不前,时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只能遵循轨迹无限前进。 元旦过后,顾燃接到了鸿远集团正式的培训生邀请函。 两天后 高耸入云的鸿远集团总部大厦门口,六所大学筛选出的六十名学生代表队列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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